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離別前的一晚
時間已經很晚了，田小甜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想起自己剛到這邊的時候，想起這一年多在這邊的生活還有自己遇到的事情，突然覺得可能這一次走了就與這個城市真的再也無緣了。反正也睡不著，索性起來出去逛逛，記得旁邊不遠處有一個美食街，晚上夜宵吃海鮮燒烤絕對是一個難忘的回憶。
說走就走，睡衣裏麵套了秋褲裹上大衣就出了門。
路上橘黃色的燈光溫柔地點綴著這座城市，整個街道顯得特別溫柔，給秋日的夜晚增添了好多的暖意。要說這一年在大連流浪的日子，可能依舊是苦多於甜，可是很意外的，她竟然沒有心裏堵塞的感覺。在大連她最喜歡的就是休息日去看海，很多時候一坐就是一兩個小時的那種，可能是大海足夠遼闊足夠寬容也足夠祥和，她的內心有了更多的平靜。撿起地上的一片落葉，低頭笑了，這麽想來自己倒是有點舍不得這裏了。
街道上意外的人很少，隻有三三兩兩的幾對情侶，這個時間點倒是最適合小年輕們約會，在夜色的掩護下他們的世界隻有彼此。空氣中莫名多了些曖昧的氣息。田小甜突然不想走了，看見旁邊有了椅子就坐了下來。把玩起了手裏剛剛撿起的葉子。
不知道是什麽樹的葉子，小小的一片黃色的葉子，雖然已經落下來了可它的葉肉還是比較飽滿的，摸著手感倒是有點像冬青樹上葉子的質地，不過冬青樹的葉子會變成純黃色的嗎？她心裏好像沒有什麽把握。葉子的形狀是常規的橢圓形的，外圍是平滑的曲線沒有小齒。很好看的一片葉子，除了左上角已經快要腐爛的一小塊圓形的區域。
已經是秋天了，萬物都到了沉睡的時間。上大學的時候她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收集落葉做書簽，在她眼中秋天的落葉比春夏的有韻味，經過了時間的洗禮，極具沉澱下來的成熟魅力；落葉的味道也不盡相同，聞著它們的味道可以想象它們的一生，從初芽到落地，一個輪回像極了一個人的一生……
對麵橘黃色的燈光盤旋在葉子的周圍，竟像是給它鍍上了一層光圈，田小甜半眯著眼睛慢慢地舉起葉子讓它遮住了耀眼的光源，然後透過那個腐爛的小孔偷偷觀察葉子的經絡。在燈光的照射下它的脈絡一覽無餘，一片小小的葉子，也是一個完整的體係，大自然創造出來的東西從來都是藝術品。
挪動著葉子，田小甜透過那個腐敗的小孔去觀察周圍，左手邊的一對情侶正在相擁熱吻，田小甜慌忙移開了視線，雖然已經不是青春期的小姑娘了，可是看見那些溫柔纏綿的場麵她還是會下意識地躲閃，她還沒有到可以麵對那些場麵風輕雲淡的境界。再往左邊轉去看見的是更遠處的一對情侶，女孩剛好跳上了男孩的背，男孩子站得穩穩地生怕會摔著她一樣，等她趴穩後男孩背著她走遠了，再往左邊就沒有人了，田小甜向上挪動著葉子，透過葉子看著路邊的一棵棵大樹，樹上的葉子被微風吹得有些晃動……順著樹幹往右下角移動，田小甜突然覺得自己可能就是一隻青蛙，一隻螞蟻，要是自己的眼睛隻能看到這麽小的一點世界的話，她的世界會不會就成為了“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的那種境界，好像還是一種蠻有趣新奇的事情呢。
那邊好像有一個人……剛掃視過去的路邊好像是有一個人，田小甜立馬又轉了回去，沒想到那邊的樹下居然真的站著一個人，田小甜慢慢地挪開眼前的葉子，遠處的人物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清晰了，直到看清了站在樹下的那個人，是江天北！他靜靜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看著這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田小甜看看周圍，除了自己沒有別人了，難道他是在看自己？
再次疑惑地看向遠處的江天北，他還是保持剛才的姿勢，好像絲毫沒有看見她的意思，可是田小甜很清楚地知道他看見她了，她也不再躲閃了，抬頭看向江天北。
風把周圍的樹葉吹得沙沙作響，時不時掉下的一兩片葉子就像是在黑夜中被拋棄的孩子一般，隨風飄**，無所依存。周圍的世界仿佛就隻剩下了他們兩個，身在異鄉，即使想要彼此給予溫暖或者彼此取暖也要遵守成年人世界的準則，世界上沒有不散場的宴席，在成年人的世界裏沒有可以跳脫利益的牽絆，僅僅靠著兩個“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心態想要走進彼此的生活，那是一層彈指可破的關係。在明白這個道理後，田小甜是絕對不會去隨便走進陌生人的生活，她曾經那麽幹過，可是結局輸得很慘。
江天北很想走近她，可是現在的田小甜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小女孩了，他怕自己表現得太過熱烈會嚇跑她，像現在這樣陪在她身邊他好像已經知足了，可是自己的內心卻總有一個聲音在不安地叫囂著。
兩個人各懷心思，江天北沒有邁開步子，田小甜沒有打破沉默。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江天北邁開了腳步。田小甜看著他一步步地走近，並沒有躲閃，她甚至心裏在期待……隻要江天北過來她就拉他去宵夜。
他走到了椅子前，在田小甜的注視下坐在了椅子的另一邊，和田小甜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你……”兩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江天北摸了下耳朵，“你先說。”
“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沒多久……這麽晚了你怎麽不睡覺？”
“不知道是怎麽了，睡不著……”然後她輕輕笑了一聲，“可能聽著會有一點矯情，我竟然有點舍不得離開這座城市。”
江天北沒有接話，田小甜繼續說道，“當初剛來到這邊的時候最大的感覺就是陌生，你能想象嗎，除了每次旅遊時短暫的那幾天，從小到大我就沒有在別的城市生活過這麽長的時間。大學的時候想著走出去，可是報的省外的大學滑檔了所以整個生活就沒有離開過西安。”
“不管是在哪個城市，隻要適應了生活都差不多。”
“也是，來這邊我就是想看看自己一個人在身邊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的情況下能不能好好地活下去。”
“為什麽要把自己置於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呢，要是真出點什麽事兒怎麽辦？”
“那……那就沒辦法了，隻能怪我倒黴唄，不過還好，我生活得很好，甚至有點超出了我的預期。你呢，這麽晚怎麽還沒睡？”
“睡不著，想著出來走走。”
“噢……”
然後兩人都不說話了，江天北又看向了遠處，他在思索著一些什麽，田小甜低頭繼續把玩著手裏的葉子。沉默一會兒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看向田小甜，可是看見她有點悲切的神情他轉移了話題，並沒有說出自己想說的話：
“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就是覺得不公平……”
“什麽不公平？”
田小甜拉過江天北的手，把手裏的那片落葉放在了他手心，“葉子的一生從春到秋，在夏季度過了最燦爛的時刻，卻唯獨沒有等到冬天，沒有一片葉子見過雪……”
看著田小甜放在他手裏的葉子，聽見她說的話江天北說道：“為什麽要想得這麽悲傷呢？”
“哈哈，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要離別了吧……那不然的話你會怎麽理解呢？”
“嗯……我可能會想著或許它不想見到雪。因為沒有見過所以就不會期待，對於沒有出現過的人或者物，自然就不會期待，也不會有遺憾。如果真的有特別想見的人的話，應該總有辦法會見到的吧……”
“哇！這個解釋倒是讓我茅塞頓開。我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在想著不公平，倒是沒有試過把它從另一個角度解釋。”
“其實有很多的事物都是可以從不同的角度解釋的，不過每個解釋者主觀的角度以及心境不同，所以賦予它們的意義也會變得不同……”
“要不要去吃點宵夜？”
“嗯？”江天北被田小甜突然的邀請弄得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我們明天就要離開這裏了，我們去吃夜宵怎麽樣！”
麵對田小甜突然的邀約，江天北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腦子轉了好一會兒，直到田小甜想要再次問他時他才反應過來，試探性地問道，“你大晚上出來其實是想去吃夜宵吧？”
田小甜調皮地挑挑眉，“你要是不想去那我就一個人去了，雖然一個人去稍微有那麽一丟丟的無聊，不過沒事兒，有美食作伴那一點無聊我還是可以忍受的……”說著田小甜已經站起了身，“不過我聽說這邊晚上的海鮮燒烤配啤酒是真的絕了，你確定不想去嚐嚐嗎？”
江天北突然笑了，“田小甜你知道你特別像個無賴，不就是想拉個飯友嘛，居然還說得那麽清新脫俗。”
“那你到底要不要來嘛……”田小甜眼巴巴地瞅著江天北，語氣有點軟綿綿的，可能在她看來是很平常的一句話，可是在江天北耳朵裏卻是軟妹子撒嬌。
他也耍起了無賴，“拉我一把。”說著江天北伸出了手。
看著江天北的手，田小甜猶豫了一下，然後伸手把他拉了起來。
剛拉起來田小甜立刻就撒開了手，“愛去不去，不去拉倒。好像誰稀罕你去一樣。”
江天北都沒來得及抓住，她的手就從他手裏溜走了，看著空空的手心，江天北無奈地抿著嘴握了兩把空氣。抬起頭看的時候田小甜已經距離他有好幾步遠了。連忙喊道，“等等我，我們一起走！”
美食街這邊現在正是喜歡開夜宵趴的人的出動時間，他們一連擠了好幾個燒烤攤都沒有排上隊，兩人隻能眼巴巴地盯著那些美味的燒烤流口水，好不容易等到有一桌的客人吃完後走了，他們不等店家收拾，生怕別人插隊一樣，立馬上前占了座兒。
不久上了第一份菜，兩人直接開吃，點的菜陸陸續續都上齊了。看著那一桌好吃的，兩個人真的就是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不亦樂乎。
吃得差不多之後兩人都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從天文地理聊到人文曆史，從上古神話聊到古籍野史，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時不時地碰個杯，要不互誇兩句彩虹屁，直到整個夜宵趴散場的時候兩人還意猶未盡，戀戀不舍地打道回府，盡管兩個人都打著飽嗝挺著鼓起來的大肚子回到了酒店。
第二天天微亮的時候江天北就砸門叫醒了田小甜去趕飛機。
因為江天北工作的原因他定的是早上五點多的飛機，田小甜迷迷糊糊地起床後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就戴著口罩拖著箱子出門了。
去機場的路上，飛機上田小甜全程都是睡下來的，直到到了西安被江天北叫醒後她才傻傻地感歎今天的飛機飛得好快啊。江天北看著睡得一臉蒙圈的她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