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粒安定片

與王浩熱戀時,在北京大華公司當技術員的我,曾經覺得自己是個多麽幸福的女孩。因為,在北京平均房價每平方米隻有4000多元的2003年,我倆就已經合夥在北京四環邊上的新發地小區買了一套90平方米的住宅。如今,這套房子已經漲到了每平方米1萬多元了。我常常偷著樂:在北京,我們買了房,紮了根,可以擁有一個溫暖的家了!

然而,2007年3月,王浩卻移情別戀,決絕地和我分了手。由於買房時寫著他的名字,他隻退了我買房子時出的5萬元錢!這種痛苦我哪能忍受?在**躺了整整兩天兩夜後,我絕望得決定吃安眠藥自殺,在睡夢中不知不覺地離開人世!

可我把陳留村5家診所中的4家光顧完之後,才知道一個人想死是多麽難——4家診所的老板,不是說不賣安眠藥,就是說剛賣完。最後,我抱著僥幸的心理,走進了村口的第五家小診所。見老板是個戴著眼鏡的小夥子,我強裝平靜地問他賣不賣安眠藥。他回答得十分幹脆:“賣!”我說我要買1瓶,他回答得更幹脆:“不賣!”我急了,質問他:“為什麽不賣?”他扶了扶眼鏡,說:“出了事,我負不起責任。”我滿臉堆笑地問:“我像想不開的人麽?”他的回答十分滑稽:“不像,你這麽漂亮的女孩怎麽會想不開,一點都不像。”我竊喜,說:“那就賣給我吧!”他嘴裏說好,卻隻賣了5顆安定給我,還說:“每晚睡前口服1片。”我被他氣得無話可說——5粒安定,連隻鴿子都藥不死!

我很不情願地接過藥片,付了藥費便準備離開,他卻遞給我一張名片說:“上麵有我的電話,服藥後有什麽不適,及時打我電話。”就這樣,我記住了他的名字——李誌剛。

晚上捧著那5粒安定,我決定先將它們積攢起來。等攢到了100片,我再把它們一起吞進肚子裏。

那些天,我掐斷了與所有朋友的聯係,連最要好的大學室友豔子也沒有聯係,手機號碼都換了,完全把自己封閉起來了。7天之後,我又出現在李誌剛的門診,並且口氣很衝地質問他賣的藥效果不好,吃了反而更睡不著了。

費了一番口舌後,我終於又從這個傻瓜手裏騙到了10片安定。他還一本正經地告誡我說:“安定不能常吃,會有依賴性的。”

剛過了5天,我又和他見麵了。我故伎重演,還是沒好氣地質問他:“你賣的一定是假藥吧,不然怎麽一點作用都沒有?”他卻和我發誓:“如果我賣的是假藥,我就是小狗。”說著,他還學了兩聲狗叫。這人真逗。我忍不住笑了,這是我失戀之後,第一次笑。

當我第三次從他手上接過10片安定的時候,他又向我建議說:“你晚上睡覺前別想煩心事,別看悲傷的電視劇。躺在**,想想廣闊的大海,想想大海上翱翔的海鷗,想想深邃的藍天,想想藍天上漂浮的白雲,睡眠就會好了……”哼,他說的還是排比句呢——我真懷疑他不是醫生,而是一個詩人。沒想到,他還不識相地接著贈送給我一個秘方:“躺在**,閉上眼睛數綿羊,1隻,2隻,3隻……把山坡的綿羊數完了。你肯定睡著。”

不知道為什麽,這天晚上,我竟然鬼使神差地按照李誌剛說的,躺在**閉上眼睛,開始想大海和大海上翱翔的海鷗,想藍天以及藍天上漂浮的白雲……雖然我依然無法從失戀的痛苦中走出來,但心情果然輕鬆了好多。當我按著他的秘方1隻2隻3隻地數綿羊後,我竟然睡著了,而且一覺睡到了天亮。

當我再次去買安定時,我一進門,他就跟我開玩笑:“你是不是晚上數綿羊數的太多了,所以舍不得入睡呀?”接著,他又給我講他上學時班上的一個女同學,也是失眠,別人教她晚上躺在**數綿羊,可第二天她卻說,數了一夜的綿羊,越數越興奮,最後竟然數到了3000多隻,可惜那些綿羊不是她的。太搞笑了,我問:“你瞎編的吧?”他一本正經地告訴我:“真的,真有那樣的女生,數著數著感歎那些綿羊不是她的,仿佛多數一隻就多擁有一隻。”暈,哪有這樣的人呀?我都被他逗得笑出了眼淚。

可當我再次向他提出買安定的時候,他卻說我已經不需要再依靠藥物來維持睡眠了,因為他發現我最近氣溫色很好,這說明我的睡眠已經恢複了。我隻好向他耍賴,說我怕離開藥物再失眠,要鞏固鞏固。無奈,他隻好又賣給我10片安定。

晚上迷迷糊糊地睡不著,手機卻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我一接,突然傳來李誌剛的聲音:“美女,是不是還在數綿羊呢?”我一下子就破涕為笑了,說:“你才在數綿羊呢。”這時,一個問題迸進了我的腦海:他是怎麽知道我的手機號?想了想,我這才想起他今天給藥的時候曾經看過我的手機——一定是趁我沒注意,撥了他的手機號。他笑了,“勸”我別太貪心,數綿羊會數得失眠。我搶白說:“你才貪心呢!”說罷,我忍俊不禁地笑了。

這時,他自告奮勇地說:“我給你唱首歌吧,不過如果我的歌聲招來了狼,我可不負責任。”

很快,他的歌聲就傳到了我的耳朵裏:“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我說:“你唱的是什麽歌?狼沒招來,老虎卻來了,可不可以換一首?”竟然真的又唱開了:“我有一隻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騎著去趕集……”真夠熱鬧的,小毛驢都出來了——我敢緊打斷他,問:“你到底會不會唱歌啊,怎麽全唱些兒童歌曲?”他卻說他隻會唱兒童歌曲,還激將我:“你有本事,你就唱啊!”他的激將成功了,我竟鬼使神差地唱起了《怕黑的女人》。當這悲傷的歌曲從我的喉嚨裏唱後,我越唱越傷心,當唱到“過去的信可以不看,可以將它撕成兩半,直當舊情一刀兩斷”的時候,我再也無法控製情緒,開始抽泣——我想起了王浩,想起了和他在一起的朝朝暮暮。

李誌剛疑惑地問我:“美女,你這是在唱?還是在哭?水平也忒高了吧?”我不好意思承認我在哭,隻好說嗓子有點啞。沒想到,隨即竟傳來了他熱烈的掌聲,他說:“辛苦,辛苦,張蕾小姐真是太辛苦了!為了歌迷朋友們,竟然把嗓子都唱啞了,大家鼓掌。”他的話,令我再次破涕而笑。

此後,李誌剛自告奮勇要為我獻上一首他最拿手的歌曲,還沒等我同意,他就唱開了:“睡吧,睡吧,我的寶貝,你爸爸正在過著動**的生活,他參加遊擊隊打擊敵人那我的寶貝,……”他唱得太誇張了,我再一次被他逗樂了。

不知不覺地,李誌剛陪著我度過了1個多小時,而我也漸漸地有了睡意。那一夜,我睡得十分香甜。

在以後的日子裏,李誌剛經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有時候,我們在電話裏一首接一首地唱歌;有時候,我聽他給我講笑話。每隔一段時間,我照樣一次從他手裏騙到10粒安定,終於在3個多月的時間裏,處心積慮地攢到了100片,可不知不覺間,我發現自己已經從失戀中走出來了。

我把這100片安定裝在瓶子裏,隨手就扔在櫃子裏。原本以為再也用不著它們了。豈料,9月12日下班回家途中,我碰到了大學同學豔子。豔子與我已有差不多一年沒見麵了,上次聯係時,我和王浩正商量什麽時候結婚呢。她這次一見到我,張口就羨慕地說:“你真幸福,和王浩在北京買房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她話還沒說完,我的淚水就奪眶而出。

再過3天,就是我和王浩相識4周年的紀念日,可我和他已經分道揚鑣,成了陌路人啊!與豔子告別後,我無限傷感,本來打的回住處,卻鬼使神差地讓司機拉到了新發地小區。我和王浩當初按揭的房子就緊靠街邊,而且是二樓。如果王浩不負心,我已經成為這房子的主人了!頓時,我雙眼模糊了。當我抬頭時,不料看到房子的窗玻璃上,赫然貼著大紅喜字!他結婚了?他竟然結婚了!

我受不了這種刺激,連忙打的逃了回去。回到出租屋後,我越想越傷心,不禁衝動地找出了那些白色的藥片,全部用冷開水灌進了胃裏!就在這時,李誌剛的電話來了:“美女,在等我電話吧?”眼淚汪汪,沒好氣地衝他說:“你別臭美了,我才不等你呢。”說了這句話,我突然心驚起來——我怎麽像對戀人一樣對他說話呢?

像以往一樣,李誌剛開始給我唱歌——我喜愛的《緣分五月》。他唱得太投入了,令感動之餘,悲傷地想:李誌剛,如果有來世,我一定考慮好好珍惜你!

掛斷電話之後,我躺在**等待死神的降臨。奇怪的是,我並沒有馬上沉沉地睡去,竟然一直淌著淚想念李誌剛:他為什麽那麽關心我?他有沒有女朋友?我越想越後悔,覺得應該在臨死之前向他道一聲謝謝,抱歉自己再也不能聽他唱歌了……迷糊中,我撥通了李誌剛的電話,對他說:“謝謝你給我唱過那麽多快樂的歌,可我剛剛吃了100片安定,要死了……”他卻一點都不慌張,還揶揄我說:“做個好夢。”我還沒來得及傷心,就進入了夢鄉。

我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當我打開房門,一眼就看到了一臉壞笑的李誌剛——他確信我吃的僅僅是5片安定和95片維生素;因為他除了第一次賣給我的5片安定藥,後來其實全是維生素片,但他還是有些擔心,就在外麵整整守了一夜……

得知了真相,得知他還沒有女朋友,我嗔怒地一邊用粉拳伺候他,一邊說:“李誌剛,你太壞了!你不僅賣假藥,還跟蹤我,曉得了我的住處……”然後,我幸福地依偎在他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