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硬幣嘩啦啦

我已經是第3天遇到他了，我忍無可忍了，我按捺著心頭的憤怒，盡量語氣溫和地說：“你就不能準備零錢啊。”他還是像前2次一樣，嘿嘿一笑，然後摸摸自己的後腦勺抱歉地道：“不好意思，我就剩這100了。”

作為公交車的售票員，他這樣的主我見的多了，為了省下那1元錢，就拿一張100元麵值的為難人。我2005年從老家重慶的公交職業技校畢業，就到了北京，在一個親戚的擔保下，做了禮士路—羊坊村937專線的公交車售票員。1年多的時間裏，什麽樣的乘客我都遇到過，可像他這樣的我是第1次遇到，連續3天拿一張百元大鈔做掩護而逃票。

其實這樣的情況我也遇到過，有一次1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小夥子，從豐台橋南一上車就給我1張百員大鈔，要到公主墳。我麵到微笑，禮貌地希望他找找，看看有沒有零錢，可他把腦袋搖的撥浪鼓似的說沒有。碰巧那天是我第2趟從羊坊出來，包裏有的是零錢內，於是我把1元的5角的硬幣統統數給了他，他吭哧了半天才難為情地說，好像褲兜裏有1個硬幣，然後尷尬地遞給了我。

如果當時我包裏有那麽多零錢，我非一股腦地找給他，偏偏又趕上我剛接班，渾身連10塊錢都找不出，何況他就坐到造甲村，我那裏找的開。就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他還幸災樂禍地說，你把前2天的一起收了吧。這不是誠心氣我麽，明明知道我包裏沒有那麽多零錢，還要刺激我。他不說還好，一說我更來氣了，我扶著欄杆和顏悅色地問了2遍車上的其他乘客誰能換開100元錢，可大家都搖搖頭，表示愛莫能助。

可我還不死心，車開到高立莊的時候，我喊司機等我一下，然後我跳下車，跑進了馬路對過的商店，臉上堆滿微笑地要老板幫我換開那100元錢，可老板連眼睛都沒眨，就搖頭說，他今天1天都沒賣100塊。我失望地跑上車，心裏別提多窩火了。他卻翹著二郎腿坐在座位上正悠閑地閉目養神呢，一看他的模樣我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心思今天我要不把你這100元給你打開，我就不姓袁。車到了花鄉橋的時候，我讓司機把車停在馬路邊，然後我跳下車，滿懷期望地直奔馬路對麵的冷飲攤，老板娘以為我要買冰糕，熱情地迎接著我的到來，然後問我買什麽冰糕。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是換錢的。老板娘臉上的笑僵硬了一下說10元的她可以幫我換來，可再大的她就無能為力了。

我當時也豁出去了，就問老板娘，那我買根冰糕能不能換開。老板娘非常誠懇地給我解釋說，不是她不給我換，而是確實換不開，如果能換開，就算我不買冰糕，也幫我換開。最後還說如果我想買冰糕，就先賒著，那天有零錢再給她。

如果不是司機按喇叭催我，我想我一定會挨著馬路一家商店一家商店地換，直到把那100元錢換開為止。無奈我隻好沮喪地原路返回，剛上車就聽見乘客們已經怨聲載道了，有的要打電話舉報我，有的說要趕火車，如果誤了火車要我賠償損失。我懊惱地瞪他一眼，恨不得一腳把他踹到馬路牙子上。可他還在抑揚頓挫地問我換開沒有，我白他一眼，說：“急什麽，離終點還早著呢。”這回他急了，“我到造假村。”我假裝沒聽見，扭頭繼續報我的站名，然後要求有坐的乘客給剛上車的一位孕婦讓座。

車到新村的時候，他坐不住了，跟在後麵像個跟屁蟲似的，不住地提醒並催促我說：“我馬上要下車了，我馬上要下車了。”我說：“你急什麽，著急你拿零錢出來。”他是真急了，表情非常誇張地和我辯解說：“我真沒有，有我還不給你麽。”說著竟然當著滿車的乘客把自己的褲兜和襖兜掏了個底兒朝天。

說話的工夫車就到了造假村，我隻好再一次把那張100元的大鈔塞給他，不耐煩地道：“下，下，下，趕緊下。”他卻堵在車門口得了便宜還賣乖地說：“是你找不開，可不是我逃票啊。”我當時氣的真想和他吵一架。

第二天是周末，相對乘客少一些，可車剛出站，我又看見了他，若無其事地站在站牌前在讀手上的報紙。如果不是有其他乘客，我堅決不許司機給他停車。他上了車，假裝不認識我一樣尋了個座位繼續看他的報紙。我跟了過去，然後十分客氣地要求他買票。當他把錢遞給我的時候，我錯一點氣暈過去，又是一張100元的大鈔。我惱怒地瞪著他，質問道：“你就沒有別的錢麽？”他反而質問我，“這錢是假的麽，這錢難道不是中國人民銀行出的麽，這錢難道不是錢麽？”我當時被他問了個啞口無言，因為那錢不但是錢，而且是真錢，並且是中國人民銀行出的錢。

他見我沒話說了，又故意刺激我說：“別告訴我你還找不開啊。”我不好意思地說：“不好意思，我真的找不開。”他理直氣壯地說：“那你別怪我不買票。”我還能說什麽，我隻能忍氣吞聲。

禮拜日那天換班之前，我跑到儲蓄所興奮地換了100個硬幣，並且按捺著心頭的激動把包裹硬幣的紙撕開，把嘩啦嘩啦響的一捧硬幣塞進了包。然後充滿了惡作劇地開始期待那小子的出現，可車到了終點我都沒瞅見他的影子。車跑第2趟的時候，我還是沒瞅見他的影子。好小子，我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他卻消失了。那天我垮著錢包，一天下來脖子又酸又困。

第二天禮拜一，我想他說什麽也該出現了吧，於是每到一站，我都睜大眼睛期待著能從湧動的乘客中找到他，可那天我依然失望而歸。

就這樣，一連1個禮拜的時間，我都裝著那100枚硬幣，時刻準備著統統找給他，到時候我看他有什麽話說，別說硬幣不是錢，別說硬幣不是中國人民銀行出的。我讓他抓不住捧著走。然而，1個禮拜的時間就這麽在我每天期待的目光和殷切的期望中過去了，我都沒有看見他的影子。我想那小子一定是偶爾路過這裏辦事的，所以早就離開了，估計也不會再出現了。讓我氣憤的是，他逃掉的4元錢隻能從我的薪水裏扣除，如果這樣下去，我一個月遇到10個這樣的主，那我就算不被活活氣死，也氣個半死。

禮拜一那天，我隻好把包裏的100枚硬幣掏了出去，留在了出租屋，不然我的脖子可受不了。可我剛從羊坊的出租屋出來走到公交總站門口，就看見了我“朝思暮想”的那小子。我以為我的眼睛花了，揉揉眼是他。我甭提多懊悔了，偏偏把100枚硬幣掏了出來，他出現了。有心返回去取吧，可車不等人啊。隻好垂頭喪氣地上了車。像往常一樣，他還是若無其事的樣子，往座位上一坐早早地把那100塊錢捏在了手裏，還故意舉過頭頂，像是和我作對一樣。我甭提多鬱悶了，隻好客氣而禮貌地對他說：“對不起，我找不開，下次你一起給吧，我知道你不是逃票。”他客氣地說了句謝謝，然後非常認真地說：“把你的手機號告訴我，下班後我給你。”

我當時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心思告訴就告訴，我才不怕他，再說我發誓要出這口氣，非把我準備好的那堆硬幣統統找給他，於是就心懷鬼胎地告訴了他手機號。

可我下班剛回出租屋還沒吃飯，他的電話就打來了，說要還我5元錢的公交票錢，然後給我說了個羊坊村人人皆知的地點——星星超市門口。我迫不及待地揣著那100枚硬幣出門了，遠遠的就望見了他，站在超市門口，衝著我裂著嘴笑。我忍著笑，摸著兜裏那沉甸甸的硬幣像運籌帷幄的將軍一樣向他走去，然後不等他開口就說：“把那張錢拿來。”我想他一定會把那張100元的大鈔給我，可沒想到卻1枚1枚地數了5個硬幣給我。我暈，我精心策劃的報複計謀竟然失敗了。

摸著兜裏的硬幣，我就是不服氣，我就是看他來氣。我越摸兜裏那堆硬幣，我越生氣。偏偏他問我吃飯沒有，說沒吃要請我吃飯。當時我正在氣頭上，心想吃就吃，不吃白不吃。

奇怪了，他竟然知道我喜歡吃火鍋，就在星星超市旁邊那家火鍋店請我吃火鍋。我要狠狠宰他一頓，以解我的心頭之氣。於是羊肉肚絲鴨血，我愛吃什麽點什麽，什麽貴我點什麽。沒想到他也住羊坊村，竟然我們是一個房東，我住後院，他住前院，1年多了，我竟然沒有見過他，他卻說他經常看見我。

哼，經常看見我還能怎麽的，我照樣宰他，下次再見麵，對不起，我不認識他。他鬱悶去吧。

“酒”足飯飽之後，我喝的是飲料，我甭提多開心了，終於出了一口惡氣。可他結帳的時候，一共58，他給的是100，老板說找不開，他說回家去取，老板說什麽也不相信他，然後盯著我說：“讓你女朋友留下，你回去取。”我剛想解釋說，我不是他女朋友，他就怒不可遏地和老板理論，“憑什麽，憑什麽，你找不開，又不是我不給你。”我當時也急了，就和他站到了同一條戰線上，抱怨老板開的是什麽火鍋店，連100元都找不開。可好說歹說，老板就是不讓我離開，他離開可以。我想我當時一定是氣糊塗了，非常慷慨地把那堆硬幣拍到桌子上，氣急敗壞地說：“給給給。”老板望著桌子上的那堆1元硬幣愣怔了有1分鍾才埋怨我說：“有這麽多零錢，你為什麽不早掏。”好像是我不對似的。

就這樣，我整整100枚的硬幣，無緣無故少了58枚。他不住地說，等他換開了給我。

出了火鍋店，門口有買冰糕的，他說要請我吃冰糕，順便把錢換開。他二話沒說抓起一根糯米糍撕開包裝就啃了一口，再遞錢給老板的時候，老板就把臉拉了下來，切切地說：“你怎麽不早說是大錢，早知道我還不賣給你呢。”有什麽辦法，冰糕已經啃了人家的，那有不掏錢的道理，再說了，萬一老板又當我是他女朋友，把我押下怎麽辦，所以我趕緊掏出2枚硬幣付了帳。他竟然還在說：“等我換開錢，一定還你。”

感謝上帝，他吃的冰糕不是10個硬幣一根的，不然我兜裏的硬幣就隻剩下區區22枚了。摸著兜裏越來越少的硬幣，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本來是想好了要報複他的，卻沒想到沒報複成他，我卻損失慘重。

就在我鬱悶的時候，他卻問我，“你從哪兒弄那麽多硬幣，貪汙的？”我白他一眼，“你才貪汙。”“那你從哪兒弄的？”他還在緊追著問。我急切地道：“我到銀行換的。”他更加不解地望著我，然後忍俊不禁地揶揄我說：“放兜裏聽響聲呢。”然後撒腿就跑，我氣急敗壞地追著打他，可兜裏的硬幣卻嘩啦嘩啦地響成了一片，窘的我趕緊止了步。他卻做著鬼臉故意氣我，“來啊，來啊，追我啊。”我想我當時一定是氣暈了，抓住兜裏的硬幣就向他沒頭沒腦的扔了過去，“我讓你聽響聲，我讓你聽響聲。”然後是硬幣“嘩啦啦”落地的聲音。他幸災樂禍地又喊又叫，“撿錢了，天上掉硬幣了。”還沒等我追過去，他就迅速地撿起腳下的硬幣，揣進褲兜起身就跑。就這樣他在前麵跑，我在後麵追，而中間是硬幣“嘩啦嘩啦”的響聲……

從那之後，我們有了交往，並且3個月之後開始戀愛了。原來他叫耿鋒，在新村的二手電腦市場打工，由於我們住前後院，他通過房東知道了我是937公交車的售票員，於是就想出這麽一個餿主意把我追到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