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釋懷
鐵不是雪山寒鐵，而是取自地獄岩穀旁受千年陰火而不融的鬼鐵。
石不是火雲玄石，而是得於萬年冰峰下被極寒侵體仍不碎的陰石。
此刻鐵已融，石已化，快意仙人揮舞著楊樹幹般粗壯的胳膊將這兩件砸到一處，一把快意劍的雛形已然浮現。郭笑雨則正以三昧真火修增長火勢。若無這火，便是任快意仙人錘上一年，也錘不動鬼鐵，敲不碎陰石。
此刻劍形已成，但劍身被三昧真火燒透卻不顯紅色反而泛著幽幽藍光。快意仙人心裏知道，這正是書中記載的“破天藍”。據說若是鑄煉兵器的時候會出現這種藍，這把神兵定能有開天辟地之威。據說這破天藍隻出現過兩次，一次是凡飛滄龍鑄煉快意劍時，還有一次便是無空無名為自己鑄煉一把神刀之時，但那把刀鑄還未鑄成凡飛滄龍便死了，所以那把刀至今仍隻是個傳說。
土石做形，火勢亦足，接下來便是水了。
藏鋒閣中這眼浣劍泉水用來淬煉兵器自然是不二選擇。郭笑雨將手探入淬火池中，原本清澈的水瞬間變得渾濁起來。但又過得片刻，這渾濁顏色居然變成黑白兩色分開兩邊。郭笑雨手指一旋，轉出一個漩渦，這黑白兩色的水便順著漩渦融到一處，逐漸又變得透明。
到了這時候，才是淬煉兵器的最佳時機。
其實郭笑雨之所以懂得這些也全然是拜那五位師父留下的卷軸所賜。當他掌握了《逆五行》的奧秘之後再回過頭來看那卷軸上的文字，他卻又有了一番新的領悟。而在《金魂咒》最後幾篇中則亦著重描述了神兵鑄煉之法。再後來幾次與快意劍相接觸漸漸的便也能感覺到這劍中所藏的玄機。原本他也並不將這些當做一回事，卻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刺啦一聲，池水轉眼便已沸騰，這屋子裏頓時正氣彌漫。過了許久，待到水汽散去，快意仙人才看到，這淬火池的水竟少了一半。再將快意劍取出，卻不成想，快意劍竟如一塊繡鐵，遍體灰紅。
快意仙人正要發問，郭笑雨便解釋道：“難道仙人忘了之前咱們所說，木成其魂。此刻尚需一株神木為此劍開鋒。”
“神木，什麽神木？”快意仙人將手中尚未鑄成的劍仍在一旁，略到三分怒氣的問道。
郭笑雨道：“要一株生長在極陰之地卻屬性純陽的樹，還得一株生長在極陽之地屬性純陰的樹。將這兩棵樹種到一處，待其結做連理之際將此劍埋於樹下。經過一春一秋，則木神可成。到時晚輩再以五足鼎立為此劍重新鑄煉，使其能將五行之氣融為一體。則此劍之威，定然勝過快意劍。”
快意仙人怒道：“小子，你耍我！”
郭笑雨道：“晚輩不敢。難道仙人以為鑄成一把天下無雙的神劍是一件朝夕之間便能成就的事嗎？一朝一夕練就的不過凡鐵之劍，縱然能削鐵如泥，但與可與人達至心神互通的神兵相比，那卻是天差地別。”
快意仙人打了一個響鼻，道：“我信你。”
郭笑雨又道：“前輩便是信了也無用。且不說那兩株樹如何難找，便是找到了，移到一處它們又是否能活。能活之後可否結成連理亦不可知。最重要的一點……”話到這，他卻有意收了半句。
快意仙人知他心思，道：“有話就說！”
郭笑雨道：“再有一月晚輩便要去找無空無名決一生死。若是僥幸可以活著回來。自然會幫前輩將這一件神兵鑄成。若是不幸身亡，那仙人就得再等一位可以操縱五行，能夠驅動五足鼎立的天才來幫您鑄煉此劍了。好了，晚輩能做的事已經做完，至於該去何處尋找神木又該如何移植，仙人應該清楚。晚輩便不打擾了。”
他雖說要走，可腳步卻很慢。其實這一切他在來之前便已經盤算好，他知道快意仙人雖愛劍如命，然而快意劍卻未必能夠真的打動他。所以郭笑雨便告訴他鑄煉快意劍需要得五行之力。這時候郭笑雨若是在那時離開，快意仙人仍未必會留他，畢竟快意仙人於鑄劍一道天資頗高，用不得幾年他便能摸索出其中門道。所以郭笑雨幫他鑄劍，卻隻鑄成一半。然後再說若我死了，則沒人能幫您把劍繼續完成。這時候他走，快意仙人一定留。
果然，快意仙人說道：“留步。征討無空無名之事，老朽答應你便是。但你要保證，等你回來之後，定要將此劍完成！”
郭笑雨轉身拱手，說道：“晚輩一定信守諾言。”
再說那酒肆之中，屋外忽然闖來的那位神秘少年不是旁人，正是莫聞的小師妹莫悲。
這位小師弟是在莫聞上山後不久便也拜在了曉夕老者的門下，跟著曉夕老者學藝三年，其實力便已直逼其師姐莫聞。又過兩年莫聞已然不是他的對手，便是曉夕老者與他交手要想得勝亦得三五百招之後。又過一年，曉夕老者便也不是他的對手。也是那一年，曉夕老者將《伏魔典》傳給了他。據說這《伏魔典》中記載了曆代伏魔者的修行心得，又經後人不斷矯正修改，實是伏魔者夢寐以求的寶典。莫問亦是因為這本書才將莫非殺死，遺憾至今。從那時起這位小師弟便閉關苦修，但想不到他今日功成出關，要做的第一件事竟是來找莫問報仇！
莫聞衝出屋去，見這小師弟已非閉關之前那一副稚嫩模樣，這時的他渾身無處不透著一股令人折服的氣息，那氣息的來源正是他這一身的修為。
“小師弟，”莫聞質問道：“你說要殺莫問師兄，可這又是為了什麽？”
莫悲道：“師父原本給我取名莫喜，是我自己硬要叫莫悲。是因為悲字便是將非掛在心上。莫非，他根本就是我的親生大哥。當大哥的死訊傳到家中之時，我母便因受不了這喪子之痛而一病不起，不到半年便駕鶴西去。為母親守孝期滿我便發誓要找出那個殺我大哥，累死我母的凶手。所以我才會找曉夕老者，要他收我為徒。那時的他還並不知道我的身份。上山之後的一個月我便查出是他殺了我大哥，但那時候我還不是他的對手。再到後來，我終於學藝有成，師父又將《伏魔典》傳給了我。今日功成出關，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取他首級，來祭奠我大哥！”
莫聞實想不到，這位小師弟身上竟有如此一段血海深仇，更想不到這位曾經看上去少不經事的師弟竟然有如此心機。她正要開口說話，求他放過莫問，一隻大手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師姐，你退下吧。這是我欠大師哥的，這時候還給他們也是應當。”便一搖三晃的朝莫悲走去。
莫悲見他醉的如同一灘爛泥，卻吼道：“我學藝十載不是為了要殺你這麽一隻醉貓的。若要暗箭傷人，我早有一千一萬個機會殺了你。偷襲暗算是隻有你這等小人才能做出的事！我給你三天時間，把你的酒醒幹淨，把你的脖子也給我洗幹淨。三天之後的這裏，我在這裏等你！”
他這話一出口，郭甜甜居然有些欣賞這少年。看上莫悲與她年紀應該相差不大，但那一身修為和這不凡氣度卻著實的令人敬佩。再想想自己的師哥，雖說他的本事也不差，甚至更在莫悲之上，但其他的地方比起莫悲，就差那麽一點了。
莫悲轉身離去，莫問卻呆呆的定在那裏，直到日影西斜，他終於頹然倒下。這些天的酒已將他的身子泡爛，他這一倒，便倒了兩天兩夜。
第三天，當他終於醒過來的時候除了頭疼，他沒有任何感覺。
或許他自己都已經忘記，明天，便是莫悲要與他決鬥的日子。
這一天裏，他去了一家最貴最豪華的浴池將自己從裏到外洗了個幹淨，又找最著名的師父為他量身定製了一套堪稱完美的衣服，並以十倍價錢要這位師父當天交貨。然後他又去了一家最奢糜的酒館要了一大桌他隻聽過名字的菜。但這一天，他沒有喝酒。
晚上的時候他又回到了那間酒肆，那裏是他約定於莫悲決鬥的地方。他先去熟悉周圍地形，要做到地利，然後觀看天象看出明天此地無雨卻會刮起一場很大的南風。之後他便坐在原地打坐調息，回憶自己之前學過的所有本領，同時亦將自己調整到最佳的狀態。
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要在明天給莫悲一場完美的決鬥。同時，他也是想為自己的生命譜下一曲完美的結局。
莫聞知道他心中是怎麽想的，所以無論他做什麽莫聞都絕沒有幹涉。郭甜甜也沒有離開，她除了想看看莫問究竟有多少實力之外，還想看清莫悲是個怎樣的人。亦想看看，莫悲最後的抉擇。
天終於亮了，天還沒亮的時候莫悲便已經來到這裏，今天他穿了一身白衣，頭頂係著一根白繩。他還帶來一口長劍，以及他大哥的靈位牌。他要在他大哥麵前，親自手刃仇人。
莫問緩緩睜開雙眼，看到莫悲已經站在自己麵前，便說道：“我的酒已經醒了，脖子也已經洗幹淨。我知道你想要我的人頭，盡管來取吧。”
莫悲道：“不是我想要，是你必須還。待會動起手來，我不需要你讓我，否則我為報仇所下的這十年苦功便白費了。”說這話時，他竟是那樣的心平氣和，仿佛眼前站著的根本不是他的仇敵，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而在莫聞看啦，他越是這樣便越是可怕。一個能將仇恨壓製的人，定然也能爆發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力量！
“我已準備好了，出手吧。”莫問的語氣竟也十分平和。
莫悲叱喝一聲：“看招！”劍光閃動，他這身子仿佛化成了一條白龍。莫聞此刻雙拳緊握，嚴陣以待，隻等莫悲長劍刺來之際他揮手間便將莫悲劍鋒轟到一邊。這一招亦是在告訴莫悲，他是全力應戰。
不知怎麽，他竟看到莫悲嘴角露出一絲不明含義的微笑。
又見莫悲淩空一轉，劍鋒雖偏卻將左手捏做劍訣，以指代劍，橫削莫問手腕。莫問反掌相迎，以右手壓下其劍訣，左手成掌直攻莫悲心口。而見莫悲亦不回劍格擋，隻將一口氣趁在丹田，當莫問這一掌轟來之際，他這胸膛竟不知緣何陷下去一寸。莫問頓有一掌擊空之感，莫悲乘其分身之際胸口一挺，莫問頓覺一股巨力自手臂傳來，整個人竟被這力道陣出三丈！
“沒想到嗎？”莫悲站定身形，朗聲道：“這便是你夢寐以求，《伏魔典》中的絕妙功法。我知此刻你一心求死，但我仍要你全力應戰，我要你看清楚《伏魔典》中的每一招每一式，我要你四個明白，也要你含恨而終！”
莫問淡淡微笑，道：“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挺身一躍，便又與莫悲纏鬥一處。
莫聞直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可有驚喜連連。自她心裏當然不願看到這兩人中任何一個受傷，但她也以為莫問這十年來一直都保持著三歲心智，其修為最多也不過停留在十年前。比起已將《伏魔典》修煉大成的莫悲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但不成想莫問不但是身手或是修為，與莫悲所差竟都不過毫厘，有幾招甚至已經得手。而莫悲亦修為精湛，轉眼間便能給予還擊，轉眼之間兩人便鬥了三百餘招，卻仍是未分高下。
隻見莫悲此刻單手握劍，齊於當胸。而他這一身白衣已有幾處見紅。莫問與其對麵而立，雙拳緊握，然而一雙鐵鑄般的手臂上已劍痕滿布，昨日裏新做的衣裳此刻也早在莫悲的劍氣之下成了碎布。
“下一招，我會用上全部功力！”莫悲握劍的手已經爆出青筋。
莫問道：“下一招，我便要你分出生死！”
莫悲冷笑一聲便將劍高舉頭頂，自劍鋒芒之處一點白光爆現，白光緩緩流動竟似一條白龍將莫悲環繞其中，龍影越來越實，莫悲的身影卻越來越虛，陡然間莫悲身形一轉，竟當真化成一條白龍翱翔天際！
莫問一躍而起，一雙鐵拳已泛起火紅光芒，直迎著那白龍衝去！
下一瞬，莫問已看清莫悲這一劍此來之處，他便將胸膛迎了上去。可哪知下一瞬間，莫悲的劍竟然偏了幾寸，那是如他這般高手絕不該有的偏差。
劍鋒貫穿莫問左肩，血光標出。莫問這一拳亦結結實實的轟在了莫悲的胸膛。頓時間，莫悲一口鮮血噴到了他的手臂上。
“為什麽？”莫問收拳問道，顧不得肩頭還插著一把利劍。
“因為這個。”這時候曉夕老者居然從旁走了過來，揚手間將一個信封拋了過來。信封旋轉著落在莫問手裏，上麵寫著：師弟莫問親啟。
莫悲將劍抽出，在血還未流出之際便為莫問封住穴道。
“這是我大哥的遺書，雖說是讓親啟，但我還是偷看了。”還劍入鞘，退到了曉夕老者跟旁。莫聞與郭甜甜也過來行禮，郭甜甜眼光一轉，則又想到了一些別的事情。
隻有一旁莫問，拆開信封，裏麵是一張已經泛黃變硬的信紙，而上麵的字跡與他記憶中大師哥的字跡則完全相同，信上寫道：
莫問吾弟，師尊下山之時便曾對我言說，你我二人均無資格繼承《伏魔典》秘籍。原因《伏魔典》是一殺氣極重之秘籍。若修煉典中法訣定要心懷莫大仇恨，故你我皆不成。而為兄有一弟，天資甚高，定能參悟《伏魔典》中一切奧秘。然其與你我一般，心中無恨。故為兄設下一計，在你飲食中暗下“禍心”之毒。此毒可將人心中之惡無限放大。你才會對吾下此殺手。為兄留下此信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助你解開心結。請師弟務必原諒為兄私心，勿怪勿怪。莫非絕筆。
莫問捏著這信紙，竟有一行熱淚自眼中流出。
這時那一場南風正來，無巧不巧的將他手中信紙卷走，紙已幹硬，在風中碎成了片。
莫悲走上前來，拱手說道：“師兄，這些年你受苦了。”
莫問擦幹眼淚，卻問道：“可我畢竟殺了你親大哥。”
莫悲道：“也因此你成全了他和我。大哥和我說過，你的天資遠在他之上，你日後的成就也必定不可限量。我與師父都不想看到你這樣，所以才設下一此計。至於我心中的恨，也在看過這封信後成了感激。”
曉夕老者亦道：“問兒，這些年為師封住你的心智也是為了成全非兒和悲兒。你莫要怪師父啊。”
莫問忙道：“弟子不敢，弟子不敢。其實昨夜弟子與調息之際便已察覺，這些年來弟子的修為竟一直沒有停滯反而日益精進。這該也是師父一手所為吧。”
曉夕老者含笑不語，郭甜甜卻在這時去到曉夕老者身邊，道：“我早聽說曉夕前輩是個開明的師父，也是一個厲害的伏魔者。今日看來所言不虛。”
曉夕老者笑道：“小丫頭，你不必嘴甜騙我。我知定是有事要求我，對不對？”
郭甜甜卻道：“不是求。”
曉夕老者道：“不是求，那是什麽？”
郭甜甜道：“結盟，重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