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英山縣位於湖北省東北部,大別山主峰天堂寨南麓,是鄂豫皖三省邊界的腹地中心,離天華鎮大約有一百來公裏地。盡管龍金鸞家裏有一部大紅旗轎車,但她知道丈夫指望不上,再說丈夫也要出去跑業務……
實際上,她也不願意坐家裏的車子出去跑業務,自己本來就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女,幹嗎要擺那個闊氣呢?她更不願意人家指著她的脊梁骨罵:“你看,發了點財,忘本啦!”“擺麽譜呀擺,不就是有幾個錢嗎?有麽事了不起!”
因此,她寧可坐公共汽車,也不願坐家裏的大紅旗。
龍金鸞就是這樣一個人,無論在什麽時候,她永遠都忘不了小時候的苦日子。如今,雖然日子富裕了,可她始終保持著勤儉節約的好傳統,平時粗茶淡飯也能過日子,盡管她這幾年靠著黨的富民政策,做生意賺了點錢,丈夫還辦了一個規模不小的竹器工藝品加工廠,在天華鎮來說,無論如何也算是富裕階層了。但她無論什麽時候,都還是保持著勤儉持家的本色。平常吃飯時,她甚至比普通人吃得更簡單,一碗水豆腐,一碗很普通的青菜就能打發過去……
經過一番準備後,龍金鸞終於動身來到英山縣買麻。在英山,她找到一個以前做生意時認識的老熟人,這個老熟人以前當過供銷社主任,對驗真假麻有著豐富的經驗。他聽龍金鸞說父親買麻時上過別人的當,就十分熱情地教她如何驗真假麻,並告訴她,英山的好麻出在楊柳灣,要想買到上等的好麻,必須去楊柳灣……
龍金鸞聽後,從內心裏對這位老熟人十分感激,並熱情地邀請他以後有機會去龍家灣村嚐嚐她家特製的水豆腐……
老熟人也爽快地答應了。
隨後,她來到英山縣長途公共汽車站,買了一張去楊柳灣的車票,大約等了半個小時後,車子終於來了。當她好不容易擠上公交車時,隻感覺到人累極了,渾身都沒有力氣,可能是疲勞過度引起的虛脫……
是不是感冒了?龍金鸞心想,如果真的是感冒了,這病來得就太不是時候了,遲不病早不病,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生病,莫非真的是老天爺也不願意她做這件事麽?想想當初,自己想做這件事的時候,除了父親及寶貝女兒還有幾個要好的朋友支持她外,又有誰能理解她?支持她?丈夫龍平軍就是一個積極的反對者,如果丈夫能支持她,她心裏多少也好受一些啊!可是丈夫不但不能理解她,反而拖她的後腿……
自從嫁到龍家村以後,她毫不嫌棄龍家貧窮的家境,而是起早摸黑,勤勤懇懇地耕作,勤儉持家,上敬公公婆婆,下愛丈夫及孩子,終於使這個貧窮的家走向富裕……如果不是自己努力,從賣服裝、擺地攤、開小賣部這些小買賣做起,一直到辦竹器加工廠,如今又辦起了中國龍鞋廠,這樁樁件件哪裏沒有自己的辛勤汗水?如今,日子富裕了,自己想做點事情,以了卻年輕時候就有過的願望,可丈夫卻不能支持她,理解她,一想起這些,她心裏真是不好受……
“你怎麽啦?大姐!”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坐在旁邊的一位大妹子看她臉上的氣色不好,就關心地問她。
“莫得事,可能是感冒了。”她向那位大妹子投去感激的一笑,說。
“感冒?那你得吃點藥,否則你會越來越嚴重的!”大妹子說著,從自己的挎包裏摸出一個瓶子,從裏麵倒出幾粒藥丸遞給她,繼續說,“我這兒有感冒藥,你喝點吧,喝完後,你會好受一些的。”
龍金鸞接過藥,拿出隨身帶的茶杯,就著水喝了下去。
兩個人隨即交談起來,龍金鸞問道:“大妹子,你這是去哪兒?”
大妹子回答道:“回娘家。你呢?”
龍金鸞說:“我是到楊柳灣去買麻的,聽說那兒的麻質量好,做出鞋來耐穿。”
“哦,是的,我也聽說那兒的麻好,趕有空我也去那邊買點。”
兩人正說在興頭上,大巴車卻在一個車站停下了。大妹子一看,趕緊站起來說:“大姐,我到站了,要下車了,以後有機會我們再聯係吧。”
龍金鸞趕緊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說:“回頭給我打電話,到安徽的天華鎮去一定要與我聯係。”
大妹子接過名片,說了聲:“好的。”下車走了。
大妹子走後,龍金鸞不由得從內心發出一聲感歎:“唉,世上還是好人多啊!”大妹子跟她素不相識,卻主動關心她,還給她感冒藥吃,世上的人要都這樣,人人都來關心我,我也去關心人人,那該多好啊!
不知是感冒藥起了作用,還是心情放鬆了許多的原因,她這會兒感覺到輕鬆多了。她想,今後要是有機會能再遇到這位大妹子,自己一定要好好地感謝她……
一路顛簸,大巴車終於到了楊柳灣。這時,天已經快黑了。車子停在一座橋頭,乘務員告訴乘客們,車已到終點站不再走了,請全體人員都下車。龍金鸞隨著其他的旅客一起下了車,來到橋上,她茫然四顧,她不知道楊柳灣到底應該朝哪個方向走,便向路邊的一個男人打聽:“大哥,到楊柳灣怎麽走啊?”
“楊柳灣?還有五六裏地呢!你去楊柳灣做麽事?”那個男人朝她打量了一下,很熱情地說。
“去買麻!”龍金鸞答道。
“買麻?你是第一次來吧?怪不得你不知道怎麽走。別的我不敢吹,這買麻嘛,你算是找對人了,我就是楊柳灣的人,我可以帶你去。”
“真的?”龍金鸞一聽,樂壞了,連忙說:“大哥,你帶我去吧,要是買好了麻,我不會虧待你的。”
那男人聽了,朝龍金鸞瞟了一眼說:“隨我來吧!”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天,越來越黑了,龍金鸞忍不住感覺到有一絲後怕,幸好現在手機支付方便,不用帶現金,不然萬一有個閃失,真的是無法交待。想著前麵那個男人不懷好意的目光,像個小痞子似的,她真的很後悔不該答應跟他一起走,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假如這個人真的起了歹心,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鬼地方,那可如何是好?龍金鸞越想越怕,一絲恐懼湧上她的心頭……
她不斷地告誡自己:要冷靜,一定要冷靜,自己從做姑娘的時候起就走南闖北,經曆的風風雨雨還少嗎?這點小事就把自己嚇倒了?再說,那個人也還沒把自己怎麽樣,不要把別人都想得太壞了,人家好心好意地給你帶路,你就這麽無端地猜疑人家,這叫什麽事呢?她這麽不斷地寬慰著自己,將身上背的挎包掖得更緊了……
一路無話,楊柳灣終於到了,這是一個不算太大的小鎮子。龍金鸞終於鬆了口氣,責怪自己錯把好人當壞人,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歉疚,她又一次感受到世上還是好人多……
她十分真誠地對那人說:“大哥,真的是太感謝你了,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那人看了她一眼說:“話不要說得太早了。今天太晚,賣麻的店鋪都關門了,我幫你先找一個旅店住下,明天我再過來帶你去買麻!”
龍金鸞聽了,點頭同意。兩人找了一家旅店,龍金鸞為了省錢,隻開了80元錢一晚上的小房間。
那人看著她開了票交了錢後,便對她說:“你先住下,我明天再過來帶你去買麻。”龍金鸞千恩萬謝地把那人送走後,來到自己的房間,仔細一看就傻眼了,這是什麽鬼房間啊,除了一張床外就再也沒多大空間了,而且啥都沒有。龍金鸞自嘲地自言自語:“嘿,80元錢嘛,能住麽事好房間呢?將就著住一晚上吧!”
或許是太累了,加上在車上喝了感冒藥,人感覺特別地困,一躺倒在**,她便覺得整個身子像散了架似地,迷迷糊糊地便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