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金魚愛上鸚鵡
萍是2002年5月2日到我們飯店做服務員的,不僅人長得漂亮,還有一種與眾不同的高貴氣質,所以很快就在這個飯店脫穎而出,成了最引人注目的“服務之星”。而我隻不過是這家飯店做點心的小師傅,在認識萍之前我這個農村男孩的愛情世界還是一片荒蕪。所以當喜歡吃點心的萍說我是她第一次真正愛上的男孩子時,我幸福得差點暈死。
我居住在湖南郊區一個農民的私房裏,每天早晨推開門,一抬頭便是這座城市有名的嶽麓山。按說象我這麽喜歡睡懶覺的人是不應該每天這麽早起床的,可這裏每天清晨都有咿咿呀呀吊嗓子的人,在我睡的正香的時候吵得我不得安神,比我養的兩隻鸚鵡還要鬧。要不是萍第一次踏進我的這套小出租就愛上了這裏清新的空氣和如畫的風景,我早就搬家了。後來,萍因為太喜歡這個地方,幹脆搬過來和我一塊兒住了。
和萍一同搬進來的還有她養的兩條很好看的金魚。萍把它們跟我養的兩隻鸚鵡安置在一起,都放在陽台上靠近窗子的地方。起初我養的那兩隻鸚鵡很不習慣,它們不安地扇動著自己好久沒有折騰的翅膀,在籠子裏驚慌失措地上躥下跳。可是金魚們卻傲慢得像十八世紀的貴夫人,對小山溝裏的鸚鵡們根本不屑一顧。它們在透明的魚缸裏始終保持著一種姿勢——拖著它們美麗透明的大尾巴優雅自如地遊動,對鸚鵡們瞟都不瞟一眼。而我的那兩隻自打花二十塊錢把它們從鳥市上拎回來起,就沒怎麽鳴叫過的鸚鵡,卻自從眼皮底下多了兩條金魚之後,就像比賽似的,唧唧喳喳地叫個不停,不知是不是在討金魚喜歡。不過它們叫它們的,金魚們則遊金魚們的,偶爾停那麽一下兩下,也絕對不是為了鸚鵡。
萍很喜歡金魚的這種姿態,她常常這樣誇讚她的兩條金魚:嘿,金魚就是金魚,生下來就高貴典雅,怎麽能讓它們這麽輕易就愛上山溝裏的兩隻鸚鵡。
由於萍的出色表現,2003年7月18日她便由一名普通的服務員升為大堂經理。得到了老板賞識的她很是興奮,一回到我的出租屋就開始嘰嘰喳喳,很像我養的那兩隻鸚鵡。而我麵對萍的出眾隻好保持沉默,做出一副深刻的樣子,所以很有點象她養的那兩隻金魚。
金魚和鸚鵡見證著我們的愛情。每天上班之前,萍都對我說,讓水中的我陪你一輩子。我就說讓空氣中的我愛你一輩子。金魚們像裏聽懂了我們談情說愛的話語,在我們麵前歡快地擺動尾巴,同時小嘴輕輕地一張一合像是在悄悄的打趣我們。而這個時候我的兩著鸚鵡總是柔情蜜意地相互耳鬢廝磨,如我和萍一般親熱。
有了萍,我不僅心情好,廚藝也越來越好。一個月之後老板便給我加了薪水,而且把整個後廚完全交給了我。一些送麵粉送調料的人全都想著法兒巴結我,可這時的我什麽都不缺,我覺得擁有萍我就擁有了一切。每天晚上我們都在陽台上的月光中輕輕擁抱著,靜靜地看我們養在籠中的鸚鵡和水中的金魚。在我的懷裏,萍就是一條金魚,我是她賴以生存的水。在萍的懷裏,我就是一隻鸚鵡,她是我賴以生存的空氣。
就在我們陶醉在甜美的愛情中偷偷幸福的時候,我的鸚鵡被山上偷偷溜進家門的蛇無情地咬死了一隻,等我和萍聽見另一隻鸚鵡驚慌失措的鳴叫時一切都晚了。被蛇咬的那隻鸚鵡脖子上有一點鮮紅的血跡,可它的身體依然溫熱著,像是躺在我的手中沉睡。我久久地捧著它,象是捧著我的一個心愛的夥伴。它曾經陪著我度過了無數個孤獨寂寞的單身的夜晚。
萍擔心她的金魚也被蛇咬,一籌莫展地恍惚著。我們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之中。萍望著默默無語的我安慰道:再買一隻吧。我輕輕地搖著頭,禁不住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應該想到山上有蛇啊,我們租房的陽台又沒有封,蛇要溜進我們的家是很容易的啊。我在深深的自責中不斷地捶自己的額頭,萍拽住我的手,輕輕地啜泣著安慰我說,你就把剩下的那隻當做我好了。
也許是因為萍太害怕再失去金魚的緣故,每天早上她出門上班之前給金魚喂食時總嫌不夠。結果10月的一天晚上我們下班回家後,看到魚缸裏觸目驚心地橫著一條肚子鼓得老大、肚皮朝上的金魚屍體。我輕輕撈起那條死魚,和我的鸚鵡埋在了一起。剩下的那條金魚,象一隻無頭蒼蠅似的在魚缸裏東一頭西一頭地亂撞。看得出來它是在尋找陪伴了它很久的那一條魚。萍見狀哭成了淚人,她說這下可好了,鸚鵡和金魚都形單影隻了。
失去了各自伴侶的鸚鵡和金魚,整天死氣沉沉的,再也沒有了以往的生機。鸚鵡偶爾發出的叫聲是那麽地單調無趣,金魚懶洋洋地在魚缸裏上下沉浮,似乎對什麽都無動於衷。
隨著萍在飯店的位置越來越重要,萍後來不得不比我提前上班,而且下班的時間也要比我晚些。每天早上萍上班走了之後,我一個人睡不著覺,便跑到陽台上久久凝視水中孤獨的金魚和籠子裏寂寞的鸚鵡。我曾提議讓萍再買一條金魚,可萍沒有同意。萍說你就把這條魚當我一樣養著吧。我隻有一個,所以魚也隻能有一條。萍也曾提議讓我再買一隻鸚鵡,我也沒同意,我說你就把它當我一樣養著吧,這樣一條金魚一隻鸚鵡也還算成雙成對呀。
我曾突發奇想,萬一有那麽一天,金魚愛上了鸚鵡,那會是什麽樣子?
可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因為鸚鵡無論怎樣鳴叫,都沒有辦法打動金魚的心。它們一個在水中,一個在籠中,就這麽始終相安無事地生活著。
2004年元旦萍又重新住進了飯店的宿舍。因為我住的地方太遠,坐公交車到飯店要轉兩道車,路上要耗掉一個半小時。比我早出又比我晚歸的萍越來越受不了這種奔波的勞累,不得不重新搬回了單位的宿舍。臨走的時候萍一個勁地叮囑我,要我替她好好地照顧金魚,就像照顧的是她自己。
萍走了,從此我呆在家裏的時間就象失去了自己的另一半的鸚鵡和金魚一樣孤單著,寂寞著。雖說我們倆在大廳可以偶爾見上幾麵,可這種見麵已經讓我感覺越來越不舒服。我除了看見她裏裏外外忙碌的身影,更多的是在老遠的地方就聽到她對客人送出的**的笑聲。而且我還發覺得她經常跟我們老板眉來眼去。我曾試圖約萍回家談一下,可她總是用各種理由拒絕我。
我知道我們的關係快要結束了,就象水中的金魚和籠中的鸚鵡一樣遲早會一隻離開另外一隻。
萍提出分手的那天,我很鎮定。我說謝謝你陪伴了我這麽長的時間。萍說對不起,我做不了鸚鵡,也陪不了你,因為我不想生活在空氣中,我要生活在水中。
後來我才明白,萍說的空氣就是一無所有的貧窮,萍要的水就是可感可觸的物質生活。其實就在我的那隻鸚鵡被蛇咬死之前,萍就已經被飯店老板的糖衣炮彈擊中了。對此我沒什麽可說的。誰要我一無所有呢?萍太優秀了,簡直是出類拔萃,站在那群服務員中間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她有權利活的更好,不是都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嗎?
萍沒有去取她的那條生活在水中的金魚,也沒有向我討要。偶爾問我它還好嗎。我就點點頭。它真的生活得很好,因為每天都會有一隻癡情的鸚鵡對著它唱心酸的情歌。
由於萍的關係,我不得不離開了那家飯店。不管那裏的老板多麽需要我,我都沒辦法在那裏呆下去了。
2004年3月5日我從那套我居住了整整三年的依山的小南屋裏搬了出來,因為那屋子裏有太多的萍的氣息和萍的影子,讓我在每一天夜裏都被思念壓得喘不過氣來。太多的往事曆曆在目,讓我心痛。
走的時候我沒有丟下萍的金魚。我的鸚鵡和萍的金魚相處了這麽久,我真的想看看如果鸚鵡對金魚始終不離不棄,水中的金魚會不會有一天愛上空氣中的鸚鵡。
恍恍惚惚中,我的鸚鵡依然在每一個黎明對著魚缸裏的金魚癡心不改地歌唱,唱得我心酸。我不知道什麽時候那條美麗高傲的金魚會停止遊動,靜靜地聆聽鸚鵡的心聲。
2004年9月18日我在我打工的這家酒店門口見到了身著一身紅色旗袍站在門口迎賓的萍。世界竟然這麽小!竟然讓我和萍又在同一家酒店相遇!那一刻我是那麽的驚訝,心裏不斷地捉摸著緣份這兩個字的含義。而萍卻鎮定自如地對著我
微笑,仿佛早就知道了我在這裏。那天晚上,她把我離開後發生的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我。原來那個風度翩翩的花心老板同時跟飯店六七個女孩保持著跟萍的那種關係!而萍竟然一直以為自己是他的唯一!知道實情後的萍一怒之下甩了那個老板兩耳光,然後拎起自己的行李就走人了。
萍說,她曾在這個城市裏一個人漫無目的地遊**了很久,猜測著那個養鸚鵡的男孩會在這個城市的哪一個角落。直到有一天,她的一個朋友讓她品嚐一塊從一家酒店打包帶出的點心,她吃著吃著,眼淚就流出來了,點心裏有一種她多麽熟悉的氣息!
我做夢都沒有想到,喜歡吃點心的萍會在無意中吃到我做的點心。如果我沒有還在繼續想著她,如果我沒有邊做點心時邊捉摸著萍喜歡的味道,如果我沒有在點心裏融進我的相思和懷念,萍和我,還有機會再見麵嗎?所謂的緣,都是因為心還在啊!
萍問我能不能原諒她。我望著心愛的萍,噙著滿眶的眼淚,咬著嘴唇說:“原諒你也成,那你得讓金魚愛上鸚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