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回到報社,林際突然想起自己與許小芸的約定,暫時不能發表花園村古墓的新聞,拿著優盤,猶豫許久,還是決定給許小芸打個電話。許小芸聽著林際的訴說,忙打斷林際的講話:“林際,千萬不能發表,因為那一代的遺址還未全部發掘呢,如果媒體登出來,將引發大規模的盜掘,損失會很大的。林際,隻要我們開始發掘以後,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讓你們報社第一個發表花園村的新聞。”
林際覺得許小芸說得有道理,於是表態說:“好吧。不知道你們的挖掘報告,是否批了下來?我昨天去了文多縣,文多縣正在發布征地通告,要在李文革家的田地上開發旅遊景點。你們再不提高效率,那塊地就快成公園了!”
許小芸說:“我知道了,據我所知,國家文物局的批件已經轉到省裏,放心吧,那塊地誰都不敢動的。”
“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
許小芸又說:“周六的那件事情,我想不去了。”
林際大吃一驚:“千萬不要,我和他都聯係好了。這樣,會讓我很為難的。”
許小芸還是說:“林際,你就說我不想見了。”
林際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連忙說:“下班,我去你單位接你,好好聊聊,到底怎麽回事兒?你等著我,好嗎?”
許小芸說:“好吧。”
林際修改了文多縣花園村土地征用的新聞稿,並交到編輯部。下午快下班時,給妻子劉愛雲打個電話,讓她接了女兒林菲菲去成都路延邊烤肉店等著自己和許小芸。
林際開車接了許小芸,穿行在城市的街道上。華燈初上,霓虹燈與車燈編織了城市的華麗外表,在紅彤彤的火燒雲下,這個世界仿佛才進入夜生活的門檻。車行到成都路上,已是找不到停車位。城市的人行道,已經密密麻麻地停著各式各樣的小汽車,行人隻好繞行在車頭和車尾之間,有時不得已走到馬路上,身邊的汽車擦肩而過。行人大喊:“哎!你找揍啊!”那開車的搖下車窗:“你沒長眼睛啊,這是馬路!”
行人不依不饒拽開車門,司機瞪圓了眼珠,開了車門。於是兩人在街頭先是辯論誰是誰非,實在辨不清,兩個脾氣暴躁的人,便揮動拳頭,廝打在一塊。一般情況下,被堵在後邊的汽車,百車齊鳴,兩人不好意思叫罵和廝打,便會分開各走各的道。城市的下班高峰期,這種事情發生得不少,變成城市裏的一種文化,叫“路怒症”文化。
林際把車停到很遠的巷子裏,兩人步行去延邊烤肉店。到了店裏一個包房內,劉愛雲和林菲菲正坐在那裏喝著茶水。林際介紹大家彼此認識,許小芸握了劉愛雲的手,還親了菲菲的臉。許小芸感覺劉愛雲長得漂亮,而且格外溫柔和和善。於是把手裏的一包東西交到劉愛雲手裏。說:“嫂子,初次見麵,給你們買了小禮物,不要嫌棄,這是給你買的化妝品以及給菲菲的洋娃娃玩具。”
劉愛雲說:“讓您破費了。”
“哪裏,我不好意思了。”
林際點了菜,烤盤也被點燃,牛肉放上去,“嗞嗞”聲中,肉香飄了出來。服務員把肉翻過來,再烤那一麵。一盤肉,在五六分鍾就烤熟了,服務員用剪刀把肉剪成小塊,盛到一個盤子中,說聲“熟了!”。大夥忍住口水早已按捺不住,快速夾出一塊牛肉,放到麵前的一小碗蘸料裏,蘸一下,送到口中,咀嚼起來,香味彌漫在味蕾和口腔之間,直到咽入肚中。
林際說:“牛肉務必包在生菜或蘇子葉裏,放上蒜片和調料,吃起來味道又不一樣。”
於是大家又開始用菜包裹熟肉。大家吃了一陣,有說有笑,氣氛熱烈起來。
林際見大家彼此已經沒有了生分,於是說:“許小芸,周六的那件事情,你該給你嫂子講講,為什麽變卦了呢?那個人是你嫂子的同學!”
此時的許小芸已經沒有了剛開始的羞澀,說:“原來這樣啊,我才明白為何吃飯嫂子也要作陪,你倆都是紅娘啊。”說到這裏,許小芸停頓下來。
劉愛雲問:“小芸,是什麽原因不想見我那個同學?”
許小芸說:“我心裏有一個結。打不開,所以心結打開之前,不想再交男朋友,害怕耽誤了別人。”
劉愛雲說:“這是什麽情況?”
許小芸沉吟半晌。
林際也說:“其實我兩口子都是熱心腸,很想幫你,你說出來,也許還真能幫上你。”
許小芸說:“既然如此,我就告訴你們吧。”
許小芸先是歎了一口氣,往事在她口齒之間娓娓道來:
大學時光是美麗的,但最美麗的還是那時候的一個人。
大約在2007年春天的一個周六,我獨自在西北大學曆史博物館看《高昌曆史文化展》。屋頂的照射燈照在暗淡的展廳裏,完全是一種神秘的異境,與之形成反差的是展櫃裏燈火通明,展示的文物真真切切,分分明明。我仔細看著展櫃裏的回鶻文的《玄奘傳》,雖然看不懂它的文字,但彎彎的字體,令人仿佛回到曆史之中。還有元朝初年的回鶻文木刻活字,與印刷佛經有關,十分珍貴。另一本唐代的醫書《西州續命湯》,讓我知道那時的高昌人也在與疾病作鬥爭。真是神奇啊,這些老東西,仿佛從時光隧道裏飛到眼前,仿佛夢幻一般……
“同學,你讓開一下可以嗎?”一個南方人的口音傳過來。
我扭頭一看,一個戴著棒球帽的男同學,舉著一個照相機要拍照。我趕緊躲開,上別的展櫃看展覽。
誰知,我的肩頭被人拍了一下,我回過頭看,還是那個太陽帽。這回我看清楚那帽簷下的臉,燈光正好照在他的臉上,鼻子高挺,眉目俊朗,眼睛大而有神,炯炯發光。他的嘴角張開:“這個圍巾是你的吧?”
我連忙摸摸腰間的背包裏,果然沒有了圍巾。忙接過來說:“謝謝這位同學了!”
“別客氣。看這種展覽的人,一定是中文係的吧?”
我應道:“我是曆史係的。”
“呦,咱們是一個係的。我是考古專業的研究生張桐,梧桐的桐,正上研二。”
“我是曆史係大二的學生許小芸。”
“我正在準備研究生畢業論文資料。”
“你想寫哪方麵的論文呢?”
“西域曆史。”
我突然對這個戴著太陽帽的張桐的親近感增加了,我的家鄉就是新疆。我問他:“去過新疆嗎?”
“我想今年暑假去新疆看看。”
“也許我能幫助你呢!”
“是嗎,難道你那邊有熟人?”
“我就是新疆人。”
“哎?你哪裏像新疆人啊?”
“我是漢族人,在新疆長大的。”
“你爸爸媽媽還在新疆嗎?”
“在啊。在庫爾勒。”
“哦?怎麽會在新疆呢?”
“我爸爸媽媽是生產建設兵團的。”
“哦,我知道了。”
我問:“聽你的口音,是南方人吧?”
“我是福建廈門人。”
“廈門是個好地方。”
我和張桐就是這樣偶然地認識了。這種相識,卻讓我久久不能忘卻。人一生中能忘記的東西都是最不起眼的,而記住的事情必是最不願丟掉的。從那以後,我們便經常在一起,上圖書館,周末參加學校舞會,傍晚在花前月下談心聊天。相處久了,心動的我便對張桐產生了愛慕之情。感情的事情,一旦付出,就要有收獲。當然,我的熾熱感情,感染了並非無動於衷的張桐。我們的接觸,都按著戀愛的節奏前進著,這時候心中的未來是美麗的但沒有方向。張桐很成熟,他的思考問題的方式比我現實得多。畢竟事情擺在那裏,現實的問題很多,但我從沒有考慮過。我才是一個21歲的女孩,滿腦子是美麗的憧憬,和一個老成許多的男人在一起,是兩個世界的交集:一個感性,一個理性;一個不諳世事,一個心思縝密。從婚姻的角度來說,這也許是互補的。
暑假時,按照之前的約定,我們一起去吐魯番,考察高昌古國。按說,一男一女出去,一定會發生什麽。但是我和張桐既沒有夜宿一起,也沒有張桐愛的告白。從火焰山,到葡萄溝,再到古遺址和博物館,我們把時間全部放在張桐的論文裏。等到考察結束時,我發現我的愛情一無所獲。
我邀請張桐去南疆的家鄉做客,但張桐以回福州找實習單位為由拒絕,我哭了,我問他我們到底算什麽關係,他說應該是好同學和好朋友吧。我又問,我們到底算不算男女朋友,他說,算是吧。我問,我們為何還不能往前一步呢,張桐沉默了。沉默了很久,他說,我們還一無所有。我問,什麽意思?他說,我們畢業就要麵臨工作,我這次到福州實習,很可能就留在那裏工作。而你呢?到時候你會在哪裏呢?你確定我們能夠在一起嗎?
是啊,張桐說得對,我還沒有考慮今後的生活,甚至不知道未來在哪裏。我曾經聯係了一家烏魯木齊的企業實習,這裏與福州相隔數千公裏。我衝動地說,我跟著你去福州一起工作,這樣我們便在一起了。張桐說,我是去一家福建省糧食集團與一個世界五百強外資企業合資的企業做飼料推銷員,完全是改行了,小芸你願意去嗎?
我驚得半天捂著頭,想找個牆撞幾下!太瘋狂了,一個曆史係的研究生,居然要去生產飼料的企業做推銷員!曆史與飼料根本風馬牛不相及。我攤開雙手,問張桐為什麽?張桐說,曆史專業的研究生很難找到像樣的工作,這樣的工作還是通過親朋好友托關係花錢才能進去的,進到公司後身份算是國企,收入卻拿著合資企業薪酬。小芸,你跟我一起去吧,這樣咱們就能在一起!
我遲疑著,我抖動著的嘴唇無法肯定自己的未來這麽黯淡下去!我不想我的將來與曆史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一直喜歡人文曆史,一直想從事這一行,我立誌想通過考試進入文博考古係統,做一名曆史專家。
一切都明白了,在未來的選擇麵前,愛情仿佛是排在其次的。馬克思說過,物質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其實,其實物質基礎也決定婚姻關係。彼此彬彬有禮的我們,在吐魯番相敬如賓般分手,一個往南飛,一個向西。
一年以後,我在學校畢業典禮上,我接到了張桐的電話。我們約在學校邊上的咖啡店裏見麵。我們說了很多惺惺相惜的話,但是最後,張桐說他要結婚了,那個給他介紹工作的福建省糧食集團的副總經理,把自己的閨女許配給他,他們國慶期間就要結婚。
我的淚水在眼睛裏打轉,模糊的淚水後邊,是一張變形扭曲的張桐的臉。我嘴上口是心非說著:“恭喜!”然後匆匆告別,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人群中,想到從此就要天長地遠再不能相見,隻有獨自傷感地擦拭止不住的淚水,我心中明白,我在告別那段青蔥歲月……
多少日子,我以淚洗麵,我後悔在大學博物館裏認識他,也後悔選擇這份現在的事業,因為我從來沒有選對過!自己沒有堅定地選擇自己第一次付出的愛,那愛是那麽純潔和溫暖,錯過後竟再也找不回!認識他,透支了我的許多愛,讓我至今也難以再愛起來。從此以後,心中的天空,沒有藍天,沒有白雲,失去了色彩,隻剩下抹不去的疤。
酒店裏包房,隻剩下烤肉的“嗞嗞”聲。“這就是我的那次戀愛的前前後後”許小芸喝了一口茶水,她的麵龐仿佛一池湖水,平靜得讓人看不出她的情緒,劉愛雲已是淚光閃閃。
許小芸說:“我為什麽不想去赴周六的約會,都是與這件事情有關。因為,直到現在,我都揮不去那次傷害的陰影,也忘記不了那種刻骨銘心之痛。所以,我對感情的事情有一種恐懼,我害怕再次陷入那個暗無天日的世界中,害怕傷害別人,害怕傷害自己。”
林際說:“原來如此啊。來吧,吃口菜吧!”
許小芸給大家夾了一些肉,然後幾個人咀嚼起來。
林際說:“生活就是這樣,人生要麵對喜怒哀樂,嚐盡酸甜苦辣鹹。一年三百六十天,刀光劍影何時休?昨天吃過飯,今天仍然要吃飯,不能因為昨天被噎住,今天就不進食物?在職場上,因為昨天有人在背後算計你,今天你就要舍棄工作?道理很簡單,其實生活就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戀愛何嚐不是如此?初戀固然彌足珍貴,但是初戀往往是幼稚和不成熟的,絕大多數人的初戀都是美好的人生經曆。因為有了初戀,才會有下一次成功的戀愛。小芸,這個你應該明白吧?”
許小芸說:“道理我都懂的。”
劉愛雲說:“不同的人有自己的生活習慣,時間久了,就形成了‘病’,如果在工作上就是職業病。從職業病也能看出一個人對生活的態度。你們考古的人,就是善於捕捉過去的事情,沉溺於與現實不相幹的事情,從史書中引經據典,寫一些關於那些湮滅於黃土之下的東西,時間久了,潛移默化成一種不能麵對現實的心理。我是醫生,很多病,都是從心理上來的。你這個病,嫂子能幫你治好了。”
許小芸說:“真的嗎?”
劉愛雲看著許小芸說:“你看你,身材不錯,長相不賴,相不中你的人都瞎了眼。小芸,我那個師兄在工作態度上多少與你有點相像呢!”
許小芸臉紅道:“是嗎?”
“他呀,叫夏如新,是東北科技大學醫學院研究生命科學的副教授,也是個工作狂,全身心地忙於工作。他看過你的照片,挺滿意的!”
許小芸瞪大了眼睛看著林際。
林際道:“我把你在花園村考察時的照片給他看了,他覺得挺好的。為了公平起見,我手機裏也有一張夏副教授做講座的照片,你也可以看看。”林際說著把手機掏出來,把夏如新的照片翻找出來,遞給許小芸。
許小芸接過來,立馬掃了一眼,隻見照片裏,一個戴著眼鏡、穿著白大褂的男子,正在幻燈屏幕前講話,身材不胖不瘦,神情端莊,是個堅定自信十足的男子漢。許小芸又看了這個人的臉,方臉盤大眼睛,長相不醜,但麵色黝黑。不禁道出一聲“哦”。
劉愛雲說:“夏如新他家是飲馬河鄉下的,河邊種的是稻田,還有幾個月就到秋天了,他會回家幫著秋收。現在都是收割機收割,他隻是幫著聯係收割機。在鄉下日頭裏曬了幾日,臉就黑了。沒關係的,到學校教一年書,還會白過來。”
許小芸對夏如新的感覺一下子親近起來,遠在新疆的父母,也是在孔雀河邊種植新疆水稻,自己在家時,也會幫著幹農活,隻不過那時秋收很辛苦,需要用鐮刀去一把一把收割,一日下來,就會腰酸背痛,但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
劉愛雲說:“喏,我這有一個SPA美容年卡,送給你了。”
“這怎麽好意思呢。”
“你都送我化妝品了,你現在正是用得著的時候。這樣吧,今晚咱姐妹倆就去,美白一下,如何?”說完劉愛雲笑著看著許小芸。
林際見狀,馬上說:“你倆去吧,晚上我帶菲菲回家。”
許小芸不置可否。劉愛雲說:“難得我今天不用帶孩子,小芸你就陪我去一次吧。”許小芸點頭同意。
四人吃完飯,兵分兩路。林際帶著菲菲回家,林際心裏高興,這世界上又要誕生兩個冤家了。
周六的早上,許小芸起來得很早。坐在梳妝台前,看著自己的容顏,覺得自己不是太漂亮,於是找出化妝品來修補。真的,因為平時都在考古工地上,沒有時間保養自己臉蛋的皮膚,也看不到自己的臉。今天看著這張臉,陌生了許多。許小芸拿出昨天剛花錢買的雅詩蘭黛化妝品、和法國連衣裙、法國水晶瓢鞋,還有一個法國路易威登的包,著意打扮了一番,雖然奢侈一些,但也是從心理上補償這麽多年對自己的輕視。鏡子裏的那張臉仿佛在說,臨時抱佛腳,相親了才知道化妝,該著沒有男朋友!然後,鏡子裏的許小芸不好意思地笑了。
自從那晚許小芸跟劉愛雲做SPA,許小芸忽然從中性人裏回歸到女人隊伍當中,做完SPA,許小芸發現自己身上的皮膚,尤其與臉上的皮膚與以前不一樣了,摸起來不再皺皺巴巴,粗糙不已。嚐到甜頭後,昨晚自己拿著劉愛雲送的年卡,拿了雅詩蘭黛,又去做了一次SPA。女人自己要照顧自己,不照顧自己的臉麵,男人也不搭理的。
許小芸描了眉,上了眼霜,再塗抹美白日霜,輕輕用雙手笨拙地拍著臉蛋,“啪啪”聲在房間裏飄**。然後噘著嘴塗抹淡雅的唇膏。許小芸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信心增強了幾分。過去的單身日子,是那麽陰暗漫長,今天或許便要告別。許小芸惆悵起來,鏡子裏的人已經不認識了,難道要與過去揮手,從此做了一個良家婦女?咳!什麽歲數做什麽事情,眼下還是找個男人來愛自己,不然自己覺得自己都不正常。那個夏如新,還是挺符合自己的心意的,至少是個副教授,比起那個賣飼料的家夥強了許多倍!人還算精神,看起來還挺順眼的。再一個,就是家庭背景差不多,自己的爸爸媽媽在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種地,而夏如新家裏是農村的,都是地球上的勞動者,平等的。最提氣的是,林際拍得那張照片,自己的樣子沒有現在鏡子裏的好看,那樣的裸妝夏如新都覺得不錯,現在的自己比那個強了許多。難怪自信心爆棚了。
對著鏡子,許小芸左看右看,總覺得缺少什麽。拍拍腦袋,連忙到衣櫥裏拿出昨天買的一件寶藍色的最新款法國連衣裙,這樣顯得膚色不那麽黑,穿上平跟水晶瓢鞋,在鏡子裏扭扭捏捏晃動腰肢,許小芸覺得還算可以。再拎上那個白色的路易威登,許小芸愈加飄飄然了。這麽站了很久,許小芸忽然覺得自己打扮得過於土豪,不會讓夏如新反感吧?於是心情又莫名其妙地煩惱起來。不化妝呢不自信,但是把自己打扮起來了,卻又擔心人家不喜歡這種類型的,該如何是好?女為悅己者容,管他的,就憑這氣質,老娘都愛上自己了,他夏如新不會是個木頭吧。
“鈴鈴鈴”手機響了,一接是林際的,他說他和夏如新已經出發了。許小芸說馬上就到,就去南湖公園的正門。徐小芸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還行,於是下樓打車出行。
許小芸乘出租車趕到公園門口,林際領著夏如新正在東張西望。
許小芸趕去與林際打招呼,林際見到她,焦急的心落下了,笑容立即上了臉,拽著那人對許小芸說:“許老師,這位就是夏如新。”夏如新連忙伸出手與許小芸握手。許小芸淺淺一握,忙抽出手來,順勢瞄一眼夏如新,哪知一雙濃眉大眼正注視著自己,許小芸感覺臉熱起來,也不知道抹的化妝品能否掩蓋住。林際為兩人介紹一番,然後借故離開,讓他兩人去逛公園。
八月的南湖公園已人滿為患,許多夫妻帶著孩子來公園玩,公園裏的路上有許多學生與情侶騎著雙人自行車悠然而行。樹蔭中許多家庭支著帳篷,鋪著被單家庭聚會。
“原來是你。”夏如新說,他的聲音低沉但富有磁性,仿佛播音員那般悅耳。
“不知是否符合你的標準。”許小芸說。
“真的有一見如故的感覺。”夏如新說。
“哦?你認識我?”
“不是這個意思,是你的樣子曾經出現在我的夢裏。”夏如新說。
“這麽巧?”
“林際給我看你的照片時,我就覺得好像認識你,但不知在哪裏見過?”夏如新說。
“所以,今天來看看到底是誰?”許小芸心中暗忖,莫非夏如新沒有看上自己,拿自己尋開心。
“你比照片上的你,漂亮多了。這與我夢中的人更加相近。”
許小芸心想,這個男人看來久經情場,這種騙女學生的把戲信口就來。於是說:“不是像你以前的哪個學生吧?”
“那不會的,我沒有這麽成熟的學生。”
許小芸說:“你覺得我老了吧?”
“不是的,不是你想象的。”夏如新說。
“那我會像誰?”
“我原來有一個已經訂婚的女友,2013年因交通事故去世。我們感情很深,一直思念著她。因為這樣,所以這麽多年一直單身。親屬和朋友一直勸我忘記她,但誰會知道,這會那麽難。每當想到自己與別人戀愛,愧疚感和罪惡感就彌漫在心裏,自己痛苦不堪。”
許小芸一下子就想起了張桐,相同的感受一下子就打動了她的心。許小芸說:“生活就是這樣,片刻的一刹那,卻成為永恒。”
“好在,時間讓我抹平心中的傷痕,我的心智恢複到了正常,我覺得生活從絕望中回到了陽光燦爛的希望當中。此刻我相信,在天堂的她一定會祝福我幸福快樂的。三個月前的一個夜裏,我突然在一個夢裏見到一個女人,她氣質高雅而富有魅力,讓我念念不忘。但是自從那日以後,就再也沒夢到那個女子了。沒想到,上周林際拿著你的照片來,照片上的你竟然如此與我夢中的女人相像!”
許小芸頓時覺得毛骨悚然,蒲鬆齡的《聊齋誌異》讀過,這不現實版就要上演。許小芸說:“這麽說,你是來找那個女人的,不是來見我的。”
“您誤會了,我是真心實意地找女朋友的,我覺得自己就要找到一生伴侶了,她真的就是你這種類型的!”夏如新說。
“不會吧,我們才剛見麵。你還沒有了解過我。”
“我不騙你,我喜歡你這種知識類女性,如果你不反感我的話,咱倆要彼此深入了解的。”
許小芸想,大學裏有那麽多女學生還有女教師,都是知識女性,他卻喜歡自己這樣的,這是逢場作戲、哄人開心而已。
許小芸沉默著。夏如新說:“那邊有一個鐵索橋,咱們道橋上看風景如何?”
許小芸說:“當然可以。”
鐵索橋搖搖晃晃,許小芸膽戰心驚地扶著鐵鏈跟在夏如新的後邊,心想這個夏如新不會趁著自己害怕占自己的便宜吧。然而,夏如新並沒有去攙扶她,隻管在前邊引著道路。
走在橋中間,索橋在風中搖晃,兩人靠在索纜上,看著風光。腳下便是碧水清波,遠處確實一拱石橋映在湖麵,仿佛一輪圓月。橋東橋西好楊柳,人來人去唱歌行(劉禹錫《雜曲歌辭·竹枝》)。風沐著美景,也吹著兩人的麵龐。許小芸在風中的橋上心**神怡。
夏如新說:“我呢,家在農村,在城市裏也沒有什麽依靠,完全是靠自己努力,讀了大學,讀了碩士,讀了博士,幸運的是,被學校看中,留校任教。雖然是個大學教師,但歸根結底是個農村孩子。我的原未婚妻是比我低幾級的碩士研究生,家裏也是普通的工人,雖然她長的不算太漂亮,但是我們的心在一起,相愛了。後來她在省醫院做心腦血管的醫生。一次,她乘單位的救護車去搶救一個危重病人,沒想到救護車與一輛超重的大貨車相撞,人當時就不行了。當時,我都有與她一起走的心,她跟了我有6年,等有了房子就要完婚,誰知這卻成了難以完成的事情。”夏如新抹了眼角的淚水。
許小芸心想,這個家夥居然當著剛見麵的相親對象,思念原女友。心裏便有了醋意。但又覺得這個男人如此長情,卻又憐愛幾分,眼圈也紅了起來。
“後來,我實在經不住睹物思人的折磨,我把結婚的房子賣了,努力把她從心裏騰出去,又買了一個新房子,不大不小,兩室一廳,等待著愛自己的人出現。我這個人,雖然有過感情經曆,但是如果對方愛我,我也會真心付出,也會全心全意愛著她。因為人生最難得的是愛情。許小芸同誌,不知道你是不是我夢想的那個人?”
“正如你說的,咱們還要了解的。”許小芸被這個三十五歲男人的樸實話語和眼淚所打動。許小芸覺得他一個博士,居然相中了自己,受寵若驚談不上,這種天下掉下來的男人讓自己懷疑為何如此順利?許小芸掐著自己大腿,發現並不是做夢。
“小芸,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呢,一個月工資全部加起來7000多元,明年我晉升正教授,我的工資就會達到8000多元,加上其他的講座費,一個月超萬元應該沒有問題。”
許小芸吃了一驚,道:“我就是一個中級職稱,月工資才4000多。這點錢,我還要補貼在新疆的父母。”
“你父母十分困難嗎?”
“我爺爺是四川人,是解放軍戰士,當年新疆解放後,國家一聲令下,部隊就地複原變成了新疆建設兵團農墾第二師職工,當時爺爺就在孔雀河邊上的戈壁裏墾荒種地。後來,八千湘妹入天山,爺爺娶了奶奶,有了爸爸和姑姑。後來爸爸長大,在農二師接班,繼續當農場職工,與同一個連的農二師‘二代’的媽媽結婚,有了我。雖然兵團分了房子,但是爸媽的工作很辛苦,他們要種植幾十畝的水稻。自從我考入西北大學,就離開了那片戈壁。”許小芸開始流起淚來。
“小芸,你若不嫌棄,將來我們倆有了大別墅,把你我的爸爸媽媽一起接來,咱倆一起伺候他們,如何?”
“當然好了!”許小芸的話脫口而出,但說出來,又覺得不妥。又不好意思地補救說:“啊,我是說假如咱們在一起。”
“咱們下橋去吧,風有些大,你會害怕的。”於是夏如新攙扶著許小芸的胳膊。許小芸並未躲閃,任他扶著,臉卻燒了起來。許小芸麵紅耳赤,心跳加速,總算下了晃動厲害的橋。
來到平地上,許小芸心中平穩下來。看著眼前這個謙謙君子,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暖流,夏如新這個人還是蠻討人喜歡的。
兩人走在路上。
夏如新說:“我現在負責中國航天神舟飛船的一個生命科學項目,試驗已經取得重大突破,成功指日可待,國家將獎勵首席科學家和骨幹科學家10套500平方米的大別墅。我現在算是項目的副首席科學家,大概能夠入圍分房資格。”
許小芸對夏如新突如其來的話語嚇著了,看來對方需要仰視了,沒想到這個普通的男人,居然是一個出土的寶貝!徐小芸說:“你們這個生命科學,研究的是什麽內容?”
“簡單地說,就是人在長途旅行當中,人可以像熊和蛇一般冬眠,等到目的地的時候,可以醒來。”夏如新道。
“我明白了,就是國家要向外太空派駐航天員,登陸火星或者其他太陽係之外的星係。”
“對,國家已經有了宏大的規劃。我負責的就是這一塊,更詳細的就是讓人的大腦暫時失去知覺甚至死亡,在一段時間以後,再重新恢複知覺或者複生。”
許小芸大吃一驚:“讓死人複生?”
夏如新說:“對!可以這麽說,我們的研究已經接近攻克航天員從失去知覺到知覺恢複的難題。但離讓航天員死而複生,還需要很多年的研究!”
“難以想象!”
“其實,就是為了減少人體能量消耗,保證飛行載具更多裝載氧氣與能源。因此,保持人體細胞昏睡,尤其大腦細胞活性失去,然後通過我們的生命係統讓細胞蘇醒與複活。”
“那麽說,我們挖掘出來古屍也可以複活了?”許小芸問。
“理論上是可以的,但是目前我們的技術手段還不能達到。我們正在研究在特定的技術條件下,從細胞裏尤其是腦細胞裏提取DNA,然後複製這個人,使他得以複生。”
“克隆!”
“對!就是克隆,非活體克隆!這是我們下一步要研究的。這種克隆即使成功了,他也不會是被克隆的那個人,而是一個與被克隆者毫無關係的新人。我們這個星球早晚要毀滅,所以我們人類要移民到別的星球上,當然要派出敢死隊去外星係尋找人類適合生存的星球,然後把人類細胞留在那個星球上,讓帶有人類DNA的細胞複活。”夏如新說。
“我們最近發掘了一個沒有腐敗的古屍,你們可以複活嗎?”
“現在,非活體克隆實驗還沒有成功案例,而且國際上已經禁止克隆人了。但是我們可以通過它的細胞獲得當時的信息。比如可以從他腦細胞中了解當時的信息。”
“哦?那麽說,可以知道這個人是做什麽的,幹了哪些事情?”
“這一塊,全世界也就我們項目組的生命科技可以實現。”夏如新肯定地說。
“幫我個忙,研究我那個保存完好的契丹古屍蕭蕭生前是幹什麽的,可以嗎?”
“我不能保證成功。找個時間,帶我去看看那個蕭蕭。”
“好。”
在公園裏轉了一大圈,到公園後門彼此留了聯係方式。分別時,許小芸竟感到時光過得飛快,還有許多話還沒有說完。
夏如新說:“遇見你很高興。”
許小芸戀戀不舍地說:“相遇真的是一件很美麗的事情。有時間你來找我吧。”
一段旅程的結束是另一段旅程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