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京漢上機了嗎?”桂英午睡醒來的時候,第一句問小六的話。

小六正在一旁守衛著桂英,說道:“姐姐,你二十分鍾前才問了一遍。京漢的航班在下午三點,現在才兩點。”

“哦……我以為我睡了很久,原來才不過二十分鍾。”

小六說道:“姐姐,你太焦慮了,昨晚整夜沒睡,不如多睡一會吧?”

桂英起身穿衣道:“睡夠了,剛才夢到漢京的飛機被日本人擊落了,然後方若鴻帶著偽軍來租界圍捕我們,我就醒了。”

小六道:“姐姐,你不要擔心,如果真是這樣,我會拚了命保護你。”

桂英抬頭看著小六年輕紅潤的臉龐,眼睛像瑪瑙一樣清澈:“不,你還那麽年輕,要真是這樣,你想辦法盡快逃命,回到少鈞那裏讓他保護好你。”

小六動情地說道:“不,我要與姐姐共同進退!”

桂英知道小六向來執拗,無論如何也說不動小六,歎了一口氣,說道:“算了,不談這個,今天你跟我去拜訪一個上海市最重要的人吧!”

“誰啊?”小六問道。

桂英說道:“上海幫會第一人,也是我的合夥人,杜一鳴!”

桂英知道小六不會問原因,所以接著對小六道:“杜一鳴,在上海叱吒風雲,但他同樣是一個愛國者。昨天他請人發來邀請函邀我會麵,雖然他是我的合夥人,不過其實我才見過他幾次,他卻對我和少鈞如此信任,投資我們辦廠和銀行,可見此人胸襟之寬大,正好我也想與他談一下,對於我們現在做的事情,大有裨益。”

桂英已經穿好了衣服,帶著小六出門,由阿義駕車護送。

半小時後,桂英來到了杜公館,如果說,桂英是全上海著名的交際花,那麽杜一鳴就上海市最著名的上流界流氓。

擁有上海最大的造船廠,勢力最雄厚的商業銀行,還壟斷了上海的鴉片業和賭博業。他的朋友三教九流,黑白兩道,能人異士甚眾。能得到他的幫助,任何事情都能水到渠成。

杜一鳴在客廳等待桂英,桂英和小六一進門就見到了杜一鳴,杜一鳴個子不高,身材精瘦,並沒有想象中的強壯有力,穿一件黃白色綢緞長衫,打扮斯丈,頭頂稍微有些禿,雙目卻矍鑠如電,淩厲有神。走起路來,昂首闊步,自有一股威嚴的氣勢。

“桂英,您來了。”杜一鳴伸出手。

“杜老板好!”桂英道。

“我這次是第幾次見你來著?”杜一鳴笑道。

“是第三次,第一次是在馮將軍的一次酒會上,第二次是同心紡織廠的年會上,同心紡織廠也是杜老板的廠,杜老板你卻來得匆匆忙忙,我們這些合夥人,也隻是和杜老板握了個手,還沒來得及與杜老板把酒言歡。我今天萬分榮幸,再見杜老板,風采依舊超然。”桂英說道。

“桂英,同心紡織廠年會那天,我是下午要到南京和委員長見麵,所以才如此匆忙,不然,我們是能好好認識彼此一番的。好了,我們這樣談話,未免生疏,杜某說話向來直率,其實,這次邀請蔡小姐見麵,是為桂英你最近在上海幹事的魄力打氣鼓勁。你巾幗不讓須眉,一鳴好生佩服,既然我們宗旨目標一樣,你也就是我杜一鳴的好朋友,需要用到我的地方盡管開口,我必全力襄助。”

“杜老板說的不知指的是哪些事情,我腦筋愚鈍,聽不明白杜老板的話。”桂英實在想不到杜一鳴所指的是哪些事情。

“桂英,我在上海耳目不少,你在城郊建立學校,培訓後備人才,在上海幹下了幾件驚天動地的事,我初時還以為是共產黨人的精心謀劃,沒想到是你一個女子所為。”杜一鳴笑道。

桂英聽得發呆,知道杜一鳴說的就是她最近的刺殺方若鴻的大事,自己行事如此之隱蔽,還是給人知道了。

桂英不慌不忙地說道:“杜老板神通廣大,既然知道我最近做過的一點小事,今日杜老板叫我來,是何打算,還請明示!”

小六推了推桂英的手臂,心裏著急桂英隨便向一個陌生人吐露秘密。

桂英眀瞭小六的意思,當著杜一鳴的麵對小六說道:“杜老板在上海叱吒風雲,磊落仁義,黑白兩道誰不敬重,絕不會與漢奸們同流合汙的。”

杜一鳴哈哈大笑,言道:“今番叫蔡小姐你來是想告訴你,你使人圍獵的日軍軍事顧問蔡元治沒有被你們炸死,他成功躲過了你設下吃埋伏,逃出了你的圍剿圈。”

桂英聽了驚訝不已,自己的計劃竟然敗露了,被捕的三名特務會不會有危險呢?桂英的心十分揪緊,想馬上告辭去解決圍剿。

“謝杜先生提醒,小妹突然記起有要事要辦,改天再與杜老板深談,告辭!”

杜一鳴笑道:“急也不急於一時,你先聽我說完吧!”

桂英推辭不掉,隻有說道:“杜老板請說。”

“你建的學校很有意思,裏麵的特務員也十分優秀,為國軍秘密辦了許多實事,方若鴻此次僥幸不死,隻是他命大。”

桂英感覺到自己的秘密好像都被他知道了,如同**地站在眼前這個男人麵前一樣,桂英震驚他能像神一般俯瞰下界一樣,看見她所有的所作所為。

桂英冷靜地說道:“杜老板可是對我說玩笑話嗎?”

杜一鳴說道:“蔡小姐不必過多猜測,杜某人隻是心生敬佩,方若鴻這國賊漢奸,人人得而誅之,我也恨不得手刃此人。我知道你已經派出殺手狙殺此人,蔡小姐的膽量氣魄,曠古爍今,女中豪傑。”

這個時候,對於桂英而言,似乎真的毫無秘密可言了,隻是不知道除了杜一鳴以外,還有多少雙想致她死命的眼睛盯上她了,或者一走出這個門口,便會像夢境中一樣,被一顆子彈貫穿腦袋,倒在血泊裏。

桂英說道:“既然杜老板都知道,我也不瞞你了。”

杜一鳴皺著眉道:“但你們派出的殺手路線錯了,方若鴻要去南京隻是煙幕,他真正要去的是武漢。今日請你過府就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

桂英驚詫:“杜老板,你是如何得知?”桂英問出這句的時候就感到自己笨,所以索性不說。

“杜老板,我真的不能再等了,就此拜別吧,安排妥當事務以後再謝杜老板盛情。”桂英看著牆上的鍾一分一秒流逝,內心如同火燎。

杜一鳴慢悠悠地說道:“桂英,那個蔡元治,我已經秘密為你的人派出我親信兄弟解決了,所以你根本不用急。我需要告訴你的是另一件事!”

“解決了?如何解決了?”桂英聽到蔡元治被解決,懸著的心一下子放下了。

“他死了,逃出你安放炸藥地林子後,被我安放在山上的大石壓死了。”

桂英大喜過望:“原來杜老板有此安排,早知我不用擔心了。你說的另一件事是什麽?”

“另一件事是你另一邊路的殺手就算去了武漢,也是進不了會場的,那裏的安保,好比保護日本天皇一樣嚴密。”

桂英被杜一鳴這樣一說,才發現自己漏掉了這一環。

杜一鳴微笑道:“在這方麵,我想我還可以幫你一把。我已經使人在武漢給你的特務一個華洋日報的記者證,並且會安排特定的人員給她安檢和安排最接近方若鴻的位置,這樣她才能蒙混進場,並且增加得手的機會。”

“杜老板,你真的辦到這兩點?”桂英已經心喜不已,突然間覺得身上輕鬆了大半。

“我杜一鳴從不說空話,另外,我也已經為你設計了特務脫離的路線和避開所有人懷疑你的想法。”

桂英覺得自己真的遇到了天神:“杜老板如何能辦到這幾點?”

杜一鳴笑吟吟地叫桂英靠前,對桂英耳語了好一陣後,桂英恍然大悟:“先生好計謀,這樣我的學生可保性命,我也能安枕無憂了。隻是,杜老板為何要助我?莫非杜老板和方若鴻有過節?”

杜一鳴說道:“不,我和方若鴻隻是見過一次,他想說服我帶領幫會也當漢奸,當初我就不該放他離開我杜家大院,如今你能為國家擊殺這賣國賊,膽量氣魄尤勝於我,現在國難當頭,我隻是想略獻綿力,助國家殺一殺漢奸的銳氣。”

桂英道:“杜老板心係國家,這份情懷才令人欽佩。今日杜老板為我解決了三樁大事,可以讓我今晚睡一個真正的安穩覺了。”

一切安排停當,桂英離開了杜家大宅。小六不禁問道:“姐姐,這姓杜的能信嗎?會不會出賣我們?”

桂英說道:“這個時候,不相信也要相信他,他對我們比我們自己還要了解自己,況且,他派人助我們狙殺蔡元治,也跟我一樣,踢了日本人的狗,也就是說跟我們幹的事情是一樣的。”

很快,前方傳回了消息,蔡元治在山峽道遭到了兩撥不明人士的襲擊,蔡元治被亂石壓死了,聽說死的時候十分血腥,一半身體被大石頭壓扁了。

桂英聽到消息,從**坐了起來:“杜老板果然沒騙我!”桂英完勝了和蔡元若的二十四小時打賭。

幾天後,在武漢也傳回了消息,一名神秘記者實施刺殺方若鴻,偽政府四屆六中全會開幕合影時動手,實施行刺的姚漢京將槍口對準了方若鴻的後腦勺開了一槍,擊中了方若鴻。

但方若鴻雖然沒即時死去,經手術後,子彈扔無法取出,已被轉移到日本國醫治。案情在報紙上公布時,一時成為轟動全國的新聞,南京方麵說,刺客係受共產黨指使,或是江湖上幫派所策動,但許多人仍將信將疑。因為有刺客能混入警戒嚴密的偽政府黨中央黨部下手,說明背景很深。

但就是沒有人說是桂英所為。桂英相信這都是杜老板成功用輿論轉移了調查焦點。

方若鴻的中槍,令全國震動。雖然方若鴻未丟失性命,但死期也已經不遠,子彈壓住了他的三叉神經線,他的行動開始變得不受控製。

蔡元若隨著他遠赴日本就醫。但其實是日本人想控製他,用他的名義發號施令,子彈的鉛毒開始逐漸滲入方若鴻的骨髓,方若鴻實則已成廢人,一下子仿佛從中青年直接跨進了老年,變得瘦弱不堪,雙目發黃,頭發牙齒指甲脫落,神誌不清,已經半個身子躺在了棺材裏。

在杜一鳴的幫助下,桂英沒被懷疑,他幫桂英粉飾掉了一切,刺殺一直成為疑案。

桂英在寓所裏,喜極而泣,哭著哭著竟然已經止不住,她成功地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

這時,桂英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少鈞的來電,說派兵搗毀了重慶大廈,三個特務中的兩個特務救出來了,但其中一人已死,一人腿斷了,隻有一人沒受傷,桂英流下了傷心的淚水。

桂英,終於完成了這件驚天動地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