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我滿臉通紅地送別石鬆濤,我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林薇的身影,她或許就是我一生都在苦苦尋找的影子,我至今還記得第一眼看見林薇時心中泛起的漣漪,如果找不到,我此生不知該有多遺憾……

此前,我因為對林薇的關注,讓我得知了她的許多情況,比如她的身份證號碼、身份證地址,以及**峰煤礦。但並不曉得自己已經深深地愛上她……

我做了個決定,決定去找到她,告訴自己對她的感情。

我向單位申請了休年假,休息一周,由實習生代班。

當我踏上去蛟河的火車,我仿佛循著林薇的足跡,與她的步伐一致,行走著她的路途。不知道此行的結果如何,或許能見到她,或許不能見到她,我也去實現一個尋找希望的旅行。人一出生下來,一路走來,莫不是如此尋找。

經過四個多小時的長途旅行,我午間到達了蛟河。吃過午飯,打了一輛出租車去了煤礦新區,出租車司機聽出了我的聲音,確認我就是省交通台主持人葉子以後,他很熱情地說:“葉子老師,我是你忠實的粉絲,我的名字叫劉冰。今天我就是你的免費導遊了,車輛免費使用。”

我很高興,在蛟河也有聽眾,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我說:“您幫我,我很感激,這樣吧,你的車我包了,一天給你300元。”

劉冰說:“成!葉子老師夠仗義!”

我告訴了劉冰我想尋找一個煤礦新區的女孩——林薇。劉冰哈哈大笑,稱自己就是煤礦新區子弟,這兩年礦上改製,還有很少一部分人在礦上工作,很多人都遠離他鄉謀生。因為家裏有老爸老媽,所以他不敢遠行,讓老婆孩子陪著父母,自己運營出租車生意。對於林薇,劉冰一頭霧水,對她家不太熟悉,但可以找**峰的人打聽。他打了一通電話,最後確認林家的樓房門牌號。

劉冰開著車,穿行在如林的煤礦新區住宅大樓中間。在一棟樓房前停下來,我左右看著,這些樓都仿佛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隻是樓棟號標示著它們的不同。劉冰帶著我上了樓,在五樓左門一戶人家門口停下,敲了門,有個老婦人開門。

我忙問:“這裏的房東是叫林薇嗎?”

老婦人說:“是啊!她一周前來過,收了下半年的房租。”

我迫不及待地問:“大娘,林薇沒有說她要去哪裏?”

老婦人想了想,遲緩地說:“她說過一句,要回礦上的門市房整理什麽東西。”

我很高興,看來林薇去了**峰煤礦的她家門市房。

我和劉冰開車徑直往**峰去。

車行駛在公路上,路上幾乎沒有其他的汽車。當路邊的指示牌上能看到“沉陷區”字樣時,車窗外似乎飄來一股煤灰的味道,看來已經進入礦區了。四周無人,大地上長著荒草,有半人多高,草隨著風兒起伏跌宕,一直延伸到很遠的天邊。這麽大一塊地,不能種上糧食,太可惜了。再行一程,卻又發現一個霧氣茫茫的大湖,雲霧裏你會發現湖中間還有鬼魅一般陰深深的屋頂,這個地區已經塌陷下去了,變成了湖泊,那些曾是人居的房屋成了魚蝦的樂園。再行,深深的裂痕在大地上呲著牙,仿佛要吞噬著什麽,一直延伸到很遠。或許,你輕輕咳嗽一聲,地麵就會崩塌。周邊全是倒塌和開裂的房屋,渺無人煙。這些殘破的被遺棄的建築,仿佛沙漠中的骸骨,露出來,嚇得旅人駐足不敢前行。

我從大城市裏來,不曉得這裏以前發生過什麽,但是眼前的景象,讓人震撼,讓人聯想到世界末日的景象。這裏是無人區,寧靜的一片世界,就像億年的化石天地。

再往前行,劉冰說這是**峰煤礦了。一排排黑灰色的平房中間,有一條公路把建築群一分為二,街上沒有人,超市、銀行、洗衣店等的門都是關著的,玻璃與門上落了很厚的黑灰。劉冰說,煤礦的人在2007年全部搬遷到煤礦新區,隻剩下原來的農村戶口的人。現在,這裏幾乎就是一座空城,絕大部分房子人去屋空,還保持著2007年人們離開的樣子。

站在街道上,前後沒有人影……

“我前年來過這裏,那時離此一百米處有一家副食商店裏還在營業,接待那些為思念家鄉而來的人,做些生意。因為故土難離,很多以前礦上的人在假期裏自駕來礦上懷舊,常常是淚灑衣襟。”劉冰說。

車行至副食商店門口,副食店果然還在營業。劉冰前去買礦泉水和煙,並詢問林薇的下落。

店主是一個四十多歲婦女,她說:“林家姑娘啊,她前些天搭了我家的進貨車回來的,買了不少祭品,說是回來上墳,還要到山上找什麽東西,今天早上還看見她了呢,到店裏買了水,上山了。”

我很興奮,忙問:“山上在哪裏?”

店主指著前方的路說:“沿著這條路再走一百米,見到路口右拐四百米,就能看到一個湖,沿湖邊左行四百米,就到山腳下,有一條上山的路口。”

我上了劉冰的車,車右拐左拐,到了山下。我下得車來,看著這綠蔥蔥的山,臉紅了起來,這山型確實像女人挺拔而豐滿的**,幾百米遠處還有一隻。登這座山,就像躺在女人的胸懷裏……

想著林薇,我汗流浹背地爬著山,不知道累。即將到山頂時,手機突然響了一聲,那是微信裏有人給我發信息的提示音。我看了一眼,是市公安局石鬆濤發來的信息:“林薇有消息了,她在一家直播網站平台上正在做直播呢!”短信後邊是直播的鏈接地址……

我用手機趕緊進入直播視頻:林薇站在藍天裏,風吹著她的長發,她不時用手往後撥弄著劉海,以免遮擋烏黑眼睛。她說:“很多年以前,我出生在這裏,我爬遍了這裏的溝溝坎坎還有這座山峰的每一個角落,尋找一個東西,什麽也沒有找到。我站在這裏,還能看到那片沉陷的煤礦,父親就消失在那裏。多年以後,我搬去蛟河,我遊遍蛟河的大街小巷,想找到我們夢想的東西,卻毫無收獲,母親卻病故了。我在此哭了三天三夜,此刻的天空下,我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孤獨的我,看著遠方,那裏還能讓我在心底產生些許希望。當我充滿憧憬地來到長春時,在人海中,我找了又找,看了又看。我雖然感覺到有人一直在尋找我,但我就是找不到他。張軍,是一個好人,但是我不愛他;譚濤,我曾自以為是的情人,但現實無情的粉碎了我完美的夢。這世界已經傷透了我的心,我費盡了所有力氣,卻依然得不到我想要的東西……昨夜,我又做起以前的夢,我又夢見了很久以前的那座山的塌陷,我好害怕,我好無助,我徹底絕望了,站在這生我養我的土地,我覺得,還是回去吧……”

林薇,捋了捋頭發,端正了裙衫,她突然轉過身去,仰天長嘯:“青春的世界就像地平線上的一個迷宮,總要有人站在高高的**峰上,總要有人掉入沉陷區。爸爸——媽媽——我回來了,我來找你們了……”

林薇小跑起來,突然縱身一躍,她的身影消失在屏幕裏,隻剩下藍天與白雲……

我心頭一驚,這直播平台顯示的時間正是當前的時間,莫非……

我“噢”地慘叫一聲,拚命地往山頂爬去。然而,那裏除了立著的一個帶著手機的自拍架,還有就是天空下的風與風景了。我跪了下來,哭著說:“林薇啊!我一直在等著你,我一直在找著你,我一直在愛著你!”

突然,有人在身後拍我的肩膀。

我一驚,回頭一看,是劉冰。他氣喘籲籲地說:“葉哥,你看,那棵樹上,掛著一個人呢。”

我定睛一看,果然在**峰的半山腰上,掛著一個長裙飄飄的女人……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