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來世再見

當郭笑雨真正恢複意識之後,他才知道原來那最後,那最難熬的三天居然在自己的一場大夢之中安然度了過去。

但當他想要一展這苦修成果之時,卻發現自己體竟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真靈存在。

子月非於這時走進他的屋子,看到他正望著自己的一雙手詫異,便解釋道:“這《逆五行》乃是打亂五行相生相克之順序,有違天道之法門。修煉者須得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的走上一遭,還得受‘萬空之劫’方能有成。然後即使修煉成功你也不必太過高興,因為這意味著你之前全部的修為已經消失無蹤。你所感受到的黑洞實則是你的內丹。內丹將你全部的力量吸收,而後成型。你若想恢複力量就必須打破內丹,釋放出內丹全部的力量。而打破內丹則需要比內丹自身更強的力量。換句話說,你要將你的修行之路重走一遍,並且要讓自己比以前更強,而且想要打破內丹必須憑借你自己的力量,旁人根本無法幫到你。如果你無法打破內丹,《逆五行》的威力你自然也無法發揮出來。”

郭笑雨居然絲毫不顯得驚訝,隻問道:“凡飛滄龍修煉《逆五行》的時候,也經曆了這些嗎?”

子月非道:“當然。”

郭笑雨道:“那他用多長時間修煉出內丹?”

子月非道:“借助五足鼎立,他隻用了一個時辰。”

郭笑雨苦笑。他用了足足十二天,尚且需要子月非的幫助。

而他隻用一個時辰,這是何等差距。

“那他用了多少時間打破內丹?”郭笑雨又問。

子月非道:“一年,原本他的計劃是九個月,但他沒做到,用了足足一年。”

郭笑雨發現自己苦笑的頻率越來越密集了。

“那我有多少時間?”郭笑雨似乎已經知道答案,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子月非道:“三天,至多三天。”

郭笑雨道:“如果我做不到呢?”

子月非道:“那你隻能等死,還要眼睜睜看著你的師妹去送死。”

三天,守著僅剩的三天,郭笑雨看到的不是希望,亦不是絕望。

凡飛滄龍被稱作不世奇才,卻也要一年光景才能完成這一件事。

但他,隻有三天。

轉身,他朝屋外走去。

“你要去哪?”子月非問道。

郭笑雨道:“難道我不需要進到五足鼎立之中嗎?”

子月非道:“五足鼎立也隻能幫你到這一步。接下來的一切,都隻要靠你自己。”

郭笑雨沉默了瞬間,然後“哦”了一聲,便繼續朝屋外走去。

他的背影被漸漸攏進屋外的晨色中,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仿佛到了另一個世界。

“前輩,”木白低聲問道:“您覺得我師父他可能成功嗎?”

子月非道:“不是可能,是必須。”

“但是,”郭甜甜說道:“就像你說的,凡飛滄龍要打破內丹也需要一年。可是我師哥,他隻有三天。這可能嗎?”

子月非道:“但他必須做到。相信他,你的相信會成為他的力量。”

郭甜甜還能做什麽,她隻能默默祈禱,希望真的有奇跡發生。

郭笑雨從未覺得一天的時間居然這麽短暫,他所修溫習尚不到百分之一,他卻已經看到了日出。他是自昨天的日出開始修煉,這一天原來隻在一眨眼之間便過去了。

第二天,遠比第一天更短。他幾乎連眨眼的時間都沒有,第二天便過去了。

第三天,郭笑雨看著飛似從天空經過的太陽,他已忘了一天原本的時間是多長。轉眼已到了深夜,明月當空,他才想起今夜是十五月圓之夜,算算下山的日子,原來今夜正是中秋。郭笑雨一聲歎息,便又開始繼續修煉。

可他越是著急越是記不起自己究竟都會些什麽。算來他之前的修為全然是從別人那裏“搶”來的,先是從白墨那裏搶來五十年修為,又從五足鼎立之中搶來了蘊藏其中的神力。他真正的修行不過是從這半年開始,但半年來他所做亦不過是參悟法訣,對於修為累積卻沒有太大提升。而最令他費解的便是子月非明明知道自己會有這一天,需要更強的外力來打破內丹,卻偏偏要他在內丹成型之前便將水晶球吸收幹淨。依子月非所言,內丹中的力量甚至遠超包含包年修為的金丹。如此一來他已根本無法估量自己的內丹之中究竟有多麽強大的力量。但這兩天多以來,他積蓄在體內的力量卻連微乎其微的算不上。至多可算作是微乎其微的微乎其微。

正當他還在苦思冥想的時候,忽然廳外外麵傳來一聲驚叫,那時郭甜甜的聲音,他再熟悉不過。是了,今天是第三天,那傳說中的悔與劫已經在這一刻降臨。

“你們終於來了。”子月非此刻手持柔劍,母雞一般將郭甜甜護在身後。

站在她麵前的一共兩人,左邊一人身披白色鬥篷,鬥篷背後繡了一個大大的“悔”字,右邊那人披著一件青色鬥篷,背後繡著一個大大的“劫”字。這兩人都用兜帽遮住了頭,帽簷拉的很低,看不清這兩人的麵目。但能看到,悔的唇上蓄著胡須,劫則是一臉的光滑幹淨,卻在左臉上有一道傷疤,從嘴角向上,延伸至帽簷底下。

“讓我們將這丫頭帶走,或許此刻你還不用死。”劫的聲音如他的皮膚一樣光滑,卻也好像在某處存在著傷疤。

子月非道:“那如果我不肯呢?”

悔說道:“你我,還有劫,咱們三人都知道,若是單打獨鬥,或許我兩人誰都不能勝你,但若是我二人聯手,你卻必死無疑。”

子月非道:“你這話本是不錯,但血使者回去的時候應該告訴過你們,我這兩個小友亦不是泛泛之輩。若他們二人聯手,至少可以和你們其中的一人糾纏一段時間。”

“一百招。”悔伸出一根手指,“你有沒有信心在一百招之內答應我們其中的任何一人?”

子月非沉默,她與這兩人實力本就不過毫厘之間,即使分出勝負那也得是幾千甚至上萬招之後的事。而且她未必就是必勝。

劫也伸出一根手指,說道:“一招,一招之內我雖不能將你這兩個小友擊敗,但至少可以將他二人分開。你知道我的速度,萬分之一個瞬間,我定能將這丫頭劫走。待你和悔分出勝負之時,隻怕逆天盛典已經結束了。”

郭甜甜躲在子月非的身後不住地顫抖,因為她還從未見過這麽可怕的人。血使者來的時候她能感覺到其站在自己身後。而且血使者固然強大,但她自信那種強大並非無法企及。但這兩人,她根本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即使對方就站在自己眼前,她卻連一絲一毫的氣息都察覺不到。

就如人,無法察覺到神的存在。

而木白,麵對這兩人他雖沒有顫抖,但已在退卻。因為他清楚,這根本就是一場不可能贏的戰鬥。輸,便是死。他無法想象這兩個人大發慈悲時的畫麵。他清楚這兩個人之所以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動手,是不想任何一人傷在子月非的手裏。

子月非何嚐猜不透這兩人的想法。朗聲說道:“丫頭,若是你此刻怕了,那麽你師哥為你受的苦便全都白費了。他還需要些時間,需要我們來為他爭取,你不需要打敗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隻要在你師哥出關之前不被他們抓到,你就成功了。”又對木白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如果這時候你逃了,不但對不起你師父,也對不起我的一番苦心。當然,你可以不必理會這些,但是你記得,若你此刻退卻,我將永生永世的追殺你。”

木白相信子月非說出的每一個字,這女人絕對是言出必踐的主兒。

“前輩說的什麽話,”木白說道:“晚輩即使不濟卻也至少能糾纏他們一陣。”

子月非冷笑道:“你也看得起自己那點本事了。我隻要你掩護甜甜。放心,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會殺你的。你的血還不配染在他們的手上。”她這一句話既是告訴木白對手的可怕,也是為木白爭取了一線生機。

悔冷笑著說道:“你的確還和當年一樣聰明。”

劫說道:“但是看來你已不打算接受我們的建議,決定要和我們動手了。”

子月非道:“我從來沒聽到什麽建議,我隻是在等你二人出手,然後判斷哪個才是我的對手。僅此而已。”

悔長歎一聲,道:“不知死活。”

當“不”字出口之時他的鬥篷便已揚起,當“活”字出口之際,他已一掌轟在子月非的麵門之上。但掌風甫至他便發覺不對,原來眼前一切不過是子月非一早布下的幻術。他這一掌正將幻術擊碎,但卻失了子月非三人的蹤影。

“幼稚。”劫歎息著說道。單足踏前一步,這方圓三裏之內頓時天塌地陷,以他這一隻腳為原點,七八條尺寬的裂痕直向四外延展,仿佛大地被撕裂一般。

他當然知道,無論何人施展何種幻術,若想影響到一個人的視覺,那麽被施術者必須存在於施術者的視線範圍之內,即便是子月非這樣的幻術高手也無法衝破這一層限製。這時仍是深夜,盡管有月光卻也看得不能太遠。他這一腳,足以將施術者逼出來。

但誰成想,出現在這兩人麵前的竟不是子月非而是郭甜甜,原來方才那幻術根本不是子月非布下,而是郭甜甜的傑作。

劫微感詫異,但他又是何等厲害的角色,所用來詫異的時間幾乎為零。一隻手已在瞬間抓向郭甜甜。但那幾乎為零的思考時間似乎還是太長了。他這一隻手探至一半之時忽見一道白光從天而降。

那竟是木白手持快意劍俯衝而來,劍鋒正刺向他這條手臂。

“可笑。”劫手臂一震,一道勁風卷起,直將木白連人帶劍彈出十丈開外。比起他跺足裂地的力道,這根本算不得什麽。但他竟能在發力的同時以掌心生出一股吸力,這吸力正將身前的郭甜甜抓在手中。

然正在次一刻,劫卻發出了一聲驚訝的聲音。他這時才看清,被自己抓在手裏的竟不是郭甜甜,而是子月非。原來方才那幻術的確是郭甜甜的傑作,而郭甜甜卻隱藏極深,並未被劫那一腳逼出,跳出來的是子月非,而她的幻術則是讓劫與悔以為自己便是郭甜甜。這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才正是幻術的精髓所在。

此刻劫這一隻手正抓在子月非衣襟之上,而子月非此刻雙掌錯力,直轟他這一條手臂。他自然可以在此刻法力將子月非打傷,但他卻也清楚子月非即使拚的重傷也要先廢掉自己這一條手臂。權衡之下,他唯有放手後退。

但這一退之下,他卻感覺到一股罡風正朝自己背心襲來。不必轉身他也知道,正是方才被自己彈飛的木白,此刻已繞至自己的身後,等待時機出手偷襲。

“呀!”劫雙臂一震,頓時周身發出一股罡風,木白隻覺眼見一黑,便不知被轟出多遠。一時間連意識都失去了。而即便是子月非,亦被這勁風生生逼退了三步。

但再看劫身邊的悔,隻是鬥篷被吹得獵獵作響,人卻未移動半分。子月非隱隱感覺到,自己對這兩人的實力估算有誤。

劫又說道:“交出那丫頭,我之前開出的條件仍然有效。說真的,我不想殺你。畢竟能空手與我過上千招而不落敗的女人,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少了你這麽一個人在世上,我會覺得很無聊。”

子月非這一次真的將腰間柔劍抽出,迎風一抖,道:“能和我空手過上千招的男人你不是唯一的一個,卻是我最討厭的一個,所以你必須死!”

劍鋒一抖,她已欺身上前。恍惚的劍光配合恍惚的身形再加上恍惚的幻術,劫一時卻也難分眼前真假虛實,隻感覺有一股殺氣正蔓延而來,而這殺氣卻也極為恍惚。

“你去找那丫頭,她是我的。”悔開口說話,說話間眼前的一切恍惚便都煙消雲散,他已著實地找到子月非的蹤影。抬手,他隻伸出一根手指,手指迎上劍鋒。鋒指相交,子月非的劍竟敵不過他這一根手指,兩股力量僵持一處,劍身已經出現彎曲。

悔站立當場,腳下未有絲毫移動,而子月非是淩空襲來,此刻劍身彎曲,她與悔的距離便在寸寸縮進。當兩人距離已不足咫尺之時,柔劍已被壓成了圈。但子月非等的好像就是這個時候,猛然間將劍鬆手,柔劍淩空挺得筆直,翻亂間竟往成一個劍花。悔隻覺一陣目眩神迷,子月非乘機出手,以指做劍,直刺悔之天靈!

“你還是如此天真。”悔冷笑著說道,同樣以指做劍反刺而出。

這一瞬,柔劍被這兩股強力壓得粉碎,待到兩指相交,子月非隻覺周身一震,這兩根手指亦仿佛被震碎一般。倒退出三步,子月非隻覺得五內翻湧,喉頭一甜,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想不到,”子月非擦去嘴角血跡,說道:“想不到短短十年光景,你的實力竟有如此進步。”

悔卻說道:“若非之前你虛耗了不少真靈,此刻也不至被我一指便震得吐血。”

的確,在五足鼎立之中幫助郭笑雨撐過那最後關卡,著實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算如此,你也未必勝得過我。”說話之際,子月非反手一吸,那柔劍碎片盡數被其吸在手中,以暗器手法將這碎片彈出,碎片將月光四處反射,轉眼便如一道光牆橫在子月非與悔中間。悔單手一揮,便將碎片掃到一旁,子月非已在這時隱沒了蹤跡。

“我找到你了。”劫笑著說道。而此時,郭甜甜正鵪鶉一樣的縮在他麵前。劫伸手便將郭甜甜捉住,他已確實感覺到自己捉到的不是幻術或者子月非,而確確實實是他要找的天人血脈。

“啊!”郭甜甜驚叫出聲,而郭笑雨在屋中聽到的也正是這一生尖叫!

“放開她!”子月非亦不顧隱藏身形,飛身上前。而悔亦在等待這一時刻,緊追子月非而去,他的速度竟比子月非更快。當子月非的手已經觸摸到郭甜甜的衣角之時,悔已追至其身旁,一掌正轟在其背心之上。子月非吐血墜地,一隻手仍緊緊抓著郭甜甜的衣角不放。木白已在這時恢複意識趕來,見這兩人一個重傷一個被抓,他竟又退卻了。

郭甜甜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子月非,也看到了退縮一旁的木白。她的眼中隻有絕望。

“師哥,我們來世再見吧!”這一瞬,她竟選擇自刎這條絕路!

喊聲傳至郭笑雨耳中,他的心都要碎了,可偏偏自己什麽都做不到。

可在這時,他恍惚聽到一個聲音,十分的熟悉,好像在夢中聽到過。

“想去救你的師妹嗎?”那聲音問道。

“想!”郭笑雨吼著回答。

“那我,就再幫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