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拘役三十天

隻見兩三個將士把守之下,公示牌上一張大紙貼著,上書極其工整的公文字體,如此寫道:

“前日妖書案肆虐城中,亂道害命,首惡於靈雲伏法過後,又有一僧人淨色,不循清規,更無視國法,於滿花樓企圖以木魚散播妖經害命,堂審之下,現以《東秦律例》宣判:惡僧淨色,以散播亂道,以妖氣殺人未遂之罪,因其僧道身份,罪加一等,判處收歸私宅,廢斷經脈功行,個人拘役三十日,永貶為民。特此昭告全城,以儆效尤!”

吳逸看著和自己一樣看著公告的其他百姓,除了個別幾個穿得花枝招展濃妝豔抹的年輕女子掩麵而泣,咬著手帕說著心疼他們家哥哥之外,大部分人都麵帶三分喜色,拍手叫好。

這他就很納悶。

雖然他的確沒害死人,但要不是聖尊師傅出手,妖氣入體,無人覺察,隻怕真的會鬧出人命。

就這居然隻判了拘役三十天??

關鍵是旁邊的人好像都沒覺得不對,這就很神奇。

殺人未遂這種罪名很輕嗎??

周圍百姓各都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拘役三十天,那和尚可慘嘍。”

“可不,拘役三十天啊,那可比死還難受……”

“上回判處拘役三十天的是城南一個富家公子,強霸良家婦女吧,哎喲……出來後那德性……”

吳逸聽著旁人交頭接耳,也在納悶,這刑罰怎麽聽著一股子十大酷刑的感覺?

難道說拘留這三十天每天都會給他試什麽老虎凳辣椒水木驢皮鞭?

他試著向旁邊一位老人問道:“老人家,這散播妖書,險些害出人命的犯人,隻犯個拘役三十天?那為什麽說比死還難受?”

老人家瞧向吳逸道:“年輕人,看你這樣子是讀書人,將來也是要考試為官的,平時也不讀律例?”

“慚愧。”吳逸確實不怎麽懂這世界的法律。他原身是個死書生,讀的詩書本也有限,更是隨著他奪舍重生,原本的記憶學識也跟著被替代了相當一部分,除了對此世風土人情的大致情況之外,其他的就真的是一知半解了。

老人家撚著幾縷彎須哈哈道:“這拘役三十天可是重刑哪,任你是什麽殺人不眨眼的凶犯惡賊,進去了三十日後出來,沒一個不是瘦脫了人相,全沒活氣的,官府不肯披露那三十天裏官府用了啥刑,這寶象府以前有判了這三十天出來的,連話都不會說了,當然也沒人知道他受了啥苦。”

吳逸笑道:“老人家,你知道的還挺清楚。”

老人嘿嘿道:“那可不,這寶象府一年就那麽幾個案子,每回犯人都要拉出來遊街示眾,除了砍頭的啊,就數這拘役三十天的最慘了啊。不過,也該!”

這麽說來關三十天似乎還是個重刑?

吳逸看了一會兒,也興致缺缺,就要往回走。

“那邊的那個!下來!”

鑒於人潮擁擠,吳逸剛一個縱身躍上屋頂,就要往回走時,聽到了下方的聲音。

在叫我?

吳逸往下方望去,卻見一隊黑甲兵士執刀列在樓下,指著自己。

他輕身下樓,應道:“是在叫我?”

帶頭的黑甲兵士是個臉如包公的黑須漢子,上下打量了吳逸一眼,道:“誰允許你私闖民宅的?”

私闖民宅?

吳逸叉起兩手在胸前笑道:“這又是從何說起?”

黑甲大漢道:“有大路你不走,非要攀別人家屋頂,這不是私闖民宅是什麽?顯擺自己武功高嗎?跟我們走一趟吧!”

這都行?

黑甲大漢朝兩旁打個眼色,幾個軍兵就過來圍住了吳逸。

吳逸倒是想不到,合著這裏也有交通管製?

他看著這幾個圍著自己的兵士,心想總不能拒捕鬧大,就幹脆跟著他們看押,一路往大道上直行。

到了官署,黑甲漢子向裏通報一聲後,就對吳逸說道:“接下來,該錄供狀錄供狀,依法行事,瞧你也是個讀書的士子,怎麽如此不懂規矩法例?”

吳逸也不反駁,隻是跟著他的話點頭。

還能說啥,鬼知道這兒的法律不能在屋頂上跑。

還以為學古裝劇裏那樣不會有事呢……

然後沒多久,吳逸就看見了不久前剛見過的一張臉。

總旗辛力。

辛力垮著一張臉,跟吳逸欠他二百萬似的,就坐在吳逸對麵。

兩人隔著一張木桌,擠在兵馬司將軍府官署的一間班房裏。

辛力手指輕扣桌麵的判書,一邊道:“依《東秦律例》,無故擅闖民宅者,若未犯盜竊殺傷等罪,罰銀五兩。把罰款交了,下回再犯,拘役三日。”

“那個……”

吳逸看著他,試探著問了句,“我沒進別人屋子裏,也算私闖啊?”

辛力麵無表情地瞪了他一眼:“房子是人家住的,你在人屋頂上一通跑跳,這還不算?”

“那要是遇著飛簷走壁的俠客啊,修士啊,從上頭過去也犯法?”

“人家俠客用輕功足不沾瓦,修士禦風禦劍,都在天上自然不犯,你是結結實實踩在人家屋頂上跳,這就不一樣了。輕功沒學好就出來顯擺?”辛力譏諷道。

我特麽……

吳逸也沒了脾氣,不情不願地從錢袋裏摸了幾錠銀子,在手裏掂量了一下重量,確認了五兩無誤後才放到桌上。

辛力推著狀紙,召來人送上筆墨:“簽字畫押就能走了,下不為例。”

吳逸拿著筆,看了狀紙一眼,那上頭寫著自己於何日何時犯如何法,現交銀兩多少多少,作為處罰。

就相當於判決書和保釋狀放在一塊了。

唉,無妄之災,白瞎了五兩銀子。

他正要落筆,卻突然像起剛剛辛力說的“下次再犯,拘役三日”,又接著想起了街市上立著的公告淨色和尚拘役三十天的判決,心裏咯噔了一下,便小心問道:“敢問,拘役三日,和那拘役三十日一樣麽?”

辛力聽他一問,也略微露出了驚訝之色:“你這連東秦律例都不大懂的童生,也知道拘役三十天?”

吳逸自承道:“剛剛看公告才知道的,算我孤陋寡聞,那和尚散播妖書,判處拘役三十天,旁人都說那比死還難受,故而有此一問。”

“哼!”

辛力道:“拘役三十天,是針對修行者以及重罪大惡的重刑之一,第一日起,囚犯就要被刺入神霄宗總本山精心所製的一根天靈明輪針,此針刺入之時絲毫無痛,但自那一刻後,中針之人意識就要遁入幻夢之中,幻夢裏經受刀砍斧鑿,斷食斷水千般酷刑,足足持續三十日,一刻不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待到三十日滿,大夢初醒,犯人以為終於熬得苦難,卻發現,外頭真正的三十日裏,其實連小半刻鍾都不到,如此循環往複,你知道,那相當於多久的苦刑嗎?”

筆頭停在紙上半寸之處,一直未落筆的吳逸聽著辛力將這所謂拘役三十天的刑罰娓娓道來,也是暗地裏心驚膽戰,鼻息頓窒。

這是純純的折磨人啊!

雖然隻在夢中,但要在幾分鍾裏經曆三十日的酷刑,又在現實裏的三十天循環往複,大大延長了受刑的時間,明裏,是拘役三十天,暗裏,卻是足足幾百年的酷刑。

幾百年,難以想象……

原先他還覺得,淨色和尚受刑是輕了,現在,隻怕他還有得受苦了。

辛力冷笑一聲,“你若遵紀守法,也不必怕什麽拘役,這拘役三日隻是普通的拘役留查,與拘役三十日這項單獨成刑的處罰不同,放心好了。”

“也說不準……”吳逸嘴皮輕輕動著道。

“你說什麽?”

“沒有!”吳逸大聲答道,一溜煙就寫完了自己名字,講狀紙遞給了辛力。

辛力看了看狀紙上那兩個筆跡尚算工整的名字,搖頭歎道:“將軍說你最少也可能是個光明境,或者九轉境的高手,可我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來。你這副樣子,哪裏像個有道之人?”

吳逸起了身也回以一個微笑:“我也覺著不像。可以走了?”

“放人!”辛力向後抬手示意。

得以獲釋,吳逸邁著他那散漫的步子踏出了官署班房。

一出將軍府官署,走到街道上,吳逸一瞬間耳裏就被一陣狂笑聲塞滿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如其來的笑聲驚得吳逸一步沒邁實在險些沒站穩,他捂著自己心口,翻著白眼咬牙道:“有什麽好笑的?”

聖尊師傅笑聲如銀鈴輕顫,一時不絕於耳,她氣息悠長,甚至不用像常人那樣會擔心笑到岔氣或者氣接不上,一直笑到吳逸不耐煩捂住了事實上捂著也沒什麽用的耳朵,才道:

“飛簷走壁居然還被抓,交了五兩銀子,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笑吧笑吧,我認栽了,被你笑總比當眾出醜好……”吳逸就地尋了一根柱子靠在上麵,沒好氣道。

聖尊揶揄道:“有雲體風身不用,非要裝什麽大俠,以後要是栽了,本尊的麵子往哪兒擱?”

“你……”

吳逸本來想罵回去,但考慮到直接開罵可能會當街吐血影響不好,於是換了個慢悠悠地口氣,輕聲道,“您老人家神通廣大,不也沒抓住那個什麽勞什子青萍上仙?”

本來他以為至少能噎住她一點點,誰知聖尊師傅卻是一副無所謂的口氣說出了如此話來:“如果說就在剛剛你坐官府那段時間裏,我就去找了他一次你信不信?”

“啥?”

“哼哼……”

聖尊輕聲哼哼著,吳逸眼前一晃,很自然地,自己又來到了虛空境界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