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早在幾天前，龍金鸞回龍家灣村後，龍兵便張羅著買麻的事。可這幾年，在當地做布鞋的人少了，賣麻的人並不多。龍兵想，在當地如果實在買不到，就隻能到外地去買了。

龍兵經多方打聽，曉得湖北黃梅那邊有賣麻的，他也挺熟，以前經常到那邊做買賣，就決定到黃梅那邊去買。

到了黃梅後，龍兵聽人說城北郊區有賣麻的，便下了車準備到城北郊區去，在馬路上攔了輛的士，龍兵問要多少錢，司機告訴他起碼得35塊錢。龍兵心想，大女兒做中國龍鞋不容易，能省就給她省點吧……

龍兵又問那司機：“要是走過去的話，到天黑能不能走到那兒？”

司機告訴他：“走到那兒天也黑不了。”

龍兵心想：一分錢可以憋倒英雄漢，能省一塊是一塊，幹脆就走著去吧，反正今天也不捉急返回去……

路上倒是挺順利的，天快要黑的時候，才走到那個地方，他正準備去打聽哪兒有麻賣。卻見前麵正好有個漢子挑著一擔麻，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龍兵便上前去問那個挑著麻的漢子：“老弟，你們這兒有賣麻的嗎？”

那漢子一聽，站住了，將肩上的麻擔子換了個肩，看了龍兵一眼說：“你要買麻？有哇，我這個麻就是替人收購的，前麵有個小賣部，你去那兒問吧！”

龍兵就跟著那漢子一起去了小賣部。小賣部的老板一看有買賣來了，非常客氣，告訴他說：“我們這兒有麻販子，你給他點錢他就會去給你收，看你這麽大歲數，自己跑也不方便，不如叫他們給你收啊！”龍兵一聽，高興壞了，就跟那個挑麻的漢子商議給他收麻，麻販子很爽快地答應了，說能收麻，但要先付30%的定金……

龍兵就這樣很輕鬆地將麻買回來了。他將麻運到家後，便給金鸞打了個電話，告訴她麻已經買回來了。金鸞在電話裏告訴他，既然麻已經買回來了，就請人搓麻繩吧，並叮囑父親一定要把好質量關。

龍兵便在家裏組織人搓麻繩，村子裏有幾個歲數大的老婆婆，會使紡車紡，也會使木椿打。龍兵便找了兩個經驗豐富的老婆婆來搓麻繩。

有兩個老婆婆到家來後，將麻放在水裏浸泡了一會兒，便開始搓麻。可是，麻放在大腿上還沒搓兩下就折了。其中一個老婆婆就說：“你這麻不結實，可能糟爛了，不行，還沒等上勁就折了，這麻的質量不好。”

龍兵一聽就覺得挺奇怪的，說：“這不可能，這麻是我找人買的，怎麽會不行呢？麻的質量絕對沒有問題！”

老婆婆看了龍兵一眼，指了指腿上的麻說：“這麻的質量確實是有問題，既然你認為麻沒問題，那我也搓不了，你另外請人吧！”

龍兵一聽就火了，說：“這不可能，我買的東西怎麽會有問題呢？是你們糊弄我！”

龍兵就是這樣，做任何事對自己都很自信。七十多歲的人了，做了一輩子的買賣，還從沒上過別人的當。他當了幾十年的村幹部，也沒人敢在他麵前說個不字。今天，老太婆這麽一說，他還真有點受不了……

金鸞的媽媽在一旁看見老伴發火了，便小聲勸道：“你莫這樣，氣壞了身子不劃算。這麻是不是假的，請兩個內行的人來看看不就曉得了。”

本來，龍兵心裏非常高興，這麽輕易地就將麻買了回來，這也算是為大女兒做了一件好事。所以他從心裏就不願意承認這回事，因為他實在受不了這個打擊，將麻買回來的時候他都高興壞了，還專門打電話向女兒報喜，這下可好，人家都說他買的麻是假的，他哪能受得了啊……

龍兵聽了老伴的話，就更加急了，他平時在老伴的麵前，脾氣就特別暴躁，這會兒就更加受不了了，他拿著黃煙筒對著老伴點了點，吼道：“我哪能買假麻啊？這麻多好啊！你們就是不會搓，老太太歲數也大了，眼睛也不好使，這玩意兒隻是噴點水就行了，不需要放在水裏浸，你們讓它在水裏浸這麽長時間，能不折嗎？你們都給我滾，我重新找人來搓！”

兩個老婆婆看龍兵真的發火了，便丟下麻，嚇得拔腿就跑，邊跑邊嘀咕著：“叫哪個來都一樣，你這活兒我們沒得法子幹，不幹了……”

等兩個老婆婆走了，金鸞媽又說：“既然你沒買錯，那就是她們不會搓，那就再多找幾個人來重新搓吧。”金鸞媽說完，出去轉了一圈，又找了幾個中年婦女回來重新搓麻。她們來後把麻噴了不少水，再搓，可還是不行。

這回金鸞媽可抓著理了，對龍兵說：“你看看，這不是假的是麽事啊？哪個搓都這樣，你還死不承認！”

龍兵一看，也傻眼了，憋著一口氣，半天說不出話來，就覺眼前一黑，身子往後一歪就暈過去了……

金鸞媽一看，急得淚眼汪汪的，心想：完了，完了，這老爺子要是死過去，就什麽都完了。幾個搓麻繩的女人一看大事不好，趕緊過來幫忙，大家七手八腳地將老爺子抬上床，其中有一個稍懂點醫的女人急忙掐住老爺子的人中，又用手使勁地揉他的胸脯，老爺子這才悠悠地緩過一口氣來，睜開了眼睛……

老伴在一旁長長地籲了口氣說：“你可醒過來了，差點沒把我急死啊！”

老爺子看著老伴，捶著自己的胸脯說：“這回買的這一車麻，花了一萬多塊錢啊，買這一大汽車，還是假的，我對不起金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