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四年過去了，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抗戰終於結束，大中華地區一片歡天喜地。8月18日，中國國民政府外交部政務次長吳國幀與法國駐華使館代辦戴立堂代表中法政府在重慶簽訂《中華民國國民政府與法國臨時政府交接廣州灣租借地條約》，廣州灣租借地歸還中國。8月22日，廣東省政府奉國民政府令，以廣州灣租借地辟為省轄市，定名“湛江市”。

桂英已經在湛江生活了四年，她沒有如願地過上平靜日子，時勢促使她迅速成了杜一鳴湛江鴻新幫的第二人！

自當日來到廣州灣，在公寓中養好傷患後，過去了三個月，生活的百無聊賴，桂英很想去打聽一下蔡元齊的消息，於是找到了蔡家。

未知如今蔡先生的是否受戰爭影響。桂英敲動門環，管家蔡東打開門，蔡東認出是桂英，連忙說道：“是桂英啊，我馬上通報蔡先生。”

蔡東自跑去告知蔡建民了，桂英走進庭院，隻見庭院深深，依舊是豪門大宅，門楣磊落，雖比不上在上海時風光，也比得上七八成。這裏的設計是完全照搬上海大宅的結構，除了小些，幾乎就是當年上海的蔡家大宅的模樣，就連桂英當年與蔡元齊相遇的槐花樹的種植方位都幾乎一致。進入這座大宅，讓桂英覺得昔日的一切似乎如昨。蔡元齊依然在房間裏讀書，雲英胖墩墩的身體依舊會從宅院裏跑出來，親熱地呼她姐姐。

這時蔡建民從屋子裏匆匆走到庭院，蔡建民自然已經老了不少，年近花甲的老人了，頭發已經找不到幾根黑的了，連唇上的胡子，也夾雜了不少白胡須。

蔡建民好久都沒有這樣興奮過，他走過來我住桂英的雙手。當日二人舞會一別，早已泯盡恩仇，現在再次相見，蔡建民把桂英視作親女兒回家一樣。

蔡家人已經凋零，大太太長伴青燈，早晚誦經禮佛，與真正出家的差別隻在於沒有剃度。蔡建民對桂英說：“大太太說再過幾年就會到湖光岩的楞嚴寺出家，現在的蔡家，對於她而言，已經沒什麽意義。”

“二太太子妤來到廣州灣第三個月的時候，就登上了去美國的渡輪，去了美國。”桂英想象不出二太太登船的那一刻，到底是如何優雅和欣喜。

“是我允她的，我愛她，但她從不愛我，這個我知道。我懂得愛在人的一生裏是多麽的重要，而我一直隻是占有她，當我已經占有了她二十多年，她依然不愛我，我卻依然愛著她，我覺得我唯一還能給予她的愛，是給她自由。所以當她說要和我離婚去美國的時候，我簽了離婚協議書，並且還給了她一筆錢，二十多年了，我覺得我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再禁錮她二十多年，她是一隻有著好看翎羽的海鳥，就任她飛過太平洋吧！”

“三太太還是老樣子，整天沒有蹤影，大半夜才回來，每月打扮得花枝招展，花錢如流水，除了要錢，她已經完全不願理會我這個老頭子了，畢竟元治的事對她也有衝擊，我就由著她吧！人生到了這種時候，已經沒什麽可在乎，錢都是身外物，花得起我都會任她花銷。”

“元治和元若的事，我對你說聲對不起，蔡家出了一個漢奸，一個漢奸老婆，都是我蔡建民教育子女無方，令蔡家門楣受萬人唾罵。元治的屍骨我沒去收，我任他暴屍荒野，受野鳥禽獸啄食，他應該想得到會有這樣的下場。元若還在日本，本來隻為照顧傷了的方若鴻，那漢奸中槍後兩年才死，元若一直留在他身邊，看著她的丈夫被傷病一天一天地折磨成活骷髏，最後死去。她給我寫過信，又被我回信大罵了一頓，她說不回中國了，要在日本隱姓埋名，安度餘生。”

“至於元齊，現在還在共產黨的軍營，這個不孝子已經當上軍長，我絕對不認同這個紅色政權，我權把這個兒子當竊國賊。”蔡建民說起蔡元齊比說元治、元若更加痛恨。

桂英歎道：“共軍也是國人，也和日本人作戰，國共都合作抗日這麽久，蔡先生你也太過在意了，元齊沒有失過名節，甚是國家和人民的英雄。”

蔡建民“哼”的一聲，握緊拳頭，看得出痛心疾首，桂英始終不明白，蔡建民為何一直視共產黨為洪水猛獸。就算是桂英自己參加國軍訓練，成為國軍一級特務長，宣誓效忠蔣公，也不認為共產黨有什麽錯處，隻不過道不同不相為謀而已，緣何蔡建民如此深惡痛絕呢？

“他回來過一次。”蔡建民說道。

“元齊嗎？”桂英關切地問道。

“嗯。”蔡建民說道，“他說他在軍營中結了婚，妻子是軍中的醫護。”

“啊……”桂英聽到這個消息，百感交集，瞬間落淚。

蔡建民替桂英拭幹淚水，憐惜道：“當初不讓你和元齊一起，是我的錯，這個不肖子不值得你去等待，找個好人家嫁了吧，別再等他了，你已經為他耗費不少青春。”

桂英好一會說不出話，心中隻有一個聲音：“他果然沒有把你放在心上，他果然沒有愛你！”

談話完畢後，蔡建民留桂英在家吃飯，並且叫桂英搬回到蔡家住，桂英沒有答應，說道：“謝謝你的好意蔡先生，但我已經有了其他打算，而且現在的蔡家也不是我想要的蔡家了，假如哪天元齊帶著妻子回來看望您，您通知我一聲，我和元齊見一麵就行了。”

桂英不知道為何還要與蔡元齊見麵，見麵的意義何在，但桂英心中就是有一股強烈的願望要與蔡元齊見一麵，哪怕是最後一麵，跟他說一下話，問一些情況，然後……然後就當時這一生這一段相遇的終結！也許內心就不會那麽痛苦，那麽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