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癡情少主人(三)

牢房陰寒,火把明明滅滅,昭婉無情的話語更是令古寧昌待不下去。他腳步輕移,隻是他並未離開。

心有不甘,自個從不近女色,難得遇著昭婉這等屬意的女人,她卻冷若冰霜避開他。古寧昌閉上雙目,盤腿打坐,一言不發。

“古寧昌,你這是作甚?你沒事可做,也別擾了我的清閑。”

“昭婉,你肯對我說話了?我對你的一片癡心從未改變過呀!昭婉,高籬有什麽好?我哪點比不上他?”

昭婉鼻息冷冷一哼。“我家夫君哪點都比你好。他大仁大義,絕不幹些小人的勾當。他對我一片真情,從不欺騙冷落我。冬去春來,暑往寒複,夫君便會處處噓寒問暖。這就是他的好,比你這卑鄙小人,落井下石強上百倍、千倍。”

“是嗎?哈哈哈!好,高籬果真是好丈夫。昭婉得此如意郎君倒也快哉!不過,程昭婉,你可知你乃不祥之人……”古寧昌想起周管家的那番話,不錯,此刻他就要施用奇招了。

“胡說什麽?”

古寧昌扺掌笑道:“我敬佩高兄的膽識,竟然膽敢求娶你這樣的江湖女子。原本玉湘城出了名的放浪公子哥就此潔身自好,不再流連花街柳巷。不過,本性難移,他風流成性慣了,若讓高兄就此成日隻環繞在你一人身旁,我古寧昌決計不信他能做到。莫說他多會裝瘋賣傻,討得女兒家的歡心,就他這無雙的容貌堪比當年的潘安吧!昭婉難道不因此對高籬才動了芳心的嗎?”

昭婉聽他盡說夫君的不是,頓時惱怒反詰。“你以為你就是什麽聖人了?不盡女色?你偏生處處想對我不軌是何道理?古寧昌,我夫君雖然恣意放浪過,但他能為我潔身自好便是對我的真情所致。比比你這般陰險奸詐的小人強多了。夫君絕不會奪人所愛,假使是你娶了我,高籬對我覬覦你說你會覺著他還是君子嗎?”

一番不留情麵的詰責令古寧昌麵色難堪不已。但他誌在必得,且周管家的妙計定能讓昭婉就範。

“說的好!昭婉對高兄的情意淵深啊!想我這等不自量力的癡心人怕是永難入得了你的法眼。”舔了舔嘴角,古寧昌吐納一口氣,深邃的眸光盯著不悅的昭婉。“可惜,可惜!不祥之人惟有鎮得住的大丈夫才能壓製。可惜高家不過在玉湘城富甲一方,比之天下,大江南北,他高家、他高籬又算得了什麽?”

“你這話是何居心?”

古寧昌索性起身,將周管家授意的話一股腦說出。“我是說昭婉你乃是不祥之人!隻有我這等沾上皇親的公子才能壓製住你的邪惡。不妨說來你聽好。程昭婉,好好想想,自打你與高籬相識之後,高家便陷入危機重重,亦內外不和。別個不說,你與生俱來的江湖戾氣害死了你親姐姐程芊芊、與你親厚的江湖姐妹黎伊伊,視你如親生女兒的徐秋娘,還有小翠、文琪,她們哪個不是因著你去高府之後才陷入爭寵互戮或是江湖仇殺而歿的?惟有李思虞及時逃遁,否則也怕是難逃一死了。這就是你給高家帶來的內禍;而外禍則是你程家自個過錯被抄家卻總是誣賴高家見死不救。倒是笑話,若六年前高家救了你程家,高家隻怕也被牽連不得安生了吧?程昭婉,你為尋找親生父母下落,惹得江湖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也把我給牽涉了進來,如此,殺來殺去,高家外禍終究將高家拖入萬劫不複,被抄家的深淵,你是否還覺著都是高籬惹出來的禍端與你無幹嗎?”

昭婉頭回聽人說及這一切都因她而起。古寧昌亦毫不留情地斥責她就是罪魁禍首,害了高家的。不免心緒亂了,紅唇微啟,說不出話來,麵色憂傷更甚,該是對古寧昌的話有幾分認可。

見她真個被說的慌了神,古寧昌暗喜,不由得佩服周管家老奸巨猾,算盤打的精明。幹咳兩聲,他又道:“你說一個心中怨恨不消,處處與人爭強好勝的女人家能給家族帶來好運嗎?程昭婉,你不僅害的高家家破人亡,你還害的你程家好不容易留下的血脈也為此斷送了。”

“什……什麽?”

“程昭婉,你總覺著薛神醫虧欠了你,但你可曾想過,薛神醫為了彌補對你的虧欠自個的老命也搭進去了。為了替你程家報仇雪恨,戰至筋疲力盡而亡,可即便如此,你那弟弟程蒙還是被馮開殺死,連同薛神醫也被他無情刺死。可惜、可恨,天下從此再無薛神醫這個樂善好施的活神仙了。這一切不都是因你之故嗎?”

“不……不……”昭婉聽罷,瘋了似的嘶吼,狂呼,隻怕是因她聽到古寧昌說自個娘家最後的血脈——弟弟程蒙的死訊,還有那處處愛護他的薛神醫竟枉死才會如此。

她的瘋狂正是周管家妙計得逞的見證。古寧昌麵上不露痕跡依然飽含憐憫地瞧去發了瘋似的女人,而內心別提多麽歡愉了。

悲慟如死,且比之死去還要令人死不足惜。她突兀覺著古寧昌的話說的極其在理,她……就是她這個不祥的人惹出的禍端才使得高家被抄,程家從此被斬盡殺絕,而與她親厚之人都沒得好下場,這難道是巧合?看來是天意吧!是老天對她這個不祥之人的懲罰吧?

“昭婉,你莫再悲傷,既然來了,我也該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高籬被李思虞救出去了,如今怕是夫隨婦唱,他一家三口團團圓圓,安享天倫之樂,無憂無慮了。”

“啊!……”撕心裂肺的痛,令她頃刻心神崩潰。“弟弟……啊!……弟弟,是二姐害了你呀!……薛神醫,是昭婉對不起您老人家呀!……”

還記得周管家的授意,見好就收,趕緊離開,隻留她程昭婉一個人留在監牢之中,舉目四望並未可寄托的人在,如此,她便會越發的悲傷,而悲傷之後便會覺著自個真是不祥之人。從此,她便會痛恨自個,再見著高籬必定會躲得遠遠的。

牙關一咬,古寧昌心一橫,轉身就走。徒留下生不如死的昭婉伏在冰涼的監牢地上垂死般地慟哭。

誰說人間自有正義在?其實正義的人都不得好下場才是真實的結局。古寧昌步伐越行越快,穿過密林,他不知不覺就趕來了玉山、趕來了玉竹居。此處官家封條無情地將這兒世外桃源永久封閉。他記得,為了昭婉他曾趁著夜幕鬼魅般地躲在一隅直到天明,就盼昭婉離開玉竹居時可一睹她的英姿颯爽。如今,物是人非,死的死,賣的賣。數十人的玉竹居這刻鴉雀無聲,靜謐的毫無生機,可能內裏還有殘留的血光和死寂。

心中不免膽怯了起來,月色黯然,陰風陣陣,昭婉不在這裏了,他為何還要趕來?古寧昌猛然發現自個心緒大亂,這裏如同鬼屋般的地方絕不能久待下去。

他飛奔而去,身後就是玉竹居,死氣沉沉的玉竹居。興許他的狂奔擾了鳥雀的憩息,千隻、萬隻鳥雀同時嘶鳴,何其的激**回轉。

“砰”的一聲,他竟大意摔倒在地。“嘶!哎呀!”古寧昌如同著了魔,見了鬼,他怕得要命,來不及細細查看,爬起身又次奔跑離開。一路攢程,踅回古府。關上房門,躲在自個的寢屋,滿頭細汗,氣喘籲籲。點上燭火,搖曳的光芒令他不經意間瞧見個詭異的黑影,他大呼一聲,待定睛一看是自個的影子而已。

癱坐在地上,苦笑往複。問世間可有孰是孰非,惟將善念拋,才會惡中見好,心想事成。他分不清誰對誰錯了,他堅信奸佞的周管家將會實現他的夙願,昭婉會成為他——古寧昌的嬌妻的。

“哈哈哈!……”發了瘋似的狂笑不止,驚動了府上的下人,可恁憑誰來敲門,古寧昌都將他們叱責罵走。

“公子,是老奴,您怎麽了?”是何媽媽的聲音。

古寧昌方要破口大罵,攆走下人,但聽是昭婉最親厚的何媽媽,他這才抆去眼角的淚痕,起身開門。

“公子大半夜的為何又哭又笑,發生何事了?”何媽媽披著罩褂,手提燈籠而來。

瞧見何媽媽該是寐下,這會被響動擾了睡意才趕來,古寧昌幹脆好言道:“何媽媽回去歇息吧!我沒甚要緊的事,方才吃了幾杯香醪歸來出出酒氣呢!”

分明嗅不到一丁點酒氣,古寧昌卻說吃了酒誰人會信呀?“公子並未吃酒吧?究竟所為何事,可否告知老奴,或者老奴也好替公子分憂解惑。”

慈藹的老眸,不疾不徐的說話,何媽媽如此令人安心,古寧昌瞧見何媽媽心中便踏實許多。想了想,他覺著不能隻聽周管家一麵之詞,何媽媽之所以與昭婉親厚,緊要的是何媽媽善解人意。

“好,既然何媽媽來了,那我就將為何又哭又笑的緣故從頭說起……”

經古寧昌這般說來,何媽媽驚愕不寧,老眸滲出慘烈的痛楚。“撲通”一聲,何媽媽雙膝跪地。“公子,你好糊塗呀?想那豬狗不如的周管家說出來的話你竟也信了?還跑去大牢之中禍亂可憐的昭婉?你須知,昭婉如今足夠淒慘,你再這般說她,難道是想真的逼瘋了她不成?抑或是幹脆就把昭婉逼死了你才能放手?”

古寧昌大驚失色,自個真的如同何媽媽所言的那樣——顢頇不堪呀!

曆來機智冷靜的自個怎的就被這奸佞的小人之言給蠱惑了呢?周管家出的哪是妙計,分明就是餿主意啊!

對了,昭婉若真個瘋癲了,豈不白忙一場了嗎?設若再聳人一些,昭婉承受不起這般悲慟尋短見了,他——古寧昌就是真正的凶手呀!

大呼不好,上了奸佞之人的當。古寧昌舉起雙拳就猛擊自個幹瘦的胸膛。

“使不得,公子呀!你及時憬悟還來得及,須知,昭婉真是對高籬心存感念之情才會嫁給他的。若公子您也效仿高籬對昭婉萬般疼愛、遷就、照庇,昭婉還能對你冷嘲熱諷?還能不想與你多多見上麵,說說話,甚者……甚者心中也會有你?”何媽媽老辣,她這是將計就計,趁古寧昌心思大亂之際,設法規勸古寧昌替高家幹事,若得逞,必將令高家迎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