第十章
下午時候我聽到餘主編叫去林平,讓他也分給我一篇稿件讓我改稿,為的是了解下除“知天”外的其他欄目,林平便聽從餘主編的話,交給我一篇他們欄目的稿件。
我打開這篇文章,一邊對著它看一邊沮喪地想,第一篇文章用了整整兩天的周末時間,一字一字地摳才好不容易改成那個樣子,而林平哥新交給我的這篇文章,我又能有多久的時間修改?
以前,我總是將編輯這個職位想象得過於美好,沒想隻“改稿”這一件工作,就讓我實在糾結萬分。
文章本來的題目是《紅胡子大帝——血洗歐洲的中世紀殺人魔王》。看完這篇文章,我覺得內容新奇,因為我對這段曆史完全不了解,看完真是增長了知識。
科普雜誌真的是和其他的雜誌不一樣呢,什麽知識都能夠覆蓋到,這些我所不知的資料,正是身為三流網絡小說作者的我,需要汲取,並從中獲得寫作靈感的。
我忽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像是終於從長久以來的瓶頸中的黑暗裏,看到了一絲的光亮。
當真正開始改稿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手法與速度竟快了許多,或許是那人的“改稿教學”起了作用。在下午下班之前,我就把這篇改稿完成並交給了林平。
隻是,之後他一直沒告訴我我的稿件改得如何,這讓我忐忑不安,第二日一早,我在QQ上詢問他。
我(夕月):平哥,昨天我改的稿件怎樣?
林平(馬力):蠻好的啊,怎麽了?
我以為我沒有看很清楚,於是重新慢慢捋了一遍這句話,我驚訝萬分,隻是他縱使這樣講,我也不十分信。
因為昨天上午那人吐槽我的改稿像大學生論文這樣的話,還猶在耳邊。
我(夕月):哥,你看哪裏不好,我再修改下?
林平(馬力):我覺得挺好,不用修改。
不用修改?看到這四個字,我錯愕不已,這同昨天那人的評價簡直是天差地別!難道……我想,難道是昨天吳雲星指導我過後,我的改稿實現了質的跨越?
我又搖搖頭,不可能,不可能,再如何跨越都不會有這麽大的差距。
看著林平的回複,我有些頭皮發麻、大腦空白,幾十秒鍾之後我才意識到,或許是我的改稿本就不差,林平沒必要騙我。因為他一開始就對我很好,他將雜誌社的秘密告知於我。他在一開始就是好人,這是毋庸置疑的。
他們兩個的評價是完全相反的,那麽他們兩個之間,一定有一個人說的是假話。
而林平一開始就是好人。
那麽……隻能吳雲星?或許,是吳雲星故意苛刻對我。
我思索半晌,得出以上結論。
隻是我再也想不出,他為何故意要這麽對我。一個對外界的任何都冷淡的人,為什麽故意針對我?我想不通。
然而很快,下午的時候,吳雲星又讓我改另一篇稿件,這次我竟比第一次還要緊張,甚至都不知該從何下手了。
好在慌亂之中,我再次開始思索他昨天上午交給我的改稿方法,首先將他要求的重點“取大標題的題目”,“小標題的格式”,“段落”之類的大問題全部改好,之後查閱一些相關資料,更改文章中的數據錯誤,最後將文章改到無錯漏字、語句通順,段落分明,通篇完整。
第二天他將我叫到他跟前同我講:“這次好很多,不再像大學生論文。”
看著他滿意的樣子,我籲出長長的一口氣。
滿意就好。
我真的盡力了。自從來到雜誌社,我每一次都很竭盡全力。
這一周,我認真地每日更新官博,偶爾用以前雜誌登載過的文章來更新兩三篇微信公眾號,這一周沒有同吳雲星有交集的工作了,這周就這樣過去,轉眼一個周末又到來。
這周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直在想,我雖是他的下屬,但我坐的位置距他太遠,也許我倆今後的關係會一直這麽不冷不熱下去。
周一。
我再次穿了一身剛剛網購來的新衣服和親戚送的包包,精神抖擻地來到雜誌社,我走進辦公室,瞟了一眼那人的座位,他還沒來。
我正要坐下,便聽到與主編招呼我的聲音:“你過來一下。”
聞言,我離開座位,走出幾步遠。
“不是。”他笑了:“帶著你的包和所有的東西,坐到這個位置上來吧。”
我根本就不敢相信眼前的狀況——餘主編他的蘭花指,正指著瑾華姐的座位。
我之所以不敢相信這一切,是因為瑾華姐的座位,根本就是離吳雲星最近的那個!
我提著包,拿上杯子,輕飄飄地來到這個“VIP貴賓座”前坐下了。
難道瑾華姐終於調去了,她所在的信息部辦公室?我摸著這個“VIP貴賓座”的桌麵,心想這桌子和座位,如何都比我本來的角落裏的那對桌椅,要華麗舒適得多。
我覺得我有些坐不住了,我重新站起來目視前方,恰好見吳雲星進門,一瞬之間,我們兩個四目相對。
他沒來得及避開我的目光,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躲離,於是我大方地講:“早啊!星哥!”
他對於我的招呼,顯然有些愣住。
他或許也不知我會來這裏。
我拉開抽屜,打算將自己的筆和本子放進去,卻看見裏麵淩亂地放著許多張信紙,我取出一張信紙,看到上麵密密麻麻全是手寫的字:沒有你在的日子,天空混沌,渾濁不清,我受夠了這種折磨……
看到這些斷斷續續的句子,我驚詫不已,我認出確是瑾華姐的字跡,但看到別人私密的東西是不好的,我慌忙將信紙疊好放起來。
對我來講十分美好的這裏,原來對她來說竟是種折磨。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問曉曉姐:“瑾華姐呢?”
“她離職了。”
怪不得,我想到那些暗黑的文字內容,我知道她為什麽離職。可她表麵看起來卻完全不像有心事的女孩子。
原來她藏得夠深啊。
第二日下班之前,人事科的麗姐聯係我,讓我趁午休時去某銀行辦一張卡作為工資卡,我便乘公交車去了某銀行。
坐在公交車內,看著公交車沿千佛山走環山線,我想自己在濟南還極少見到這麽優美的路線,雖然有些高高低低與轉彎顛簸,我也發現,深重的霾好不容易消散而去。
但從銀行再次出來,天色又是這樣陰陰沉沉的了。濟南的天氣總讓人不自覺為其隱憂不止,似乎一旦不怎麽好,便永久好不了似的。
四站之後,我又回到經十一路的站牌下,慢慢踱回山工藝的餐廳,我環視四周,視線裏沒有吳雲星。
什麽時候像讀書時一樣了。
隻要那個人不在自己的視線內,一切便索然失味似的。
他們早已吃過午飯回社裏了。
視野裏沒有吳雲星。
一向平淡的飯菜,令我覺得更加味道平平起來,我低著頭兀自慢慢吃了半晌,就像涼薑一樣慢慢吞吞,仿若什麽都不想,又好像什麽都能在腦海裏過一遍一樣。
沈曜和吳雲星輪流在我眼前浮現,我想起沈曜對我的好,想起我倆幹淨清楚,不摻一絲企圖的感情。八年了,我第一次對沈曜產生了動搖。
我覺得我有些痛苦。
我第一次感到了事情的嚴肅性。
以前我隻是抱著“我要等到沈曜”這個可能性極其渺小的概念活著,就這樣經曆了十分冗長乏味的抑鬱期,走到了現在。
然而現在,我竟要打破這個長久以來,支撐我到現在的唯一的信念,唯一的光火。沈曜的麵容,在我腦中已經不夠清晰了,然而我還記得,我要等沈曜,等他看到我寫作成名。
我是不是打算連自己,都背叛了?這麽一想,我便感覺苦楚不已,這樣巨大的轉變,像扭轉曆史的齒輪一般,我自己都無法接受,無力承受。
我糾結不已地收拾餐盤,一抬頭,竟看見運營經理出現在我麵前,她首先問我:“你就是李汐吧?”
我點點頭,我們一同向前走去。
“我正好想找你聊幾句。”她忽然講,隻是她平靜又嚴厲的語氣,讓我忽地緊張無措起來,我立即想到餘主編當時對我“放水”之事,會不會已被她覺察?
“其實當時我對你有些猶豫,因為你沒有任何的工作經驗。”
她講完這一句,我的心往下墜了一墜。
“但餘主編說你寫作能力不錯。”她講:“據說你進來之後表現也不錯。”
同她告別後,我狠狠呼出一口氣,她的意思好像是“既然進來了,就先在這裏工作吧”。一個月過去,我終於不用擔心自己無法被留用。
我想起自己在大四時,所投遞出去的出版社實習簡曆,石沉大海無一幸免。這次,我終於如願接近了出版行業。
下班時乘電梯回家,依舊全是我們雜誌社裏的人,金應也在裏麵,他問我:“妹子,那個‘立誌要做一個好的編輯’是不是你?”
我著實反應了一下,才驚愕地反應過來,他所指的是微博ID,他大概在探索日的官微下看到了我的評論。想到這我頓時笑了,臉頰也有些微微發熱,我隻是暗自立誓而已,可沒想讓同事們知道我的這般“誌向”。
因為沒人講話,所以同事們聽我倆的對話聽得認真極了。
餘主編驚呆:“微博還能取這麽長的名字?”
“能的!”金應說:“你根本不懂我們這些熱衷玩微博的人,對吧妹子?”
我笑了:“這麽長的名字,金應大哥竟也能記住。”
晚上閑暇時,我照例打開微博,令我驚異的是,一個男生關注了我、並在之後連續評論了我的十條私生活的微博,語氣十分親昵曖昧,一下子讓我覺得惡心。
我打開他的資料,ID是作家XX,認證資料是青年作家,代表作《XX》。
我在搜索引擎上搜索了一下他的作品,但是他的作品和我喜歡的所有風格都不沾邊,和書店裏的書架上的任何作品,也都差之甚遠。簡而言之,我覺得他的作品是十分小眾的,小眾到隻能孤芳自賞的程度。
更何況,我很不喜歡這樣陌生人的突然入侵,我想,怎麽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我覺得這件事有點蹊蹺,之後,我從他轉發過的微博中,看見了我偶像的微博。
我終於明白,他應該是在我偶像的微博下麵,看到了我的ID。
他的數十條評論裏麵,最後一條是,你是在哪個雜誌社工作呢?
我覺得這個人的目的性太強了,我在寫作的路上已經見識過太多這樣的作者,自己的水平還很不怎麽樣,就想要走捷徑了。在我是個作者的時候,就見過這樣的作者。但我沒想自己在成為一個編輯之後,會更加厭倦這樣的情況。
他並不知道我也是小說作者,在這個微博上,已經沒有了任何我是小說作者的影子。我不知道其他編輯有沒有如此厭倦這樣的寫作者,而我確是真的不喜歡。
他在我的微博下進行曖昧又惡心的評論,大概因為他覺得自己是個男的,對我這種連照片都沒敢放在微博上的女生,有致命的吸引力吧。
看了他的相冊,我想,我們女編輯也並不是“是個五官平平的男作者就覺得帥”的淺顯女子。
我迅速刪光了他的所有評論,並改回了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