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惜別戰友，一路珍重
林仲倫走出了二三九團團部大門的時候，已經沒有什麽語言可以用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林仲倫在心裏重新定義了東安城即將到來的解放：無疑，這將是一個偉大的勝利，因為這勝利的背後有著太多太多偉大的付出！這個城市應該記住太多人的名字，盡管，有些人根本沒有留下他們的姓名。
林仲倫想到了英國首相丘吉爾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從來沒有這麽少的人，對這麽多的人做出過這麽大的貢獻……
一轉頭，大陳的黃包車已經來到了林仲倫的麵前。
林仲倫靦腆地朝大陳笑了笑，大陳憨笑著一聲歎息。隻有他們兩個人自己知道，這一笑、這一聲歎息之間，包含著多少的內容。
也許是怕馮冠生和方秀蘭著急，大陳將車子拉得飛快，沒有多久，黃包車就來到了一排小洋房的門前。
要說馮冠生這小子絕對算是個“腐化分子”，敵後工作的嚴酷絲毫沒有降低他對“高品位”生活的追求。在來東安後不久，馮冠生就租下了這一整棟的小洋樓，並且將裏麵裝飾一新。這裏曾經是英國人在東安的租界，至今這裏還住著很多外國人，而馮冠生所租住的那棟小樓，據說以前住客就是一個英國使館的高級領事。
這家夥租下了這房子之後，還煞有介事地雇用了兩個仆人和兩個廚師（開始隻有一個魯菜廚子，後來又找來一個川菜廚子）。林仲倫曾經取笑他：“就你這種腐化的生活做派，怎麽跟無產者聯合起來？”
馮冠生對此很不以為然：“怎麽？我這是先體驗一下共產主義的生活！”看來這小子對“共產主義生活”還是有誤解的。
林仲倫下了黃包車，他朝大陳點了點頭，大陳明白，這是要讓自己守在這裏。
大陳將黃包車停靠在路邊，然後蹲在車前若無其事地卷起了旱煙，破草帽下一雙閃亮的眼睛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風吹草動。
林仲倫剛走到門前，房門就突然打開了，他幾乎是被一雙手扯進了屋裏。
馮冠生緊緊地擁抱著師兄，急得方秀蘭在身後直跺腳。三個人都激動不已，隻是短短兩個小時的分離，他們卻覺得仿佛為彼此已經守候了百年。
馮冠生和方秀蘭將師兄帶到了二樓的書房，關上了房門。林仲倫這才注意到，兩個人的裝束都發生了變化：方秀蘭素顏著一張俏臉，原來那些奢華的綾羅時裝，已經換成了一件質樸的素色長棉袍；馮冠生也一改他往日的油頭粉麵，身著一身利落的中山裝。
“師兄，快說說，那邊到底怎麽樣了？”一進門，馮冠生就急切地問道。
“確診了，沒問題！竇立明是我們的同誌！”林仲倫堅定地一揮拳頭。
方秀蘭興奮地握著小拳頭，歡叫一聲：“太好了！這麽說，咱們的身份都沒有暴露！”
林仲倫笑著點了點頭，囑咐道：“你們記好了，總攻開始的時候，賈作奎的二三九團會在南城門起義，他們的標識是光頭、反穿軍衣！他們會從他們的防區向外突進，接應我們的攻城部隊。你們尤其是要提醒‘老家’的人，炮火的延伸一定不要到城門的防區，以免造成誤傷！”
馮冠生和方秀蘭很仔細地聽著，不住點著頭。
林仲倫又問道：“冠生，你那邊的情況怎麽樣了？”
“放心吧！”馮冠生從懷裏掏出了兩張通行證，在林仲倫的眼前晃了晃：“範處長不負重托啊，證件搞到了！他還讓我轉告你，出城的時候可以去找衛戍部隊一個姓陸的排長，他是負責北城門警戒的，隻要拿著證件提範耀文的名字，直接放行！”
時間緊迫，他們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了，林仲倫問道：“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馮冠生指了指那個昨晚林仲倫交給他的密碼箱，說道：“沒有什麽可準備的，就是它了！”
林仲倫愣了一下，問道：“你們……連簡單的行李也沒有準備？”
馮冠生嗬嗬一笑，解釋道：“為了不引起敵人的懷疑，我和秀蘭什麽也沒有帶！”說著，他兩手一攤，俏皮地問道：“怎麽樣師兄，現在我算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產者了吧？”
三個人都輕鬆地笑了起來。漸漸地，笑容在林仲倫的臉上淡了下來：“馮冠生同誌、方秀蘭同誌，是到了我們說再見的時候了。”
方秀蘭的小鼻子一皺，淚花兒已經在她眼睛裏開始了閃耀：“林大哥，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您啊？”
林仲倫苦澀地笑了笑：“很快，等到解放的那一天！”
馮冠生問道：“師兄，是咱們東安城解放的時候嗎？”
林仲倫笑著搖了搖頭：“不！等到全國解放的那一天！”見兩個人都愣在那裏，他解釋道：“黨組織還沒有給我指示，我想我會隨國民黨大部先撤往上海。不過你們放心，距離我們下次的重逢，不會太久了！”
是要分別了嗎？三個人又緊緊地抱在了一起……分開的時候，他們的眼圈都已經紅潤了，馮冠生哽咽道：“師兄，我想……我想要您的一樣東西！”
“你說！”林仲倫笑著應道。
馮冠生朝林仲倫上衣的口袋指了指，林仲倫會意地笑了，他將那支派克鋼筆從衣兜上取了下來。
那還是林仲倫上大學的那一年，林老爺子送給他的禮物，這麽多年了，他一直帶著身上。此時，他將那支鋼筆鄭重地交到了馮冠生的手裏：“拿著，就算是我給你們倆兒的紀念！”
馮冠生看了看方秀蘭，此時方秀蘭的臉上已經掛滿了淚痕，她從身後的書桌上拿起一個小錦盒，抹著眼淚說道：“林大哥，這是我和冠生送給您的小禮物。”
林仲倫接過來打開一看，是一支嶄新的派克金筆，林仲倫打趣道：“吆，我今天可是賺你們的大便宜啦！”賺？林仲倫眼前突然浮現出賈作奎興奮地笑臉，和那句“這買賣咱可賺大發啦”。
將二人送到門口，方秀蘭和馮冠生戀戀不舍地登上了大陳的黃包車。林仲倫忍著眼淚，用力揮了揮手：“再見，一路珍重！”
馮冠生朝林仲倫晃了晃自己緊握的拳頭：“師兄，再見！”
“林大哥，您一定要保重，我們等您！”……
目送大陳的黃包車漸行漸遠，林仲倫在心裏默默地祝福著這對兒可愛的小情侶。轉身，他走進了那片深秋的蕭瑟，此時的他突然想起了父親說過的一個詞：流溪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