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大廈將傾時(十三)

昭婉恨恨地蹴踏一腳,腹語怨怪:你個古寧昌,做甚無理取鬧,總與勇犬墓過不去呀?可小心了,再這般折騰下去,夫君怕就要猜到是你派出的古家暗衛攔截他的車輦,那時,高、古兩家便會決裂,一場殘酷的風波恐難以避免了。

眾人各自忙碌,一會又恢複了先前的墓地模樣。

昭婉欣慰,但也愁結。畢竟墓碑斷裂,需重新換置。她吩咐一旁的小廝記下,今兒個就去安排換新。

隨夫君身旁,也學得了幾分書寫之法,為此刻意悼念勇犬功績而作了殄文,當著眾人的麵宣讀一番。

字字真誠,都是對勇犬的佳績盛讚。

順順當當,交代一切之後,昭婉便打算回府,豈料,一村人農夫模樣的中年男子突兀求見她。

昭婉讓農夫來見,這才知道,那農夫受人所托,有封信函交代。

自然,昭婉接過,命知語與了那農夫二兩碎銀,而後便拆開信封。因著她也猜到古寧昌必定有話要說又不便直言,隻得施此手段罷了。

白紙黑字,一氣觀來,昭婉那是麵上凝重深沉,柳月眉倒豎。

閉上美目,她思忖一刻。起身,吩咐知語道:“隨我出去一會,暗衛就別跟來了。”

知語惶急,“少奶奶使不得呀!萬一您與奴婢遇著上回的危險,您又有孕在身,誰來搭救呢?”

搖搖頭,擺擺手。昭婉撇唇一笑道:“無礙,他不會傷害我的。”

知語並未知曉寫信之人是誰,自然不知道上回企圖加害自家公子的人便是古寧昌。但聽聞少奶奶這般說話,估摸著少奶奶認得這人,該不會有危險。遂領命,為少奶奶披上鬥篷,主仆二人便離開玉竹居。

天寒地凍,曾經楚三豹藏兵的茅屋這處,昭婉與知語不動聲色,不帶一名暗衛便趕來。

呼呼的寒風令昭婉不覺便緊了緊衣袂。眸光觀測,茅屋便在眼前。

停輟腳步,寧謐的地方令人擔憂,尤其知語已經掣肘,問東問西了。

“別怕,姐姐要見的人事關高家日後的安危。我不得不趁此機會來見的。”說話間,昭婉便扺掌五聲。

暗號傳遞,須臾,一男子緩緩從茅屋之中探出身子側望過來。“既然來了,不若進屋說話。”

知語眯著雙眼細細觀去,此人好似在哪見過。哎呀!是他,古家的少主人,曾去過高家賀宴時知語偷偷瞄過。

多少知語這個大丫鬟對高府裏裏外外也知道些繁蕪瑣事的,她當然更加知道古寧昌對高家的作用。

少奶奶步伐已經邁開,知語遂緊跟。

茅屋並無桌椅,依然空無一物。原來古寧昌是席地而坐,一直等待著他渴慕的女子前來相會。

麵色蒼白,發髻有些淩亂,似乎許久都未打理。古寧昌幽怨的雙眸射出可穿透人心扉的光束盯著昭婉。“你不信我,還帶了丫鬟來。”

知語曆來圓滑,知道古寧昌對高家還算客氣,是故,她趕緊福身施禮,隨即佇立一旁不言不語。

昭婉這雙秋水眸犀利,緊緊盯著古寧昌。

“為何不說話?既然來了,你就該知道我為何邀你來詳談的。”古寧昌說著便執起手兒,一幅畫作呈現在他手中。“可知畫中人是誰?”

搖搖頭,昭婉不想猜,也不知該從何而猜起。

淺淺苦澀一笑,古寧昌便將畫作展開。

茅屋透入金陽之光,這光澤正照在古寧昌手中的畫作之上。

再清晰不過,一幅美人出嫁圖便鮮活地立呈於昭婉眼前。

然,這美人出嫁圖卻隻有美人一個,挺秀端麗,深邃的眸光直視著瞧她的每一個人。白皙溫潤的臉蛋,螓首蛾眉,紅唇微微闔上,瑤鼻懸膽。整幅美人圖以紅襯白。紅嫁妝與白皙的瓊顏、秀頸紋路細膩,越看越顯出美人出嫁時美的濃而不豔。

可,圖上之人是那麽的令人瞧見便熟識得緊。啊!不錯,此美人圖不就是昭婉出嫁時的裝束嗎?

古寧昌這是作甚?

知語瞥了幾眼,早就瞧出畫中之人乃是少奶奶。

但見昭婉此刻才無奈地搖搖頭,苦澀一笑。“古公子,何必呢?昭婉感激古公子的大義凜然而放小女子一條生路,且小女子也同夫君說過古公子為人高潔,坦坦****的君子。高、古兩家因此可長久交好,豈不美哉?”

一縷烏發垂下,他稍稍用力一甩,那縷烏發便甩過耳際,不再遮住他的眸光。有些呆滯,可雙眸都瞧向了昭婉。“你說得容易,但你也該知道我的心思。”吸了口氣,古寧昌顯出悲傷地再道:“真後悔那夜放過你,若輕薄了你,如今新郎恐怕不是高籬而是我了吧?”

知語雖不言不語,乖順地佇立一旁,可還是被古寧昌這話驚得身子一顫,不由自主地抬首、長大嘴巴看向古公子。

昭婉不慌不忙,依然沉穩。柔荑伸出接過古寧昌手中的畫作。“古公子,這畫值得多少銀兩,我買下了。”

他聽言,男兒淚不自控地滾落。“不賣,若昭婉你喜歡,我白白送於你。”

卷起畫作,遞給知語,隨即,昭婉朝古寧昌抱拳施禮。“多謝古公子,那小女子就收下了。”

“昭婉,此畫是我心血之作,也是我真心表白。”突兀間,他竟就是伸手鉗住昭婉的柔荑。

如此放肆舉動令昭婉騰他麵色紅若丹霞。“古公子無禮,不該忘了我乃是有夫之婦。”用力一甩手,昭婉掙脫了古寧昌的鉗製。

知語又是嚇了一跳,雙眼都睜的滴溜溜圓。

“我沒忘,但我就是每時每刻都無法自製不去想念你。昭婉,答應我,隨我離開玉湘城,我們舉家搬遷去京城吧!你不是在京城長大的嗎?在那,有四王爺庇護,就等同於有當今聖上的庇護,日後我若求取功名必定會讓你過上富庶的好日子。”古寧昌口無遮攔,根本不懼小丫鬟在側。

“竟是胡說八道。古公子,我一婦道人家怎好與你私奔?我有夫君疼愛,又懷了他的骨肉,古公子,昭婉勸你打消這些齷齪的念頭吧!”言罷,她蹴踏一腳,側身對著他。

“我不在乎,隻要你肯與我走,我便將所有的一切都給你。昭婉,我在信中也清清楚楚地說了,四王爺的奏折已經再度呈去聖上那兒了,且不久高家必定會被官府抄家,你說你還跟著一個就要打入監牢的男子挨苦受難嗎?”

吐納急促,昭婉柳眉蹙起,轉麵,冷冷地盯著古寧昌。“正是因此我才冒著被人說三道四趕來見你。古寧昌,我要你幫我一回,速速求你四王爺姐夫撤回對高家的奏折,替高家說些好話,保高家度過艱難。”

“你來哀求我?”古寧昌聽言,趔趄了兩步,搖搖晃晃身子,猶如站立不穩的木偶。

“難道古公子以為我會為何而來?”昭婉盯著古寧昌,可秋水眸裏卻泛起了漣紋,淚花眼見著就要破瞼而出。

知語這會兒才知曉方才少奶奶怎的就不帶一名暗衛防護而來了。也明白少奶奶為何要將她帶在身旁一道來見古寧昌,這都是為了明證她——少奶奶的清白,若不小心被人瞧去,日後也有知語替她作證。

但,古寧昌方才說四王爺奏折已然呈去皇帝那兒,這般說來高家豈不是危在旦夕。知語不敢深想,隻覺著森冷的寒氣將她包裹,令她難以自如地吐納。

“不!我救不了高家,我無能為力。且我因何要救高家人呢?高家人將你帶走,我的心也死了,人也快活不下去。高家被抄家對我而言才是好事一件。”

“你太無情了。”昭婉惡狠狠地瞪著古寧昌,一字一字地說出。

“我無情?”古寧昌抬起雙手,在半空中比劃著,“我無情嗎?我若無情就不會設法搭救你性命了。高家與宋知府眉來眼去,暗中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就算我姐夫不追究高家,日後高家依然難逃別人的追查而被抄家……”

“可笑。”昭婉插言,打斷了古寧昌的話。“你古家就幹淨嗎?與宋知府勾結私造銀兩一事該怎麽說?”

古寧昌再度不穩,趔趄兩步後撤。雙拳緊握,咬牙切齒。“家父所作所為我一概不知,宋知府已經下獄,高家免不了滅門了。”

“你……”昭婉顫巍巍地舉起纖指,直指古寧昌。“高、古兩家都是玉湘城的酤鬻世家,曆來交好,若不是你從中作梗,四王爺豈會想到要鏟除高家?古寧昌,你的所作所為若給高家真的帶來災禍,我程昭婉就是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啊!昭婉,我……我……我對你一番情意,你怎會說出此話?”

“你害我高家人,難道我還能放過你?”

古寧昌悲戚的哀歎一聲。“昭婉啊!你高家得罪了當今最有權勢的六王爺,就算四王爺放過你們,恐六王爺怕也不會放過你高家人的。真不知你高家是豹子膽、還是老虎膽,竟然敢與皇親國戚作對,不死才怪。”

此言中肯,高家的確對六王爺造成不利,楚三豹被囚禁在高家地牢之中,六王爺又豈會不知。然,四王爺為何這般無情,還記得王妃暈厥之時,正是高家的玄赤木武聖才救醒了王妃的,四王爺對高籬還與了賞賜,那柄綠寶石烏金短劍就是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