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李石井先掃了一眼接待室,然後彬彬有禮朝黎縣長鞠了一躬:“縣長,多有打擾,實在對不起。”繼而又朝大家拱手道:“我今天來不是來攪局的,而是真心實意來祝賀的,同時也是向康嘉煒、康總經理挑戰來的。”
接待室有不少人知道李石井追求杜曼琳的事,所以一聽到李石井說挑戰,就以為他對杜曼琳愛心不死、要奪康嘉煒所愛。於是,他們都把目光投向了杜曼琳。
杜曼琳哪受得了如此目光的質詢,把滿腔的怒氣撒向李石井:“李大公子,我奉勸你一句,你過你的橋,我趟我的河,不管什麽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祝賀也罷,挑戰也罷,你都把它收起來,咱不奉陪。”
李石井尷尬地笑了笑:“你別誤會,我沒惡意。我隻是不服在情場上輸給了康嘉煒,想在職場上贏了他,希望你能給我的機會。”
“噢!”黎縣長來了興趣,“你說說,你打算怎樣在職場上贏了他?”
李石井說:“報告縣長,石井新世紀房屋裝修材料有限公司也由今天掛牌成立並開業,從今天起正式向嘉曼新時代房屋裝修材料有限公司發起挑戰。”
此話一出,室內一片嘩然。
“李石井,你什麽意思?你那公司早不成立晚不成立,偏偏趕在這時候成立。我看,你是成心跟嘉煒過不去。”
“沒錯,你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搶老婆輸了,現在又搶起生意來,你簡直就是個無賴。”
“李石井,別以為你家有錢有勢,就一定能贏。恕我直言,談情說愛你輸給了康總,經商辦企業你同樣會成為他手下的敗將,不信你等著瞧。”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矛頭直指李石井。怪了,李石井不但不生氣,反而臉上洋溢著濃濃的笑容,這倒博得了黎縣長的同情。
黎縣長雙手一壓:“我說一句,我認為你們兩家能夠成為職場上的競爭對手是難得的緣分。不過,我也得提醒你們,競爭應該建立在合作的基礎上,應該是帶有雙贏的競爭,而不是爾虞我詐、明爭暗鬥、你死我活的惡性競爭。我覺得今天李石井不但沒錯而且做得很對,創業就應該把自己融入市場,敢於麵對風險、迎接挑戰。這樣做才能找準位置、認清差距、把握方向、產生動力。嘉煒,你敢不敢應戰?”
其實,康嘉煒根本就沒把李石井放在眼裏。他認為,競爭對手最起碼應選擇同自己水平、實力相當的人,像李石井這樣的混混哪有資格成為自己的競爭對手。
“黎縣長,我康嘉煒從小就善於敢於麵對競爭。但是,不是什麽人都可以成為我的競爭對手。”
康嘉煒這話顯然觸及了李石井的自尊。
“康嘉煒,你別狗眼看人低。我李石井過去不爭氣,被你看不起,我認了。可現在,今非昔比,你再以老眼光看我,顯然是對我的侮辱。”
黎縣長又倒向了李石井一邊:“我還是覺得李石井說得有理,競爭對手是沒得選擇的,隻要對自己產生了壓力和風險,都應該是競爭對手。嘉煒,李石井已經是你事實上的對手,已經由不得你來選擇和決定了。”
“隻是像他這樣的對手根本夠不上威脅,沒分量。”杜曼琳發話了,不知道這是她的真心話還是故意傷他的氣話。
李石井瞪眉弄眼,看表情心都快氣炸了,可說話的聲音卻是雌性有餘、剛性不足:“我知道你杜曼琳就是看不起我,我把話撂在這裏,這輩子我因你杜曼琳而跌倒,我也會因你杜曼琳而站起來。不管你接不接受挑戰,反正我成立公司的目的就是為了挑戰康嘉煒,為了證明我李石井不是孬種。”
“是孬種也好,不是孬種也罷,反正和我無關。”杜曼琳冷冷道。
這時,康嘉正撥開人群走上前,拍了拍李石井的肩膀:“李總,非常感謝你對嘉曼公司的看重。我認為,你向康嘉煒發起挑戰,對康嘉煒來說是十分榮幸的,按理說他沒有理由不應戰,可他偏偏不樂意接受你的挑戰,你知道是什麽原因嗎?”
李石井一連瞥了他好幾眼,眸子裏透射出陌生的目光。
康嘉正繼續說:“毋庸置疑,一個成功的企業家,不僅要有良好的合作夥伴,也要有良好的競爭對手。我們雖然此前沒見過麵,但你的名聲我或多或少聽人說過,我覺得你如果要挑戰康嘉煒,你就得跟他一樣,也有一個非常好的口碑。”
李石井沒吱聲,以陌生的目光打量著康嘉正。
室內很安靜,大家的目光似乎都在康嘉正和李石井之間巡回。
康嘉正接著又說:“對人對企業來說,對手的選擇都很重要,而選擇對手重要的又是看他的品質。如果對手具有非常優秀的品質,那他不僅能確保你方向正確,而且更能激起你無窮無盡的力量。我冒犯地問一句,你有沒有具備和康嘉煒一比高低的優秀品質?”
李石井一副為難的表情。他苦笑一聲,沒有回答,目光裏充滿陌生、迷惑、驚奇。
康嘉煒看懂了他的目光,於是向他逐一介紹起了康嘉正一行人。
李石井聽完康嘉煒的介紹,先是詫異,後抱拳施禮:“幸會幸會!原來嘉曼公司群英薈萃,恕我有眼無珠,不自量力。這樣吧,如果兩年內我敗給了康嘉煒,嘉曼公司可以無償兼並石井公司,如果我贏了康嘉煒,我隻求和杜曼琳建立兄妹關係,別無他求。”
大家又一次把目光投向杜曼琳。沒想到杜曼琳微微一笑,很爽快地答應了:“可以,但是……”她轉向黎縣長,“請縣長作證,嘉曼公司可以接受李石井的挑戰,但是李石井必須接受我的約法三章。”
“你是想給我上緊箍咒?”李石井低聲問道。
正在沏茶倒水的鄭小丫停下手來,嚷嚷道:“李大公子,十五年前我就聽膩了你的大名。你可是咱土城赫赫有名的地痞、流氓、無賴,仗著老子有錢老娘有權,壞事做絕。對你這種品行的人上緊箍咒完全是看重你,趕你上正道,防止你使壞。”
“你別老翻我的黃曆來玷汙我現在的清白,你可以去打聽打聽現在的李石井是不是過去那種人。”李石井翻著白眼瞪著鄭小丫。
“我看你也好不到哪裏去。”鄭小丫嘟嚕一句,回轉身給大家倒弄起茶水來。
“我知道,你們都懷疑我的人品。剛才康嘉正總經理非常婉轉地對我的人品提出了質疑,我沒有回答,我也不想回答,因為不管我如何解釋都是徒費口舌,你們都不會相信。不如保持沉默,看我以後的行動表現。”李石井露出一副懺悔、委屈的表情。
室內仍響起一片指責聲,看來李石井並沒有獲得大家的同情和信任。
黎縣長高舉雙手,又微微向下一壓:“大家靜一靜,下麵請杜曼琳同誌說說她的約法三章。”
接待室霎時肅靜下來。
杜曼琳瞟了一眼李石井,又清了清嗓,拉開了話閘:“為了確保嘉曼公司和石井公司的競爭公平合理,現當著大家的麵對兩家公司約法三章:第一,不得以不正當的手段幹涉對方業務;第二,不得以任何輿論方式來貶低對方提高自己的地位;第三,不得動用人力、科技等手段秘密獲取對方管理、技術等方麵的信息。李總,你覺得合理嗎?有沒有需要補充的?”
李石井第一次聽杜曼琳如此文雅地尊稱他為李總,心裏頓時像灌了蜜似的,甜乎乎的。
“夠了。”李石井衝杜曼琳笑了笑。
杜曼琳從康嘉煒手裏拿過書麵的約法三章,遞給李石井:“看仔細了,如果沒意見就簽上你的名字。”
李石井略略掃了一眼,拿出筆簽好名後,又遞給了康嘉煒。康嘉煒簽名後又把它遞給了杜曼琳。
杜曼琳麵向黎縣長,大方又不失拘謹:“縣長,不好意思,麻煩您以見證人的身份簽個名。”
黎縣長很樂意地簽上了名字。
杜曼琳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最後落在工業園管委會主任吳嘯天身上:“吳主任,你是園區的最高領導,也請你簽個名。”
吳嘯天推辭:“有縣長簽名,夠了,我就算了吧!”
黎縣長戲謔道:“就個人情感說,我是康家的舅舅;就工作性質而言,我是縣長。吳主任,你說我哪點能代表你?不能吧,既然不能,你就自覺一點把名簽了。以後,你來監督兩家,誰違背了約定你就處理誰。”
吳嘯天尷尬地擠出幾絲笑,拍拍頭,又搖搖頭,歎息一聲,無奈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黎縣長接著說:“下麵請現場的所有人都簽個名,簽名的人越多,監督的人也越多。將來誰違背約定,作證的人也多。”
大家積極響應,爭著搶著簽名,一會兒幾十個名字密密麻麻、東倒西歪擠在了一塊。最後,黎縣長將康嘉煒和李石井的手牽在一起,繼而又緊緊地攥住兩人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不要再去糾纏它了。從今天起,你們兩家要拋棄一切前嫌,化幹戈為玉帛,先做朋友後做對手,確保雙方友誼與事業共贏。”
黎縣長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
康嘉煒和李石井相互凝視,突然倆人同時張開雙臂把對方擁入懷中。
接待室內頓時響起了潮水般的掌聲。
杜曼琳捧起一杯茶走上前:“李總,既然是朋友了,那我得以朋友的禮節接待你。首先請接受嘉曼公司敬獻給你的一杯粗茶,其次請今天中午到仙緣國際大酒店參加本公司開業酒宴。不知李總能否以朋友的身份接受我的禮節?”
李石井第一次感受到了杜曼琳的禮貌、熱情,別提有多高興。隻見他接過杜曼琳手中的茶,脖子一仰,咕嚕一聲,滿滿的一杯茶刹那間不見了蹤影。
室內又響起劈裏啪啦的掌聲。
“謝謝嘉曼公司的熱情好客!”李石井偷偷打量了一眼杜曼琳,一邊往外退,一邊拱手道,“我先告辭,中午仙緣國際大酒店見。”
中午十二點,太陽從厚厚的雲層中露出臉來,毒辣辣地照射著十八層高入雲端的仙緣國際大酒店。酒店的東大廳,就是嘉曼公司開業酒宴的場所。眼看賓客都已到齊,主持人拿起話筒正要宣布酒宴開始時,杜曼琳和康嘉煒幾乎異口同聲叫了起來:“且慢,還有一位客人未到,稍等片刻。”
此時,在眾目睽睽之下,李石井指揮八個人抬著兩具銅製的雄獅進入大廳,放在了大廳大門的兩側。廳內刹那間安靜下來,隨即又一片嘩然。
李石井撕破嗓門大聲喊道:“請康嘉煒、杜曼琳受禮,兩具鎮廠之寶,一定會給貴公司帶來平安吉祥、滾滾財源!”
康嘉煒和杜曼琳從大廳的中央徑直來到大廳門口,見到兩具如同龐然大物的銅獅,又驚又喜。驚的是如此逼真的銅獅讓人望而生畏、不寒而栗;喜的是有它鎮守一定會給公司帶來好運。
康嘉煒拍了拍銅獅:“李總,你如此厚重的禮物我哪受得起啊,抬回去吧!”同時又流露出戀戀不舍的表情。
李石井擺了擺手:“已經沾上了你的喜氣,能抬回去嗎?要是抬回去,那是會帶走你的喜氣和財氣的。”
“那就謝謝李總啦!”杜曼琳愛不釋手地撫摸銅獅的頭部,突然她將手抽回,微微側轉身,手一指,“你送我鎮廠之寶,我可得送你鎮宴之座。李總,請上座!”
李石井被強拉硬拽安排在了黎縣長左膀右臂的左膀位置。這可是他二十六年來第一次得到的最尊貴的禮遇。與縣長平起平坐,他的內心免不了忐忑,但又頗有幾份榮幸感。
酒宴在一陣轟鳴的爆竹聲中拉開了序幕。按照土城的風俗,酒宴行至一半,主人要開始逐桌敬酒,以表示對客人的敬重。敬酒是有嚴格講究的,一般是先左後右、先上後下、先長後幼、先大後小、先官後民。按此規矩,首當其衝接受敬酒的當然是黎縣長。可黎縣長以自己是康家舅子為理由推脫了,並提議先敬李石井。
康嘉煒和杜曼琳馬上明白什麽意思,倆人同時朝李石井舉起了酒杯。
李石井為難了,極力推卻,但推卻不了。黎縣長已經把他的酒杯抓了起來並塞在他手上:“今天由不得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不然,你就沒把嘉煒真當朋友。”
李石井猶豫一會,二話沒說,咕嚕一聲把酒幹了。
康嘉煒、杜曼琳也跟著把酒幹了。
“按土城規矩,有來必有往。下麵我借嘉煒的酒回敬嘉煒夫妻倆。”李石井擺好了四個杯子,分別斟滿酒,“為體現公平,我對壘你夫妻倆。我喝兩杯,你們各喝一杯。”
“不行不行,你這樣做豈不把我陷入了不仁不義之中。”康嘉煒找來兩隻空杯,咕嚕嚕倒滿酒,“李總,你怎麽喝,我和曼琳也怎麽喝,這才公平。”
李石井說:“這樣不好吧,你夫人還懷有身孕呢!”
杜曼琳指了指微微隆起的腹部,玩笑道:“我一人喝酒兩人分享,沒事,喝不醉。”
周圍響起一片笑聲。
李石井捧起酒杯:“第一杯,祝康總事業如歌,越唱越響亮!”一杯落肚,他又撚起第二杯,“第二杯,祝康總愛情如酒,越陳越醇香!”二杯落肚,他吃驚了,隻見康嘉煒和杜曼琳每人撚著兩個空酒杯朝他點頭微笑。
怪了,康嘉煒和杜曼琳怎樣把酒喝了,李石井竟無絲毫察覺。
杜曼琳向疑惑中的李石井伸出手:“李總,友誼萬歲!”
看著杜曼琳纖巧、白皙的手,李石井哪有不動心的理。但動心歸動心,杜曼琳早已名花歸主,他李石井隻能把這份愛深藏於心。
李石井擦了擦手心裏的汗漬,把顫抖著的手伸了過去。當他的手與杜曼琳肉質柔滑的手攪在一起時,他渾身如觸電般微微顫動。他真想抱住她的手,輕輕地捏上一把、吻上一陣,可他哪敢呢,幾百雙眼像鷹眼一樣盯著他。他戀戀不舍慢慢放手,吞吞吐吐道:“友誼長存、長存!”
周圍又是一片轟鳴的掌聲。
接下來,康嘉正、康嘉琪、康日成夫婦輪番向李石井敬酒,直到李石井開始出現說話結巴、站立搖晃、行走畫圈時才罷手。
酒宴結束後,杜曼琳悄悄向黎縣長致謝:“縣長,謝謝您!沒您的提醒,我想不到以敬酒的方式來警告李石井。說白了,明裏是敬酒,暗裏卻是警告。警告李石井嘉曼公司人多勢眾惹不起。”
黎縣長嗬嗬一笑,用手指輕輕地點劃著她:“嘉曼公司有你杜曼琳坐鎮,他李石井就是有三頭六臂也不是你的對手。”
杜曼琳知道黎縣長在誇她,但這種誇大其詞的誇獎還真讓她有點接受不了。隻見她稍稍倒向黎縣長,以玩笑的口氣回敬道:“縣長,照你話說這輩子我注定是李石井的克星?”
“你不僅是他的克星,你還是他的救星、福星。”
杜曼琳迷糊了:“不會吧,我哪可能是他的救星福星?”
“我有一種預感,這次李石井不自量力向你們發起挑戰,一定會輸得很慘。到時能救他、讓他重新站立起來的一定是你杜曼琳。”
“不可能吧,救誰我也不救他。”
黎縣長沒再說什麽,隻是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眼。這時,倆人已經走到了酒店的大門口,康嘉煒送完客人後正站在大門口等候。一部豐田轎車嗞的一聲停在了大門口,黎縣長一邊向轎車走去一邊揮手說:“開弓沒有回頭箭,已經開業了,就不能有顧慮,不能怕困難,好好幹,幹好了我給你們慶功。”
黎縣長剛上車尚未關閉車門,康嘉正和黎虹從酒店內衝了出來。黎虹探視車內,挽留道:“哥,不可以多待會呀?”
黎縣長苦笑:“在哥的職位上,很多時候是身不由己的。你看看,本來打算今天好好陪陪你和嘉正他們,可剛剛市裏來電通知馬上趕市裏開會。沒辦法,這次連頓飯也沒時間請你們吃,心裏愧的很呐!”
黎虹說:“哥,你見外了。我們又不是外人,你沒必要那麽客氣。既然我們兄妹相識相聚了,以後吃飯的機會就多了,有啥可愧的!”
康嘉正俯下身子,將兩張名片遞進車內:“哥,這是我父親和我的名片。我現在代表我父親和我本人正式向您發出邀請,請您抽出寶貴時間來我父親和我的公司視察指導、傳經送寶!”
車內傳來黎縣長樂嗬嗬的聲音:“一定,一定,說實話我恨不得把你父親和你的公司全都引到咱土城來。”
車緩緩啟動,又緩緩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