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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我來了，開門呀！”

肖繼中迅速從沙發上撐起身子，拄著高科技手杖顫顫地往門口走。他戴著骨傳導技術助聽器，耳尖得很，而且心裏一直牽掛著這個女孩，想她來陪著說說話，捶捶背。

打開門，麵前站著個漂漂亮亮的姑娘，二十歲出頭，穿著粉紅的連衣裙、肉色棉襪，臉蛋尖尖的，白裏透紅，一雙又大又亮的黑眼睛，仿佛會說話似的，溢滿歡喜。

她張開雙手擁抱著老人，臉頰貼了貼他的臉頰，接過拐杖說：“爺爺，盈盈回來了！”她牽著他往屋裏走，說：“爺爺，風涼著呢，別感冒了。”

盈盈甜甜地笑著，關上門，讓他坐下，開始幫著收拾屋子，手腳不停地忙活起來。

老人心裏又是歡喜又是憂淒。盈盈是個誌願者，不是親生孫女，剛來時，他有些不放心，不讓進門，說：“姑娘，我不認識你，走吧。”但姑娘告訴他：“您放心，我是老齡工作誌願者，來給您送溫暖的！”

老人琢磨著，誌願者好啊，電視上經常有這樣的報道呢。但也擔心她上門來強行做有償服務，就把話挑明：“盈盈姑娘，謝謝你的好心，我沒有錢，付不起工資的。”

盈盈說：“爺爺，我不要您的錢！我隻要照顧好您，讓我在誌願者協會有個好成績。如果我哪兒做得不好，告訴我，我立馬改正！”老人打消了猜疑，這姑娘真是一個誌願者，自己真有福分，兒子肖謙在國外工作，家裏就他一個孤寡老頭，國家給他安排一個姑娘義務照顧，如今這社會真是越來越好了。

開始的時候，盈盈每周來三四回，有時甚至每天都來。一進門，臉上就笑開了花，手腳也很勤快，幫老人洗衣、燒開水、搞衛生，幫他做飯、炒菜，幫他掏耳朵，用藥水幫他泡腳。老人身體不適，帶他上社區診所，天氣好時，逛公園散步賞花，時不時講些笑話，逗得老人像個孩子似的手舞足蹈。

老人孤獨，喜歡聊天，常常講起自己年輕時候的趣事；盈盈偶爾也跟老人聊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他知道盈盈剛職院畢業，在一家叫康馨集團的公司上班，參加了康馨誌願服務協會，協會組織了一項“給孤寡老人送親情”的活動。

知道了盈盈誌願服務的內容，肖繼中安然地接受了她的照顧和關心。

跟他聊天時，盈盈雙手並不閑著，幫他按摩肩，按摩脖子，按摩頭部，按得他舒舒服服。遇上過節，還提來禮物，陪他一塊兒過。

鄰居們都誇他有福氣，兒子不在家，來了個比親孫女還親還孝順的誌願者，他臉上寫滿了幸福。他原來是設計院的工程師，是個電腦迷，隻要兒子有空，兩人就在網上視頻通話。肖謙知道父親身邊多了一個乖巧可愛的誌願者“孫女”，受到悉心照料。

自打出國，肖謙最放心不下父親。曾以幫忙辦理出國手續為條件，囑托表兄弟達一路照看父親，但達一路雖然不時去看望，甚至在他家住過小半年，卻跟父親處得並不好。現在家裏有了盈盈，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他還在視頻裏跟盈盈見過麵，不動聲色地觀察過，感覺她不但長得漂亮，而且很勤快，很陽光，更加放了心。

盈盈這麽勤快又這麽可人，時間一長，肖繼中老人有些離不開她了。一天不來，第二天就會看著時鍾等她的腳步聲，兩天不來，他就心裏忐忑，以為盈盈發生了什麽事，或者自己什麽地方得罪了她，暗暗在內心裏檢討自己的言行。

他不缺錢，嚐試著買了些姑娘喜歡的零食，但她總是不吃，反而都讓他吃了；他還試探著要給她買衣服，但她堅決不要。幾個月下來，姑娘啥也不圖，沒花過他一分錢，反倒時不時地帶菜帶水果，為他花費不少。

隨後，盈盈不來時，有個姑娘時不時地給肖繼中打電話，竟然還知道他的QQ號碼，要加他為好友。他以為是盈盈，非常歡喜地跟她聊。姑娘聲音柔婉，討人喜歡，開始的時候，像盈盈一樣對他噓寒問暖。但沒兩次，便露出了狐狸尾巴，她開了家網店，專賣醫療保健器械。她在電話裏暗示，如果不買她的產品，誌願服務很難維繼下去。

肖繼中想了很久。他天生聽覺敏銳，在農村的時候能夠通過叫聲辨認幾十種鳥類。現在老了，聽力下降，但對音色的感覺並未完全衰退。每當接到姑娘的電話，他的腦海裏就自然地將它與盈盈的聲音進行對比。

他已經辨識出電話裏的姑娘並不是盈盈，盡管對方並未肯定或者否認，但他有些懷疑是盈盈指使的，是盈盈的意思，隻是她不好意思說出口。

他沒有跟盈盈說電話的事，隻是不動聲色地觀察她，發現她近日不再是歡歡喜喜、跳跳蹦蹦，而是愁眉不展。盈盈這副樣子，老人看了揪心，問她原因，她卻不說。

老人試著看了看電話姑娘提供的商品，都是些高科技的醫療保健器材，比如骨傳導助聽器、全能拐杖、調溫水床、高純淨水器等等，養生功能說得天花亂墜。他試著跟盈盈聊這些產品，誰知盈盈對產品的性能和使用方法十分熟悉，並說這些產品蘊含的高科技成分對老人身體非常有益。

老人自以為心知肚明，動了購買的心思。他原來工作的設計院效益不錯，送兒子出國後仍小有積蓄，現在退休工資也不低，兒子還常常寄錢過來，名下存款挺豐盈的。他不缺錢。於是，他試著買了一副骨傳導助聽器，效果不錯，又買了一根全能拐杖，很稱手。

雖然價格有些貴，比市麵上的同類產品翻了好幾倍，甚至十幾倍，但他看著每當有產品回來，盈盈那如花綻放的麵容，覺得值了。

後來，電話姑娘還是不斷地給他打電話推銷產品，盈盈時而憂鬱，時而開心，肖繼中雖然沒問，沒有說破，但老人自以為掌握了竅門：盈盈除了搞誌願服務，還有一份推銷工作，如果她不能完成公司分配的銷售任務，怎麽能來陪伴他呢？

經過這段時間的親密交往，在老人眼裏，除了遠在國外的兒子，沒有人比盈盈更讓他心疼的了，他甚至覺得兒子還不如盈盈對他好。

為了讓盈盈高興，肖繼中狠狠心，花十多萬買了一張高科技水床，水床可以通電，冬暖夏涼，還可以按摩，老人自打睡了水床，感覺不但睡得安穩，而且精神也好多了。對這類高科技保健產品，更加喜愛。

接著，他繼續買了一個睡得香枕頭，一副嚼得動假牙，一台舒服按摩器……老人用著這些東西舒心，看著盈盈的笑臉更歡喜。不知不覺之中，這係列產品買下來，銀行卡上的數額越來越小，甚至需要開口向兒子要錢。

肖謙覺得很奇怪，懷疑父親是不是得了重病，但沒告訴他，就打盈盈手機。盈盈卻說，爺爺挺好的，不用掛念，還讓他放心，她會照顧好爺爺。

肖謙找不到答案，便直接問盈盈，家裏是不是有什麽變化，比如用錢方麵。盈盈說出了肖繼中購買高科技保健器械的事。肖謙立即就生了氣，氣很大，質問是不是她鼓動老人買的，如果她照顧老人要工資，可以跟他要。

盈盈被嚇著了，說：“如果是我鼓動爺爺買了產品，如果我跟爺爺要了一分錢工資，你可以把我趕出家門，可以投訴，甚至可以報警！”

肖謙仍舊不相信。

盈盈委屈得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