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豪的奮鬥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那時候程昱嘉還叫程東,“程昱嘉”是在他暴富之後某位“玄學大師”為了給他“改運勢、變格局”而賜予的名字。現年三十九歲的程昱嘉貴為嘉信集團的董事長,但在當時他還隻是個混跡於濱城街頭的小混混。他沒讀過幾年書,九年義務教育讓他勉強混了張初中文憑,便早早踏入社會。但社會是個大染缸、江湖是所大學堂,從日後所取得的成就來看,他堪稱那所江湖學府的高材生。

桑建利比程昱嘉小三歲,兩個人學曆相當,因為是老街坊,桑建利初中畢業後便跟著程昱嘉混江湖,是程昱嘉麾下的第一個小弟。

命中注定程昱嘉不是個平凡的人,即使是做小混混他也不是一般的小混混。因為有勇有謀又善於察言觀色,他很快就在江湖中找到了靠山——濱城大痞子馬闊海。程昱嘉深知出來混要鬥狠,但更要講究謀略和人脈,所以他逢人總是客客氣氣,笑臉相迎、笑臉相送,為此他在江湖上口碑極佳,也交際甚廣。

某天,程昱嘉突然接到一個綽號“蜢子”的海城兄弟發來的傳呼。海城,是距離濱城很近的一座小城市,曾是濱城下轄的一個縣,後來政府搞地域行政規劃,將其劃出成立了單獨的海城市;蜢子,原意是指一種海城地區特產的小蝦,細小如沙,肉眼勉強可見,其唯一的用途就是能釀製出一種口味極其鮮美的蝦醬。

蜢子也是江湖人,麾下有五個同村的小兄弟,混得相當落魄。他每次到濱城找程昱嘉,都是求程昱嘉幫忙辦一些上不了台麵的小事,順便蹭個免費的吃喝。程昱嘉從心底瞧不起他,但卻從未有所表露,表麵上依舊稱兄道弟親熱得很。當天蜢子發來的信息讓程昱嘉愣了神,因為傳呼機上顯示的是一個“大哥大”號碼。在那年月一部手機動輒三四萬,而且通話費極其昂貴,隻有那些商界大佬才用得起。程昱嘉正猶豫著要不要下樓去找公用電話,傳呼機又來了信息:今晚六點,粵港酒樓,帶上兄弟,特來賞光,猛子。

程昱嘉理解了一下字麵意思,大體意思應該是:蜢子今晚六點在粵港酒樓設宴,讓程昱嘉務必帶著兄弟們賞光。粵港酒樓可是濱城檔次最高的食府,在此之前程昱嘉隻是跟著馬闊海去吃過兩次宵夜。如今吃塊點心都要舔兩遍包裝紙的蜢子竟敢在那裏請客,莫不是來吃霸王餐的?聯想到那個大哥大號碼,程昱嘉感覺內有蹊蹺。晚上六點,他帶著桑建利和幾個小兄弟準時赴約。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幾個月不見,蜢子已是今非昔比:抹得油頭粉麵;穿得花裏胡哨;身上的香水味逆風二裏能熏倒蜜蜂;脖子上小拇指粗的大金鏈子能拴住藏獒;他和手下的五個小兄弟,人手一部大哥大。乍一見程昱嘉,蜢子展開懷抱噴著鳥語就迎了上來:“東哥,賤用你的西間,不好意西啦。”

粵港酒樓最豪華的包間裏,蜢子豪橫地翻著菜譜,問服務生:“老子不認識幾個字,你給咱說說,這菜名後麵帶星星兒,是啥意思?”

服務員恭敬地回答:“有星標的都是本店的特色菜。”

蜢子麵露鄙夷:“甭說那麽好聽,啥特色?不就是貴唄!你給老子聽好了,就這些帶星星兒的菜,給老子排著上!老子不喊停你們就別歇著!今天伺候好了東哥,老子有賞!”

一頓胡吃海塞花了八千塊,令人咋舌。當年在濱城除了粵港酒樓,其他酒店就是盡著忙活恐怕也做不出一桌八千塊的酒席。蜢子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叼著牙簽將一摞“毛爺爺”拍到了桌子上:“吃得還算湊合,不用找了。”

飯後,酒宴上的原班人馬移師當時濱城最奢華的娛樂場所——波士沙龍,洋酒洋煙洋果盤,每人一個陪酒小姐。借著酒意,蜢子眼含熱淚向程昱嘉表白:“東哥,我代表兄弟們敬你一杯。以前咱窮,在濱城沒有一個兄弟拿正眼瞧咱。都以為我傻,其實我心裏啥都明白。隻有東哥不嫌棄,還仗義相助。如今我寬綽了,今後東哥要是差了錢,隻管開口,沒二話!”說話間,一摞鈔票已經塞進了程昱嘉的懷裏。

美酒在手、美女在懷,錢到位了氣氛自然到位。眼看著兄弟們醉倒了一片,程昱嘉湊到蜢子身邊,試探著問道:“兄弟,才幾天不見,你是真抖起來了。有什麽發財的訣竅,給咱介紹介紹經驗?”

甩著打了結的舌頭,蜢子聊起了他的致富經曆……

蜢子的家在海城城郊一個偏僻的小漁村,那裏有個小碼頭,附近幾個漁村的漁船都在那裏停靠。為了維持生計,蜢子和五個小兄弟向村裏承包了小碼頭,主要盈利就是靠收取漁船的“管理費”,再從漁船上收一些便宜的魚蝦批發給水產商販。辛辛苦苦一年下來,撐不著也餓不死。

四個月前的一天,蜢子時來運轉:天色微明,他像往常一樣帶著兄弟們前往小碼頭,準備迎接夜間出海捕撈的漁船,收取魚獲。可是剛進碼頭他們就愣住了——短短一夜的時間,碼頭上堆滿了大宗包裝精致的貨物。這是誰家的貨?蜢子舉目四望,發現海麵上有一艘巨輪正朝深海方向駛去。

見四下裏沒人,蜢子帶著兄弟們靠近那堆貨物,並壯著膽子用刀具割開了其中一包厚實的包裝層。貨物打開,眾人大失所望:敢情那麽精致的包裝,內裏竟全是又髒又臭的塑料垃圾。

出海的漁船馬上就要回港,可碼頭上卻堆滿了搬不動又拉不走的塑料垃圾。就在六個人自歎倒黴之際,一輛轎車悄無聲息地進了碼頭。車上下來幾個商人打扮的人,自稱是南方某化工企業駐海城辦事處的工作人員,那些貨物是他們的。

蜢子心中暗喜:一來,有人幫他清理垃圾了;二來,這是一個發小財的機會。於是他上前叫板:“你說是你們的就是你們的?在老子的碼頭上就是老子的!想要拉走也行,給錢!”

南方商人幾乎沒猶豫:“開價!”

有門兒!蜢子一思量:一共六個人,他本人作為領導有理由多分一份。於是他一狠心一咬牙,來了個試探性的獅子大開口:“七萬!”蜢子還在等著對方討價還價,豈料南方商人掏出支票本豪爽地大筆一揮,一張支票塞到了他手裏。

蜢子拿著支票傻了眼,因為在此之前他隻在影視劇裏見過支票。六兄弟正圍著那張支票看稀奇,南方人的一台大吊車已經帶著卡車車隊進了碼頭。眼看著人家就要開始吊裝貨物,蜢子匆忙上前阻攔:“不行,還沒給錢,不能搬!”

幾個南方商人頗感詫異:“你們不是已經收到錢了嘛!”

蜢子心虛地應道:“我們要現錢、鈔票,就是人民幣!”

南方商人心知遇上了土包子,可幾個人翻遍了口袋隻湊出兩萬多現金。擔心夜長夢多,他們跟蜢子商量:“小兄弟,我們的現金隻有這麽多,你先拿著,讓我們把貨拉走。放心,那張支票還是你的!”

兩萬多現金,每個兄弟能分三千多,這個數字其實早已超出了蜢子的預期,於是雙方馬上成交。

當天下午,被委派去銀行試探的兄弟回來了,剛進門就興奮地手舞足蹈:“兄弟們,發財了!那張花花紙還真的能換到錢!一分不少給,七萬!”

蜢子激動地聲音都走了調:“錢呢!”

那兄弟撓著頭解釋:“銀行的人說,得明天才能拿到現錢。”

第二天銀行還沒營業,蜢子就帶著兄弟們守在了門前。當天上午,他們如願取到了現金——七萬!可是那些錢在懷裏還沒捂熱乎,南方商人就進了村,並直接找到了蜢子。蜢子以為人家是來索要那多給的兩萬現金,雖然很不情願,但也隻能硬著頭皮接見。豈料人家並不是來要錢的,而是來送錢的。

南方商人約蜢子單獨上車,開門見山道明了原委:那些廢舊塑料在外人眼裏就是垃圾,但卻是他們企業生產“再生塑料顆粒”的原料,且價值不菲;那天將廢舊塑料送到碼頭的,確實就是蜢子看到的那艘剛離開的小碼頭的外籍貨輪;在日本之類的發達國家,廢舊塑料的價值幾乎等同於白送,某些垃圾處理企業為了能盡快銷毀垃圾,甚至可以對接收方倒貼“垃圾處理費”;如果單純為了這種貨值極低的貨物遠洋運送,海運公司注定了賠錢,所以必須通過為貨輪預定返航的載貨來彌補損失;那艘日本籍貨輪就是來海城港送垃圾的,但是到港後卻無法按照正常程序通關;海關緝私部門給出了理由:我國剛頒布了新的《環保法》,該船運載的廢舊塑料是明令禁止進口的有害類物資;故此,已經進港的洋垃圾無法卸貨,貨輪每天要支付高額的停泊費。亟待運往日本的貨物滯留碼頭,每天還要支付高昂的倉儲費;貨船船主勒令接貨的南方企業:必須盡快解決通關問題,否則一切損失由貴方承擔;就在南方商人焦頭爛額之際,有十分熟悉當地海況的人給他們支了個歪招:小漁村的碼頭!那碼頭雖小,卻是個天然的深水港,可停泊排水量在五千噸以下的貨輪……

講完了事件的來龍去脈,南方商人從包裏掏出一束現金(十萬)推到了蜢子麵前。蜢子的眼睛一亮,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南方商人說道:“你可以把這算作是我們的誠意,也可以算作是定金。隻要你收下這筆錢,咱們的合作就算開始了。”

蜢子又問道:“怎麽合作?”

南方商人說出了他們的計劃:盡管貨船自帶吊台,但為了轉運貨物方便,他們要在碼頭上安裝一台重型起重設備;今後貨船會定期、頻繁到小碼頭卸貨;蜢子作為碼頭方,按每批次貨物的噸位提取利潤分成;蜢子的職責,就是保證貨物的安全以及碼頭的調度。

蜢子在心裏打起了小算盤:起重設備安裝了就搬不走,那就等於是他的了。以前漁船卸貨都是靠人工搬運,有了這台起重設備,就算買賣不長遠,日後他也可以收取漁民的“吊裝費”。

無需再磋商,雙方一拍即合。從那以後,蜢子帶著他的兄弟們日進鬥金,踏上了致富之路……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那天的狂歡一直延續到後半夜,醉醺醺的蜢子才與程昱嘉依依惜別。

這次與蜢子的會麵讓程昱嘉深受刺激,他很羨慕,但更多的是嫉妒,回家後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好運和良機為什麽就沒降臨到自己頭上?思前想後,他突然興奮地意識到一個巨大的商機已經擺在了他麵前。

一夜未眠,天剛亮程昱嘉就出了門,直接去了馬闊海家。

兩天後,馬闊海出現在海城的小漁村,他找到了村長並順利地簽署了一份新的《碼頭承包合同》。

其實那村長看著蜢子等人大發橫財早就眼紅,可是蜢子在村子裏素來霸道,又有承包合同在手,所以村長也隻能眼巴巴地看著蜢子數錢。如今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了個更霸道的馬闊海,並且答應給他和村裏好處,如此互惠互利的好事何樂而不為。

村裏單方麵撕毀了原有的承包合同,被斷了財路的蜢子接到通知後直奔村委會,打算去討個公道。豈料馬闊海手下的打手早已在村委會恭候多時,他們根本沒給蜢子說理的機會,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暴揍。至此蜢子才明白,原來搶他財路的人竟是馬闊海。於是他一路抹著眼淚趕到濱城,找到程昱嘉哭訴了他的悲慘遭遇。

程昱嘉聽完後拍案而起,並痛心疾首地自責:“對不住了兄弟,這事都怪我,碼頭的事是我告訴馬老大的。可我隻是替你們高興,想在他麵前炫耀一下,誰能想到他竟幹出這種事!”說罷他義憤填膺,再度拍了桌子,“不行,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見財起意、以大欺小,還有沒有江湖道義,我找他評理去!”說完就帶著桑建利出了門。

蜢子視程昱嘉為救命稻草,苦苦等了一上午,程昱嘉終於回來了。他心存一絲僥幸迎了上去:“東哥,見著馬老大了?”

程昱嘉垂頭喪氣地回話:“對不住了兄弟,我真的盡力了,可是……”一句“對不住”足以讓人心灰意冷,但是程昱嘉話鋒一轉的“可是”讓蜢子那顆冰冷的心重新騰起一絲餘溫。程昱嘉接著說道,“馬老大鐵了心,碼頭是肯定要不回來了。不過做人不能沒良心,做事也不能太絕,我和他撕破了臉,給你保住了一份股份。”

“股份?什麽股份?”蜢子的眼中燃起了希冀的光。

程昱嘉打起精神說道:“馬老大答應讓我去海城管理碼頭,蜢子如果你信得過我,咱倆就捆在一起幹!從今往後,隻要我程東有一口吃的,就絕不會虧了你和那幾個小兄弟!”

蜢子感激涕零,險些給程昱嘉下跪,可他沒想到的是,他和他的那五個兄弟隻不過是程昱嘉向馬闊海討價還價的籌碼——碼頭已經搶到手,可畢竟是在馬闊海的手裏,跟程昱嘉沒有一分錢關係。

正如程昱嘉所料,蜢子在碼頭被搶後來找他求救,他暗暗竊喜。那天程昱嘉真的去見了馬闊海,但卻並不是去為蜢子兄弟討碼頭的。見麵後他開門見山:“大哥,你打算讓誰去海城?”

馬闊海的回話很含糊:“躺著都能掙錢的買賣,誰去都行。怎麽,你想去?”

程昱嘉沒有回應,接連提出了幾個問題:“你打算什麽時候去見南方人?見麵後怎麽談?船到碼頭後怎麽卸貨?怎麽轉運?”

馬闊海應道:“這些都不是問題,還跟以前一樣。”

程昱嘉追問道:“以前是什麽樣?”

馬闊海仔細一品味,驚訝道:“我操!這麽說,那個蜢子咱還得留著?”

程昱嘉附和道:“必須留著!留著他,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而且大哥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碼頭本來是給漁民停靠漁船的,你要是真把蜢子趕走了,誰去收漁民的魚獲,咱懂嗎?沒人收魚獲,那些漁民能容咱占著碼頭?能讓咱的買賣清閑?”

“對對對!”馬闊海撓著光腦殼頻頻點頭。

程昱嘉接著說道:“咱在那裏人生地不熟,沒幾個當地人幫襯根本撐不住場麵;漁船、貨船都在一個碼頭,馬勺碰鍋沿兒是難免的,蜢子和那些漁民鄉裏鄉親,起碼臉兒熟,處理這種小矛盾比咱有群眾基礎;最關鍵的是,那買賣雖說是塊肥肉,可畢竟見不得光。咱要是真把蜢子惹急了,他來個破罐子破摔、打不著兔子也不讓兔子吃草,如果他去公安局或者海關舉報,這口肥肉誰也別想沾著嘴!”

聽到這裏馬闊海勃然大怒:“你明知道這些,還他媽讓我先給他來個‘下馬威’!”

程昱嘉笑著安撫道:“大哥你別急呀,其實蜢子現在就在我那裏。他已經跟我交了底,願意跟咱一起幹。明早漁船要靠港、半夜還有一船貨到碼頭,他急著回去,正等咱回話呢。”

馬闊海大喜:“那你他媽還在這裏幹什麽!回去收拾收拾,趕緊跟蜢子去海城!”

程昱嘉心中竊喜卻麵露難色:“大哥,你讓我去那個破漁村?”

馬闊海抱拳哀求:“我的好東子,要想發財咱就必須先籠絡住蜢子,可那小子隻信得過你,你不去誰去!再說了,你瞅瞅我身邊,除了你還有機靈人嗎?委屈你了東子,趕緊去給哥掙錢,哥往後絕對不會虧待你!”

就這樣,程昱嘉一番操作將小碼頭把持在手,僅有初中文憑的他竟做起了“外貿”生意,而且如火如荼。他沒有食言,將蜢子和那五個小兄弟照顧得很好,蜢子對他更是感恩戴德,惟其馬首是瞻。

通過洋垃圾程昱嘉掘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黑金,但僅僅兩個月之後,野心的膨脹讓他不再甘於隻做一個“喝湯”的“碼頭倉儲部經理”:既然碼頭可以停泊貨輪,憑什麽隻有那些南方商人可以“進貨”、憑什麽隻能進口洋垃圾?

兩周後,由那幾個南方商人牽線搭橋,程昱嘉初試牛刀,“自主進口”了一船國內奇缺的聚乙烯顆粒原料,小碼頭的獲利暴增數十倍。走出了第一步,後麵的路便是水到渠成。當年國內物資匱乏,程昱嘉根本不必為“買方市場”發愁,他要做的隻是開闊眼界,尋求國外的“供貨商”。在很短的時間內,他的經營範圍迅速拓展,國外的貨物絡繹不絕地在他的小碼頭登陸:小件物品包括日韓的化妝品、服裝、日用品;大件物資包括二手汽車、建築機械、化工原料;到了後期,布匹、原油、家電……小碼頭是來者不拒。

在此期間,不得不提到程昱嘉的一大斂財神器——挖掘機!那幾年國家對礦業和房地產業放開政策,全國各地諸多的基建項目急需大量工程機械,尤其是大型挖掘機。而我國自主生產的工礦、建築機械又難堪重用,所以老板們都盯上了進口設備。可當時通過正常渠道購買一台進口大型挖掘機實在太難了:企業必須帶齊所有注冊資料、資質證明以及工程立項等證件,到當地政府部門開具介紹信;然後到外貿主管機構提交申請;待審查通過之後,拿著一紙《進口批文》再到指定的海關部門接受再審查、等候配額……且不論這些手續有多繁雜,也不論設備的價格和關稅有多昂貴,僅那張“批文”的價格就被某些“有路子的人”炒作到百萬之巨。“有路子的人”皆有不凡的政府背景,他們與相關的審查機構狼狽為奸、沆瀣一氣,大肆斂財。而那些急需設備的企業主隻能打掉牙往肚子裏咽,含淚破財自認倒黴。自從獲知“海城某小漁村裏可以買到進口大型挖掘設備”,各地的客商紛至遝來。一時間,小漁村附近的小旅館裏住滿了提著現金、帶著匯票排隊等購挖掘機的客商。

樹大招風!程昱嘉雖得意但也不免擔憂:這麽多客商雲聚小漁村勢必會引起政府部門的警覺。於是他審時度勢,低價收購了附近鎮子上一家瀕臨倒閉的拖拉機修配廠,重新注冊為“建築機械維修基地”。這步棋可謂是一舉多得:首先,貨輪為了增加裝載,挖掘機大多采用“分體運輸”,也就是車體、搖臂、鏟鬥分離。有了“基地”就可以在廠內組裝、整車出售;其二,有了維修團隊和基地,更加完善了售後服務;其三,客商去“基地”認購設備,遠離了小漁村和碼頭。

貨輪每次可運載至少二十台大型挖掘機,而每台挖掘機的獲利近百萬……短短幾年,僅走私挖掘機一項就給程昱嘉帶來了數以十億計的財富!他賺得盤滿缽滿,連那個小漁村也跟著他富得流油。

程昱嘉之所以幹得順風順水,與他卓絕的“交際能力”有著莫大的關係:他與周邊政府、邊防、公安和海關的人已經混得爛熟。那些官員與他稱兄道弟,每每“上麵”有行動或是臨檢,他都能提前得到消息,並有充裕的時間將碼頭恢複成“小漁港”的樣貌。

那年的中秋節,程昱嘉在海城最高檔的酒樓宴請海關某高官及其家人。席間該領導提醒程昱嘉:“最近的風聲好像不太對,上麵派下來了調查組,說是例行工作檢查,但我的感覺不太好。”

這樣的風聲每天都在響,起初程昱嘉並沒有在意,可就在不久之後,他接到了一個朋友的電話——鄭衛國。鄭衛國是濱城公安局刑警支隊的警察,可他卻與江湖上的人物關係密切,這真是件誰也說不清的怪事。鄭衛國為人仗義,此前曾屢次幫過程昱嘉。程昱嘉是個感恩的人,暴富之後每次回濱城都會宴請、賄賂鄭衛國。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鄭衛國警告程昱嘉:“這段時間最好收斂一些。我當兵時的一個老戰友現在是邊防武警的支隊長,近期他們部隊突然接到上級密令,要被調派到咱這邊。我聽他話裏透露的意思,好像海上要出事!”

聯想到那位海關領導的提醒,程昱嘉預感到政府這次要動真格的。一場風暴即將來臨,而他本人正處在這場風暴的中心。他暗自慶幸自己的未雨綢繆——他早已為自己和馬闊海的全家辦理了投資移民。

程昱嘉深知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像這種提著腦袋撈錢的暴利“偏門”遲早要出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些貪官保得了他一時卻未必能保他一世。所以他行事極為謹慎,在接手小碼頭的伊始,馬闊海就被他設定為擋箭牌推至台前。在外人眼裏,他隻不過是幫馬闊海斂財的馬仔,可實際上有關走私的所有事務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平時遇到些小麻煩,馬闊海很樂於出麵擺平,他隻需要躲在幕後策劃。可眼前的這場麻煩絕非他和馬闊海力所能及,於是他馬上給馬闊海去了電話,勸其暫避風頭。可財大氣粗的馬闊海根本聽不進去:“天天查、年年查,查過多少次也沒見出過事!那些孫子製造緊張空氣,無非就是想在咱這裏多撈些好處,那就喂一下嘛!這天底下沒有錢擺不平的事,你小子就是緊張過度!這樣吧,給你一個月的假,出去好好玩玩、散散心!”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臨各自飛,更何況是兄弟。該勸的也勸了,仁至義盡。程昱嘉第二天就帶著桑建利飛赴加拿大。

程昱嘉前腳剛離開,馬闊海也得到了“內部消息”,可為時已晚:政府痛下決心打擊沿海地區日益猖獗的走私行為,為防當地的官商勾結,秘密從外地調派邊防武警、海警和海軍部隊,實施“閃電式異地執法”。濱城和海城因涉案而落馬的政府官員不計其數,沒來得及逃走的馬闊海和他的嘍囉們更是塞滿了一整座看守所。程昱嘉雖僥幸逃脫,但也成了被追逃的通緝對象。

被困在加拿大的程昱嘉猶如驚弓之鳥,鎖門閉戶在家躲了整整一個月。一個月後他壯著膽子戰戰兢兢地走出家門,可出門不到五分鍾就又躲回了老巢。原因無他,當初辦理移民時,他為了讓家人在國外的居住和生活環境更舒適,選址在多倫多某華人聚集的富人區。可如今他是來避難的,滿大街的華人麵孔讓他心驚膽戰。萬般無奈,他隻能派桑建利出門,去那些華人社區打探國內的消息。就是在此期間,桑建利結識了一個在日後給予他們巨大幫助的女人——呂楠。

呂楠那年二十三歲,身材窈窕、麵容姣好,是當地華人社區的活躍分子,她和桑建利就是相識於某次她組織的華人聯誼派對。兩個年輕而躁動的靈魂相遇,從眉來眼去開始,繼而勾搭成奸,最後桑建利幹脆搬進了呂楠的別墅。

雖然歲數不大,但呂楠卻是個有故事的人:她曾是國內我省某廳下屬某局的財務人員;剛參加工作那年的年底,極具文藝天賦的她參加了單位的元旦文藝匯演;匯演結束後的領導接見環節,她認識了單位的副廳長;副廳長垂涎於她的美色,自此後便開始糾纏,而她懼於對方的領導身份無法果斷拒絕;終於在某天,副廳長趁她酒醉將她霸占;一個涉世未深的懵懂女孩失身後別無選擇,隻能委身相許;後來副廳長的原配夫人獲悉奸情,大鬧單位搞得滿城風雨;副廳長無奈,為了息事寧人隻能將她移民加拿大。

對於呂楠的這套說辭桑建利並不認可,因為自從“委身於”副廳長之後,呂楠的工作得到調動、職務得到升遷;移民費用、加拿大的別墅,都是那位副廳長出資購買;呂楠在加拿大沒有工作更沒有收入,完全依靠副廳長按時匯入賬戶的那筆不菲的“生活費”;副廳長每年都會來多倫多,到呂楠處暫住“敘舊”。綜上所述,那場“借酒霸占”更像是一場半推半就的權色交易。

那是程昱嘉和桑建利到加拿大的第二年春末,那天上午,桑建利帶著他的行李搬回了程昱嘉的家。程昱嘉對此早已見怪不怪,取笑道:“又被你老婆趕出來了?”

桑建利訕笑著解釋:“沒有,沒趕,她‘前夫’要過來。”

中午吃飯的時候,桑建利突然問道:“哥,還記得杜振梁嗎?”

程昱嘉罵道:“那個老不死的,提他幹什麽!”他之所以恨之入骨,是因為當年掛帥督辦海城走私案的高官,正是時任省政法委書記的杜振梁。

桑建利應道:“我聽楠楠說,杜振梁在咱們旁邊的社區也買了一棟別墅。這次她前夫過來,就是為杜振梁來的。他來給楠楠送那套別墅的鑰匙,然後還會給楠楠留一筆錢,讓楠楠把那棟別墅重新裝修一下,再雇個老實可靠的傭人,杜振梁過兩個月要過來住。”程昱嘉聽後臉色一冷,陷入了沉思。桑建利警覺地問道,“哥,尋思什麽呢?這老家夥該不會是衝著咱們來的吧?”

程昱嘉擺了擺手:“不!建利你想想,杜振梁一個政府官員,他一年才掙幾個錢?辦移民、買別墅,他的錢是從哪兒來的?還有楠楠的那個前夫,杜振梁的事他跟著忙活什麽?裝修別墅和雇保姆的錢,會是杜振梁出的嗎?”

桑建利茅塞頓開:“鑰匙肯定是杜振梁給的,但錢肯定是‘前夫’出!這就是行賄、索賄,官官勾結、權錢交易!”

程昱嘉哈哈一笑:“我本以為他是個鐵麵青天,沒想到他也是個有縫兒的蛋。隻要他有縫兒,咱們就有機會。”說完他問道,“你那個‘前夫哥’什麽時候過來?”

桑建利回答:“可能是後天吧。”

程昱嘉思忖了一下,說道:“既然杜振梁要過來定居,那他是不是已經退休了?你讓楠楠探聽一下,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就沒什麽利用價值了。”

桑建利點頭應道:“行,我下午就去,正好還有些東西要搬回來。”

當天傍晚,桑建利回家後沮喪地向程昱嘉匯報:“哥,空歡喜一場!杜振梁倒是沒退休,可過來住的不是他,是他前妻!”

“前妻?”程昱嘉疑問。

桑建利解釋道:“是前妻,離婚了,離婚半年多了。”程昱嘉沉默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桑建利大惑不解,“哥,你笑什麽?人家都離婚了,那就跟杜振梁沒關係了!”

程昱嘉冷笑著反問道:“哼,沒關係?離婚剛半年就辦好了移民,還買了別墅,哪有這麽巧的事。再者,你那位‘前夫哥’跟杜振梁的前期不沾親不帶故,他是從哪兒拿到了杜振梁前妻的別墅鑰匙?他不遠萬裏跑過來獻殷勤,不會是隻為了巴結一個已經離了婚、沒關係的‘前妻’吧?”

桑建利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裸官!離婚隻不過是掩人耳目,杜振梁這是在向海外轉移資產!”

程昱嘉指著桑建利,讚許道:“你小子,總算是開竅了。看來杜振梁這個蛋不光是有縫兒,而且還是個大縫兒!”他吩咐道,“等你‘前夫哥’回國,你就去找楠楠要別墅鑰匙,別墅裝修、找保姆的活兒咱們全接了。至於‘前夫哥’留下的那筆裝修款,就算是‘信息費’,讓楠楠留著自己花吧。”

一個半月的時間,程昱嘉斥資將那棟別墅大肆裝潢。別墅剛裝修完不久,呂楠送來了消息:杜夫人要來了。

杜夫人到達多倫多的當天,程昱嘉攜家人親自到機場迎接,並讓呂楠出麵召集當地的華人,為杜夫人舉辦了一場隆重的歡迎派對。初踏異國土地的杜夫人感受著親人般的溫暖,受寵若驚。

派對結束後,眾人陪杜夫人回到她的新居。杜夫人望著家中奢華的裝修大吃一驚,當得知院子裏的那輛豪華轎車是程昱嘉所贈,而且家中的司機、園丁、魯菜廚子和兩個保姆的薪酬都是由程昱嘉來承擔,她慌張地推拒:“不行不行,這也太鋪張了,我不能接受。”

程昱嘉奉上了那套提前準備好的說辭:“杜阿姨,您和杜叔叔都是咱濱城走出去的父母官。為了造福我們這些濱城百姓,你們任勞任怨地辛苦了半生,也該享享清福了。咱們是同鄉,能在這千裏之外的異國他鄉相聚,這就是緣分,也是我們這些做晚輩的福分,您就給我們這個盡孝心的機會吧。”

呂楠等人也紛紛上前幫腔:“杜阿姨,您就收下昱嘉哥的這份孝心吧。”“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您要是再推辭就顯得生分了。”……杜夫人架不住眾人的奉承和遊說,隻能勉為其難地接受。

從那以後,程昱嘉幾乎每天都去拜望杜夫人,杜府上下的一應生活費用被他一手包攬,對杜夫人更是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杜夫人被伺候得美在心底,喜上眉梢。

那一年的中秋聯誼會上,呂楠慫恿杜夫人:“杜阿姨您一個人在這邊,難得有昱嘉哥這麽個貼心人陪伴。他對您簡直比親兒子還孝順,我看您幹脆認他做幹兒子吧。”

其實杜夫人對程昱嘉甚為滿意,也早有此心意,見眾人慫恿她也樂得順水推舟:“認親是兩方麵的事,主要還得看昱嘉的意思。”

程昱嘉聞聽此言心中狂喜,當即下跪敬茶認了幹媽。

為了方便照顧幹媽,程昱嘉幹脆買下了杜府隔壁的別墅,成為鄰居後他對幹媽的照顧更加無微不至。

那年剛過了元旦的一天傍晚,程昱嘉和桑建利敦促廚子為杜夫人準備好了晚餐,倆人正準備離開杜府,杜夫人喊住了他們:“明天家裏來客人,中午過來吃飯。”

程昱嘉問道:“是國內來的客人?”

杜夫人抿嘴笑著點了點頭。

桑建利歡喜道:“那就讓楠楠多召集些人,大家聚一聚,好好熱鬧熱鬧。”

杜夫人低聲囑咐:“不要來那麽多人,你倆來就好。”

離開杜府之後,程昱嘉對桑建利說道:“明天你也不要過來了。”

桑建利疑惑道:“啊?可幹媽讓咱倆一起來呀?”

程昱嘉笑著說道:“老家夥來了,多一個人說話不方便。”

桑建利驚訝道:“哥,你確定是杜振梁要來?”

程昱嘉胸有成竹,反問道:“元旦之後、春節之前,這個時間段除了杜振梁,誰還會出國探親?”

桑建利傻傻地搖頭:“不懂。”

程昱嘉解釋道:“因為他是大領導,象仲秋、元旦和春節這樣的重大節日,他必須留守崗位、慰問下屬,明白了?”

第二天程昱嘉提著禮物去了杜府,直到深夜才回家。事後他對桑建利提及了關於那次會麵的兩件事:一,他認杜振梁做了幹爹;二,雖然他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但是麵對杜振梁極具氣場的威嚴,他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壓迫感。

從那以後,隻要杜振梁到多倫多,程昱嘉去杜府就更頻繁、更殷勤了。

杜振梁有遊泳健身的愛好,恰好杜府的前院就有一個小泳池。每次杜振梁遊泳的時候,程昱嘉就抱著浴袍在池邊恭候。某天杜振梁遊完泳上了岸,程昱嘉趕忙為其披上浴袍,恭維道:“幹爹的身體可真好,一口氣遊了半個多小時,您給我們這些年輕人也留幾分麵子嘛!還有您的泳姿,簡直太標準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專業的遊泳教練呢!”杜振梁回頭望著小泳池,不無遺憾地搖了搖頭,來了一句“隻是這泳道太短,施展不開”。當天下午程昱嘉就帶人前來測量;第二天,一支專業的設計施工隊伍進駐杜府;一個月後,一座奢華、碩大的恒溫泳池便出現在杜府的前院。

某次程昱嘉陪杜振梁喝茶,杜振梁指著後院空曠的草坪說道:“昱嘉,你幫我參考一下,如果在那裏建一座小涼亭,咱們坐在裏麵喝茶,會是什麽感覺?”幹爹的話就是聖旨,不但要做而且要做得更好。程昱嘉馬上斥資買下了杜府後院外的兩畝空地,又找來“高人”測算了風水布局。三個月後,一座工程浩大、構築精美的仿古園林被圈進了杜府的後院牆……

諸如此類的孝心善舉是數不勝數,可讓程昱嘉焦心的是,杜振梁將他的這些孝敬悉數心安理得地笑納,卻絕口不提走私案的事。

那是程昱嘉和桑建利逃到加拿大的第四個年頭,那年夏天杜振梁又來了加拿大,陪同他前來的還有他的一個秘書。

一天深夜,程昱嘉突然給桑建利打電話:“馬上到我家來一趟。”

桑建利不敢怠慢,急三火四地趕到了程昱嘉的家:“哥,這麽急著找我,出什麽事了?”

程昱嘉顯得很興奮:“你馬上收拾一下行李,準備回國。”

桑建利吃了一驚:“什嘛?現在回國?那不是回去送死?”

程昱嘉對桑建利道明了原委:當晚八點多他接到了杜振梁的電話,邀他去杜府喝茶。可是當他趕到杜府的時候,接待他的卻是杜振梁的秘書,並告知他首長夫婦已經休息。他正納悶,秘書邀請他到書房進行了一次密談。談話的大致內容是,當年走私案案發後,由於牽涉麵太廣、案情太複雜、涉及的官員和企業太多,所以辦案阻力很大,至今尚未結案;而未結案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該案的主犯之一程昱嘉尚未到案;經過杜振梁的斡旋,程昱嘉的案底已基本洗白,目前唯一的障礙就是馬闊海;隻要馬闊海肯全麵翻供並替程昱嘉擔責,杜振梁就有辦法立即終結此案;彼時程昱嘉將徹底洗白……

為了敲定回國的日期,程昱嘉請“高人”測算了良辰吉日。可就在這期間,身兼副省長和省政法委書記的杜振梁同誌光榮退休。至此程昱嘉才明白,原來幹爹退休前做的最後一件事竟是為他“擦屁股”。感恩戴德的程昱嘉當即延遲了歸國行程,在加拿大為幹爹安排了一場盛大隆重的慶典。

程昱嘉是個矛盾體,他雖陰毒但卻不是過河拆橋的小人。雖然當初他處心積慮地接近杜振梁隻是為了洗白案底、雖然他已得償所願而杜振梁也已功成身退,似乎失去了利用價值,但程昱嘉曾不止一次地在桑建利麵前提及:是杜振梁給了他第二次生命,他要為杜振梁養老送終。

回國後程昱嘉才發現,他的幹爹比他想象中還要強大——雖然人已退休但官威尚在,濱城乃至省城的各級領導層都有他親手扶植的親信和老部下。強大的資金實力、敏銳的投資眼光,如今又有幹爹和那張官網的保駕護航,程昱嘉有如神助般達到了人生的第二次巔峰,他在地產業、金融業(投資公司、典當行)、餐飲業、娛樂業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迅速成長為濱城最年輕、最成功的的商人。飲水思源,程昱嘉多次以杜振梁的名義捐款助學、修繕廟宇,設立多項助殘、見義勇為等慈善基金,大興善事為幹爹“積德”……

一年前,當時還是杜振梁準女婿的賈紹康要去巴黎參加畫展,程昱嘉獲悉後親自陪同前往。可是後來賈紹康在巴黎獲獎,程昱嘉卻突然中途改變行程回國。程昱嘉降落濱城,桑建利前往接機,在回市區的路上,程昱嘉吩咐道:“給耀武打電話,問問他在哪兒。”

桑建利誤解了程昱嘉的意思,樂嗬嗬地應道:“哥,咱早就該召集這群老夥計聚一聚了。”

程昱嘉冷著臉說道:“聚個屁,讓他回來‘辦事’!”

那年秦耀武三十四歲,他的哥哥秦耀文三十九歲,兄弟倆自幼習武,都曾是馬闊海的馬仔,程昱嘉回國後將他倆招致麾下。哥哥秦耀文膀大腰圓、身材魁梧,弟弟秦耀武體態勻稱、身形矯健;秦耀文滿臉橫肉、麵相頗凶,秦耀武卻斯文白淨,像個書生;秦耀文性格張揚、行事囂張;秦耀武卻心思縝密、冷靜謹慎;性格決定了一個張揚跋扈的人隻能做打手,一個冷酷機敏的人卻可以做殺手,而秦耀武就是一個“殺手級”的人物。他平時總是一副笑模樣,給人一種軟弱靦腆的感覺,實則陰狠果斷、出手毒辣,了解內情的人皆稱其“笑麵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