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妖書案

走了一條街,吳逸觀察了一番寶象府街道各處的店鋪攤販,發現物價倒是沒比陽城高多少,自己這三四十兩,應該還能花些時日。

吳逸還發現,這寶象府的府城固然比陽城大,四方街道樓屋的規模也更豪闊,就是四周行人,男女老少,也大都衣著齊整光鮮,精氣神都更上一層。

對比一下自己這身衣服,就算是在彩雲間買的,經過這一路車上跋涉,也沾了不少灰塵,對比路上的行人,反而還顯得有幾分落魄。

又得找衣服換了。

他走了幾條街,都像個沒頭蒼蠅,找不到衣裳店,飯館酒樓倒是遇見了不少。

這寶象府內城上下四方估計足有好幾十裏,自己難道得找一圈?

不過稍一想,他倒也不急,就當是觀光好了。

抱著如此念頭,他腳下的步子也愈發輕快,約莫走了一個時辰,才碰到一家衣裳店,但卻是門前掛了兩條慘淡白綢和白燈籠,看這架勢,似乎是閉門吊孝。

要不要這麽巧?

吳逸沒奈何,正要離開,體內聖尊師傅的聲音卻是傳了過來:

“呼……成功了!”

成功了?

“什麽什麽成功了?”這沒由來的一句,令吳逸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一邊接著找,一邊隨口問道。

“妙,妙極!就在剛剛,本尊已經恢複至第三周天,你這小子倒也不是一點用沒有。”

啥?

吳逸還沒整明白她這沒頭沒尾的,便聽她又接著說道:“本來隻打算傳你個小把戲讓你打架有點麵子,現在麽?說吧,破例再答應你一個要求,想要學什麽?”

“不是……”

吳逸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努力從腦海裏那陣突然響起的聒噪聲平複心情,“您上次說功行第二周天,不是還要入定沉睡麽,幾天都沒消息,現在才一個時辰就突破了?”

“心有所感,想到了些往事,就自然而然頓悟了,當然比入定休眠快。“

“這都行……”

吳逸雖然一聽說可以再答應一個要求,也有些高興,但一時半會也沒想到要提出啥:“你要我現在說,我一下子也想不到,等我想到了再說吧。”

忽而聞得一陣香火味,吳逸從對話中回過神,停步駐足時,才發現,身側右邊,已是一座亮堂的廟宇門前。

自來此世,一路上他見過了關公廟,城隍廟,還有供奉三清的道觀,早習慣了,但這一座,卻令他不由得停下來,目視門前匾額處,幾個燦然生輝的金漆大字。

“哪吒廟?”

吳逸望著這一座比清雲觀還大了不止一圈的紅牆大廟,那匾額上的字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想起了白蓮衣身邊那個一身紅衣,縱馬遠去的少女,李雲英。

自己不就是因為講錯了哪吒的事情,還惹得她不高興了一陣子嗎?也因為這茬,自己知道了這個世界神佛與前世大眾所知道的存在著一些區別。

來都來了,不如見識一下。

不光廟外裝潢亮堂,這哪吒廟似乎香火還算可以,吳逸走入廟門,見得幾位來往香客上香,內院前有幾名和尚在打掃地上灰塵與香紙殘屑,還有一名老僧坐在正堂門口的解簽位上。

吳逸稍微擺正了姿態,大步走到廟裏。一入眼,就是一具身披戰甲,腳踏蓮台,三頭六臂,執有六般神器的帶髻孩童塑像。泥塑中的相貌雖然是孩子樣,卻作揚眉怒目,仗劍降魔的威嚴狀,威勢凜然。

斬妖劍,降魔杵,縛妖索……和西遊裏的描述一樣,這就是這個世界的……哪吒?

香火繚繞的紅漆神位上,端端正正書著“三壇海會大神中壇元帥通天太師威靈顯赫大將軍哪吒神位”字樣。

正堂側麵的牆壁上,則是一副畫有哪吒劍斬蛟龍的畫像。吳逸一眼望去時,這畫像下列著的一行行小字也看得清楚,這世界哪吒的事跡他一下子就知道了大概。

和前世所看《西遊記》的設定大致一樣,哪吒出生時兩手掌分別現出“哪”“吒”二字,出生三天就踏倒水晶宮,抽龍筋,李天王因哪吒不服管教,多生事端,竟欲殺子。哪吒削骨還父削肉還母,靈魂飄**西天,吹得幢幡飄動,釋迦佛祖便以蓮藕荷葉為其起死回生,賜予其六般神器,法降九十六洞妖魔,歸位神壇。

而當中多了一些不同的細節處,是哪吒兒時惹下得禍端,遠不止抽龍筋一條。這壁畫下的文中所述,龍王率眾欲要上天告狀,卻被哪吒先一步衝上南天門,於天門前怒殺九龍,之後更膽大包天,趁著玉帝攜眾神赴瑤池盛會,大殿無人,偷了如來佛祖遣人獻給玉帝的禮器如來弓,一箭隔著何止千萬裏之遙,射死了當時西方群魔妖後石磯娘娘的弟子,之後群魔聚兵,天兵也問罪於李家,這才有了李天王殺子,哪吒自殺之事。

這描述雖然所占篇幅隻有寥寥數語,比不上全篇一大堆的講述哪吒如何法降九十六洞妖魔的篇幅,但在吳逸眼裏,已是看得有些膽戰心驚。

天門前怒殺九龍,偷如來弓射魔,這兩件事光看上去就已經覺得是天大的禍事。

突出一個莽字,比起大鬧天宮,恐怕也遜色不了太多。

“這哪吒倒真是厲害……”吳逸感到慨然處,也不由自主地誇出了口。

“是啊,這小娃娃是挺不錯的。”聖尊的聲音自他心口悠悠傳入意識中。

吳逸愣了一瞬,她一向眼高於頂,怎麽現在誇起哪吒來了?還是說這世界的哪吒真的很強?

“師傅,你之前不是說哪吒父兄幾個一起都打不過你嗎?怎麽現在就誇起來了?”吳逸心念反問道。

聖尊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是打不過,但他也確實不錯啊,能讓當年的我用出兩個神通的這等神將,三界之內可不多,比他那個成天托著個塔防兒子的元帥老爹強。”

吳逸習慣了聖尊一貫的自誇,但這回自誇裏也抬了對手一手,他琢磨著,這哪吒看來是真的很強。

眼睛溜了一圈,大致了解了這廟裏哪吒相關的一些事宜後,吳逸便出了正堂。

“這位施主……”

他才沒走出幾步,就聽得身後一陣蒼老的聲音響起。

吳逸看去,卻是那個坐解簽台前的老僧叫住了自己。

“大師,您在叫我嗎?”

那老僧看上去年約六七十歲,身量略胖,麵相看上去頗為和善。

他從解簽台處站起身,捏著念珠緩緩走到吳逸身邊,白眉下的一雙好似沒睜開的咪咪細眼打量了吳逸上下全身,才開口道:“恕老僧打擾,施主身上與常人似乎頗有些不同……”

吳逸鳳目微微運轉,看了一眼眼前的老僧,玄氣淡淡流於其身,體內沒有形成惡僧法椿那種程度的脈輪,那就是還沒到光明境,自己也從容不迫,笑著應答道:“我也是兩手兩腳,鼻子嘴巴,哪兒不一樣?”

老僧全白了的兩道眉毛輕皺,疑惑道:“施主氣色倒是正當年少,相當精神頗有福緣,隻是怎麽麵相看著,竟是一副壽短福薄之相?”

如果是前世沒有經曆過這些事的吳逸,恐怕早就翻白眼了,現在他聽這老僧說,卻是覺得他沒說錯,畢竟這副身子確實命短。

“大師,所言也不全錯,我前些陣子確實遭過大難,得了一位道長幫助,才死裏逃生。”

老僧聽著初時還似恍然大悟,緩緩點頭,忽然間身子一顫,慌忙放低聲音道:“施主,在寶象府可不能輕易提起道士之事,當心惹禍啊。”

道士?

吳逸不大喜歡主動惹事,但卻喜歡吃瓜,他反而笑道:“這東秦國佛道向來和睦,怎麽在寶象府不能提道士?”

老僧瞧了一眼周圍偶爾來往的香客行人,悄悄牽起吳逸的衣袖,拉著他走遠了幾步,到正堂拐角處,才悄聲說道:

“施主有所不知,半個月前,寶象府將軍在城北的道門駐地金光觀查獲了妖書,人贓俱在,將軍氣極之下,當下以散播妖書,亂道害人的罪名將一眾道人盡數下了獄,之後金光觀以及所屬的道觀盡數查封,剩下的脅從罪行稍重的杖責至死,輕的仍關著,現在寶象府全城搜查妖書相關,予以焚毀,上下都是聞道色變,施主要是說起道士被巡城的黑甲衛聽到,少不得要被抓去盤問半天,皮肉之苦雖不會有,但多一事總不如少一事。”

妖書?

這麽說來,吳逸想起入城時,幾個城門的士兵都一副嚴陣以待,差點就要搜身的樣子,他還以為是這城裏軍紀嚴明,盤查嚴謹,原來他們是在查這所謂的妖書?

不會又是前世古代那套文字獄吧?

吳逸便問道:“這妖書案又是怎麽回事?”

老僧瞧了他一眼,唉聲歎了一口氣:“施主是外地人,想來也是不知。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且隨老僧到後堂。”

那老僧轉身,慢慢在解簽台上,立了個“暫歇”的牌子,便領著吳逸,悄悄從供著哪吒神像的正堂外牆,繞著走向了正堂後方。

入了後堂,老僧小心翼翼地關上了禪房木門,請了吳逸坐在客位,才開始緩緩道來:

“最開始還是半個多月前,城裏的金光觀觀主靈雲道長說是來了一位西河天宗本山宗門的師長,是他的師父雲辰子道長,要駐留幾天開壇講課。”

“雲辰子道長?”

吳逸聽到這個名字,頗為意外,是這個被他在枯月嶺暗算捅死的妖道惹的事情?

老僧接著說道:“是啊,那雲辰子道門裏頗有盛名,德高望重,好救助百姓,金光觀上下自然歡迎,迎接雲辰子道長那天,我們廟也受觀主靈雲道長邀請當了座上賓。初時幾日,都無事發生,後來,雲辰子道長說臨時有事要往西去,幾日就回,就留了靈雲道長代為主持講經。”

德高望重,好救助百姓?

吳逸聽下來,隻覺得他描述的雲辰子與當日自己所見的妖道完全天差地遠,雖覺不妥,但想著會不會是他偽裝的好,便繼續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