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風雲化無常（九）
蓮步輕邁，李思虞離開嵐園，穿過拱門，朝桂廡廊道踅回，她要去處理一件緊要事務，尤其對她而言。
摘星院裏，李思虞的貼身丫鬟碧秀正與小丫頭們有說有笑，捕蝶弄花草。蹁躚流連，好生的愜意。
春風正濃，驕陽正暖。這是萬物複蘇的良時，男男女女都會心思醉迷，忘憂解怨的時節。可大嫂——李思虞現在卻一心的怒火中燒，她瞧見碧秀歡笑的容顏就越發的憤恨不已。
蓮步款款，待近至碧秀身旁時，還是小丫頭們瞧見了摘星院的女主人歸來，立時福身問好。碧秀這才轉身瞧見大嫂。
“大少奶奶。”碧秀亦對大嫂畢恭畢敬，從未逾越過。
“哦！你們在抓蝶嗎？多好呀！”李思虞麵上一派和溫之色，瞧不出不悅。內心的憤怒卻被此刻掩藏的滴水不漏，毫無破綻。“碧秀啊！你隨我來一下。”
“是！”碧秀依然施禮福身，而後隨大嫂入了堂屋。
李思虞眸光清冽，泛出浸潤的光澤，本就美妍無比，這般和溫地瞧著碧秀，倒與她大家閨秀出身十分貼合。就算對待下人她都溫和細膩，亦如同被下人們一致認可的高府女主人——夫人華雲嵐。
從今起，大嫂就要處處以華雲嵐為榜樣，學夫人的慈善和藹、學她的得體溫婉，更學她的處世手段！
“碧秀，你且坐下與我說話。”大嫂說罷就拉著碧秀的纖細手兒令她坐在太師椅上。
再怎麽大丫頭，碧秀也不敢與主人連茵同坐在主人家的位置，遂惶急不已，連忙推辭道：“大少奶奶，您千萬別這樣，奴婢這個下人還是搬把椅子坐您身旁吧！絕不能壞了禮數。”
李思虞“嗬嗬”一笑道：“哪有那些個規矩？你可是我從娘家帶來的大丫頭，親昵的如同姐妹。還記得莫教頭來我高府，她就與丫頭們個個稱姐道妹的，也沒個架子，多討人歡喜啊！我如今也要學她，與你們這般丫頭做好姐妹，還會與你們交心呢！坐吧！就你我二人怕什麽？”
大嫂連拽帶拉便將碧秀給按在來客的主位之上。
但坐定，大嫂便開口對碧秀道：“莫要慌慌張張的，我讓你來是有事與你交談的。”
“請大少奶奶明說。”碧秀知道小翠吃過大嫂的虧，知道大嫂陰晴不定，此刻摸不透她葫蘆裏賣什麽藥，恐凶多吉少，還得小心應付著。
“好好好！碧秀，你從小就陪著我長大，又陪我到了高家。為今，我高家正多事之秋，沒曾想夫君他又英年早逝…………”說話間李思虞竟然落淚了。
“大少奶奶節哀，身子要緊。大公子歿了，可他是為國捐軀的，朝廷也沒忘記他的功勳。”碧秀如實說。
梨花帶雨，幹笑一聲。“朝廷記住他的功勳了嗎？沒有！死了也是白死。隻苦了公公婆婆他們二老白發人送黑發人咯！唉！為今，高府家大業大，傳到老爺這一世，竟然子嗣稀少，夫君的離世更是令公公婆婆萬分擔憂高家未來恐後繼無人。因而，夫人為了這個大家族延續輝煌已經決定要將我再嫁給小叔，碧秀你說說我該怎麽辦？是嫁還是不嫁？”
碧秀心中一抖，她估摸著老爺、夫人聽她密報大少奶奶與二公子的事後一定會有所思忖，至於會不會將大少奶奶轉嫁給二公子，碧秀也不是全沒想過。是故，她並未因聽得大少奶奶的話就多麽錯愕。眸光一閃，碧秀便舒眉笑開了。
纖細的手兒捂住嘴巴，碧秀麵上笑開了花。“那真要恭喜二少奶奶了，您這般國色天香，一等一的美人胚子誰個男子見了不想據為己有？今夫人有這樣的安排可是夫人對大……”碧秀想到再稱呼“大少奶奶”已經不合適了，遂改口道：“二少奶奶的關懷。碧秀料想二公子也不會對您不動心的。”
抬起衣袂擋住赤唇。大嫂盈盈一笑，而後輕輕啟口薄斥道：“你這碧秀，小妮子，竟拿我打諢。嗬嗬！其實，夫人是想我為他們高家早日生下子嗣才是真的。我心中清楚的很。”
“那樣更好啊！大公子沒能與您……與您開枝散葉，那就讓二公子替代，起碼二公子更俊朗高致，我們這些丫頭都覺著二公子更討女子家歡心呢！”碧秀說著賊賊地偷瞄李思虞。
聽了碧秀的話，李思虞不喜反倒愁眉緊鎖，長歎了口氣道：“想我已不是璧人，如何般配二公子？倘若僅僅為了高家留個子嗣，我想自個也能勝任，也不在乎什麽名分了。隻是我怕二公子心中隻有莫教頭，他未必就肯要我這樣的殘花敗柳，那便如何是好？”
碧秀聽罷立時斂去笑容，她的確忽視了莫教頭在二公子心中的地位，設若二公子最心愛的還是莫教頭，那麽大嫂就很難再嫁二公子做正房，可大嫂若做二公子的偏房那大嫂定然寧願不改嫁也不可能願做偏房的。雖然她嘴上說的好聽。
細思則難處不少，看來大少奶奶就算有心改嫁都未必能順理成章。
碧秀淵思之際，李思虞心下暗笑，腹語道：多嘴的丫頭，不是喜歡告密嗎！我就是要把我說的多麽高潔無私，是想為高家開枝散葉，而不是貪念其他，之後讓你去傳話吧！
又過了片刻，碧秀道：“若說莫教頭也生的閉花羞月、沉魚落雁。說美的確很美！”眸光一轉瞧向大少奶奶。“不過二少奶奶您也生的國色天香與莫教頭不相上下。再個說了，二少奶奶您生於李府，望族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端莊高貴，論修養您和她簡直是天壤之別。相信老爺、夫人不會不看到這些的。而且，莫教頭……她的確也太野性了！”
說完，碧秀掩口一笑，而這一笑是極盡討好李思虞的。
李思虞盼的就是讓碧秀替她想法子，說好話。有了碧秀這個傳話人，重新塑造高家未來二少奶奶的得體高貴形象必然能在老爺、夫人心中留下極好的印記。
無論老爺與夫人怎樣為她這個寡婦著想，若二公子心中放不下莫昭婉，堅決不願就範，到時老爺、夫人一時心軟又變化了心思，答應二公子求娶莫昭婉，那可如何是好？
為今之計，不能硬來，縱然夫人今個說的那麽替她這個死了夫君的大兒媳著想，她都該未雨綢繆，助力夫人下定決心非她李思虞不給二公子立正室。
又是搖搖頭，一聲歎息。李思虞蓄意眸光惘然。“想我與大公子婚後，便日思夜想能為高家留下子嗣，奈何夫君狠心棄高家、棄我於不顧，非要去邊疆送死。我一個人又如何能為高家誕下子嗣呢？說實話，隻要能有個高家的孩子，大公子也好，二公子也罷，我都願意，怎麽著也都是高家的兒媳婦。”
大嫂這番話說出，碧秀心中頃刻鄙視不已。想她大家閨秀出身，女人家三從四德理應遵守，可她卻在夫君才歿去兩個月短暫時日後，便樂意於改嫁二公子，還想著與二公子得**，為二公子生養子嗣，這般的水性楊花之心思真個令人不齒。
碧秀不敢麵上流露，依然蹙眉，佯裝替李思虞分憂。“二少奶奶，您這般金石不渝為高府著想，不計較個人得失的崇尚心意，若是老爺、夫人、二公子知道一定會感動的。”
“碧秀，說了也不怕你笑話，我真的好想、好想有個高家的孩子，可我的景況你也知道。三年了，等來一個死人。為今，我還能有什麽想法，什麽都不在乎了。隻想要個孩子，就算死也要留在高府，為高府守身一輩子。”說罷，李思虞幽咽地流著清淚。
“大少……二少奶奶，您別委屈了，您這般高潔的心思，真是令人感慨，可您也要保重身子，夫人既然對您這麽說了，想來定是老爺指使的。有他們二老替您做主，改嫁二公子，夫妻同心，將來高家的重擔還需要您和二公子來挑起呢！”碧秀說著就起身，轉到李思虞身後，為她揉捏輕捶香肩，極盡討好之意。
各懷心思，也各有期望。碧秀不能完全猜到大嫂與她這般交好的用意，可碧秀清楚大嫂為人心思詭異，口中所說的話決不能全聽，說不準大嫂就是別有用意；大嫂則心下思忖，暫且不為難碧秀，待她與二公子事成之後，這個敢背後嚼主人舌頭的丫頭非得冷酷處置她，絕不姑息。
又是好說了一番，碧秀才告退去忙活開了。而大嫂則拿起了針繡，一對鴛鴦繡即將完成，此刻便是加快進程。無人在側，她自個詭異地甜笑，眸光如水，氤氳如夢。仿佛俊朗的二公子正牽著她的柔荑走向洞房。忍不住，她“嗬嗬”再次獨個在寢閨裏嬌笑了起來。
碧秀冥思許久，不知大嫂何意變了個人。可為今她需要做的便是將大嫂的一舉一動全數告訴高府最有權的高老爺，如此，得了老爺的賞識，才能為日後過上好日子打下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