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說這是兩個男人喝酒,不如說是對決或決鬥。很顯然,劉晟是天然的勝者,他在鄉鎮練就的酒量無人能比。而武富貴常常開車,不能酒駕,肯定是弱者落魄者,但武富貴已見過了世麵,他知道如何拿捏分寸,他知道在法律的刀鋒上如何遊走而不至於傷了自己。
晚上,他們兩個喝了兩瓶白酒後,王豔麗勸,不要再喝了,再喝會出人命的。可武富貴已拆了第三瓶,還是不斷地與劉晟斟滿碰杯,斟滿碰杯,菜幾乎都忘了吃了。眼看三瓶酒下肚,像騎著自行車的醉駕,一半是恐懼,一半是興奮,兩人惺忪著眼,忽然就稱兄道弟起來。武富貴說,老哥你是當官的,咋就看上我的老婆了,還如漆、漆似膠、膠、膠地給你生了兒子。劉晟一聽到兒子,興奮啊,臉已紅到脖子根的劉晟這時就肆無忌憚地吹上了,他愛吹。不是我給你兄弟吹,我除了那個獨家院,我在西安紅火地段還有三百多平方的門麵房,三套商品房,租兩套住一套,縣農貿市場還有四個門麵房,不算工資,就每年收的房租夠養活你們倆了。嘻嘻地笑,涎水掛在嘴角,還是歪著隻有幾根白頭發的明顯用腦過度禿頂的頭不停地嘻嘻傻笑。又說,你老婆就是、是、我老婆,我種、種了一料莊稼,收了,地不還是你的,可莊稼是我的,我給你承包費,咋樣?但我偶爾、偶爾、來、還來、看地裏還種了些啥,總、總、總不能不讓我看吧?你是我,我是你,其實你、你、你、我、我、我、我倆人就是同一個人。王豔麗在廚房裏隻是低聲嚶嚶地哭,她實在看不下去了,來到餐桌前,說,你倆喝!喝死算咧,反正我也不活咧。說著她要收拾酒杯子、酒瓶子和菜碟子,卻被武富貴沒輕沒重的一巴掌扇得趔趔趄趄的,扇倒在廚房門口,一定把腿撞傷了,她是爬進廚房的。
武富貴雖然有點醉,有些迷離,但沒有劉晟醉得深,他和劉晟說話時,他的手機錄音一直在錄音,雖是醉話,卻是很重要足以致劉晟於死地的導火索。
這天晚上,武富貴把劉晟留在了單元房裏,他拿走了所有鑰匙,把一對狗男女反鎖在單元房裏。這單元入戶門是兩道門,一個木門靠裏反鎖了從裏邊可以打開,厚實的防盜門隔音防盜防火,你在屋子裏唱戲外邊人都聽不到,而且從外邊反鎖了,賊娃子也進不去,就是從窗戶進去,想從門裏出來,也出不來。這個頂樓的房子一般就沒人上去,拔了電話線,切斷電源和天然氣的房子跟荒山野郊的洞窟沒有啥兩樣。
一周後,實際是五天,武富貴從礦區回到小區,打開單元門房的防盜門,把提著的一捆十瓶的啤酒往餐桌上一墩,說,這回咱弟兄倆一人再喝上五瓶,不多,限量,你看咋個樣麽?沒有人應聲。他打開大臥室的門,揭開被子,隻見赤條條的兩個大活人還躺在臥室的大**,氣息奄奄,眼睛驚慌而呆滯,氣若遊絲,一幅行將就木的死樣。武富貴不說話,隻是微微地笑,把撕了塑料包裝的麵包故意撂在腳底下踩了兩腳,又拾起來,掰成兩半,像喂狗一樣給一人扔了一塊,兩個人沒穿衣服,趴在被窩裏,爭先恐後地隻管往嘴裏塞,劇烈的咀嚼使蒼白的臉都脫了形。
很顯然,這哥倆再沒喝成那捆啤酒,雖然瓶子裏的啤酒還冒著細微的小氣泡,但肯定不會爆炸,也絕沒有做啥手腳,武富貴是真心誠意地來喝酒的。隻是劉晟有氣無力地穿好衣服,靠在臥室的門框上,直視著餐桌上的一個個啤酒瓶子,啤酒瓶子反射的亮光也像瞪著的眼睛對視著他,他有點軟得立不起筒子,驚訝自己靠著的門框怎麽是一捆啤酒瓶子,就像電影《地雷戰》上的日本鬼子小隊長靠著的一個不斷變大的絲絲冒煙的地雷,地雷在升騰,變大。在眼前呼呼地掠過,一個接著一個,沒有停歇。他的頭大了,懵了,不知不覺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