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放不下

麵對如此之眾的鬼影郭笑雨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麽對策,可轉眼間鬼影就要撲來。莫聞這時欺身上前,自腰間接下紅綾,迎風一轉,那許多鬼影便跟隨妖風消弭無形。

冰錯拍了拍手,道:“想不到當今後輩之中還有你這麽個新秀,當真難得,我都不忍心殺你了。”莫聞欺身上前,道:“廢話少說,看招!”紅綾迎風一抖,竟變得極長,莫聞手腕一轉,紅綾頓時擰成細繩。莫聞這時放開雙手,以法決驅動紅綾,這細繩竟靈蛇一般直奔冰錯而去。

冰錯隻微微一笑,解下鬥篷,待到紅繩近前之際將鬥篷一揚一卷,便與那紅綾糾纏一處。莫聞那紅綾乃是一件寶物,而冰錯身上這鬥篷不過普通布料。但兩股繩索糾纏一處,竟然不分上下。

這時冰錯忽覺一股勁風自頭頂壓來,抬頭看去,竟是魁梧如山的莫問。原來莫聞出手本就不為取勝,隻為能製住冰錯一時,到時莫問出手,一擊必殺。冰錯見勢不妙,當機立斷,放開手中鬥篷向後躍出一步。

莫問一擊失手卻也不追擊,反而退到一邊。莫聞收回紅綾,一時卻也不敢再貿然出手。

郭笑雨見那幾人僵持開來正要上前助陣,郭甜甜卻在一邊說話:“師哥,你還能不能操縱那口大鼎?”郭笑雨道:“應該可以,怎麽了?”郭甜甜道:“那妖婦如此珍視鼎中煉製的藥丸,那如果你去控製大鼎,她煉藥心切,定然要與你僵持,到時我乘機出手……”

郭笑雨忙阻止道:“不行,我去控製那鼎。待那妖婦同我僵持之時,莫聞莫問一定會出手,你乖乖的呆在這裏,不許離開。”便起身衝上前去。

這時他腦中已然浮現出當日操縱這大鼎時的情景,其實他並不懂得什麽操縱之法,但卻知道隻要能同時以五行之力注入鼎中即可與其發生感應,大鼎自會隨心而動。郭笑雨於前進之中變換法印,頓時無色光芒又在其眼前浮現,且結成四方陣式。

郭笑雨雙指運力朝大鼎一指,五色光線竟自其指尖流出,排列成四方陣式朝五足鼎立橫飛而去。轉眼間法印便與大鼎合二為一,結合那一瞬間隻聽得五足鼎立嗡一聲響,猶如古刹晨鍾,周邊一切都仿佛隨之顫動。

此番變數邊冰錯都始料未及,也可以說她從未想過這世上居然還有人可以操縱此鼎。但郭笑雨偏偏就出現在她思想中從未觸及的死角。

下一瞬,五足鼎立淩空旋轉且越轉越疾,鼎下純情火焰已被卷起在大鼎周圍盤繞若火龍。而鼎口那一團黑水竟在此刻轉為紅色,紅色越發鮮亮,一股惡臭伴隨而出。但不過片刻,那一團紅色竟升騰成汽,再看鼎口,隻餘下一團清水,清水迅速凝結,最終隻餘下一粒牛眼大小的水珠。

冰錯見此情形竟露出笑顏,正當她欲身手去抓那粒水珠之時,郭笑雨屈指若爪,淩空一抓,竟將水珠連同大鼎一同擒到身邊。冰錯緊隨而來,但出手已然慢了半拍,郭笑雨抬手便將那粒水珠收入囊中,才發現水珠已聚成水晶。

“好小子,連番壞我好事,今日要不殺了你,以後老娘還怎麽出來混!”身子淩空轉成一道細影,細影再轉幾圈居然於郭笑雨眼前消失無蹤。這恍惚若夢的招式,如何是郭笑雨所能招架,即使他修為驚人始終少了幾分臨敵經驗。

正當郭笑雨四下尋找冰錯蹤跡之時,隻聽郭甜甜大喊一聲:“身後!”郭笑雨立即轉身,但終究還是慢了。

當郭笑雨轉身的同時,冰錯手中已凝出一條尖細的冰刺,當郭笑雨轉過身去的時候,這一根冰刺勢必將刺穿郭笑雨的胸膛,他甚至已感覺到心口處的那一絲冰涼。

莫聞、莫聞於一旁根本來不及反應,當他二人出手之時,顯然也已經晚了。

這一瞬,郭笑雨仿佛看到了死亡已悄然降臨,與自己的距離不過咫尺而已。

這一瞬,他仿佛想起許多,想起自己給大師父下瀉藥被罰抄書,給二師父放釘子被罰擔水,給五師父混辣椒麵被罰打手心。又想起大師父為了給自己在成人禮上準備一件禮物,徒手擊斃一頭黑熊,將熊牙拔下來給他做成項鏈。又想起有一年自己害了天花,二師父沒日沒夜的守在自己身邊直至痊愈才肯去休息。還有五師父,每次打過自己之後都會給自己一件禮物作為補償,還會親自為自己上藥。

這一瞬他想起的太多太多,也發現自己原來遺忘了太多太多。當他以為這一瞬間足夠漫長,足夠讓他想起所有的時候,心頭那冰涼的感覺再一次襲來,比之前更鮮明,更冷。

郭笑雨低頭,他已看到針一樣的冰刺穿透自己的衣襟,他已看到鮮血滲出。

他已看到了死神在朝著自己微笑。

忽然間,他的視線不自覺的轉向了身旁的郭甜甜。原來自己想起了那麽多,卻唯獨遺忘了身邊的人。

“師哥!”郭甜甜大喊著朝他這裏跑來。

或許是瀕臨死亡,所以他看到了幻覺,郭甜甜的身影變得極為模糊,而且極淡極淺,仿佛陽光下即將散去的霧。緊接著嘭地一聲,他眼前的冰錯便斜斜地飛了出去。

接著,他便昏了過去,他以為這就是死亡。可死亡中他聽到有人在喚自己的名,是師妹,他看到師妹模糊的身影在自己身前亂晃,又把一粒什麽東西放進自己嘴裏。然後他便昏昏睡去。他以為這是回光返照,以為是幻覺。

可緊接著,不知哪個家夥一個巴掌拍在他臉上,他被疼痛驚醒,睜開眼,郭甜甜還有莫聞莫問正圍在自己身邊,冰錯則被莫聞那根紅綾捆在一邊,但看她七竅流血的重傷模樣,顯然也沒有多久好活了。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郭笑雨捂著臉,卻始終也想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郭甜甜笑著說道:“我不是說過我力氣很大嗎,你還不信,要不是我這一掌,你真的就被她給殺死了。”便舉起自己的右手在郭笑雨麵前炫耀。莫聞也說:“真想不到,你甜甜妹子居然有這麽厲害的身手,我和師弟雖然有心救你但卻鞭長莫及,若不是令師妹及時出手,你真的在劫難逃。不過要不是你懷裏那粒救命的藥丸,這寒毒攻心,我和師弟卻是也是束手無策。是不是我的話真的應驗,你真的大富大貴,不該早死。”

郭笑雨笑著說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真的吧。”又一把拉起郭甜甜的小手,道:“甜甜師妹,以後師哥就要靠你保護了。”聲音甜膩,讓人直起雞皮疙瘩。郭甜甜沒回答什麽,臉卻一下子紅到了耳根。

郭笑雨又看向一邊的冰錯,問莫聞:“怎麽不殺了她?”莫聞一驚,道:“真想不到這話會從你嘴裏說出來。她造孽太多,要交給師父處置。我已經給師父發了訊號,他老人家很快就會到這裏了。”冰錯還在垂死掙紮,但無奈血絲紅綾是一件可長可短,可鬆可緊的寶物,任她如何都無法掙脫。

幾人在原地直等到天亮。郭甜甜與莫聞先後睡下,莫問與郭笑雨卻是一夜都沒合眼。隻是莫問會說的話不多,郭笑雨雖然想和他聊天,可來來回回就是那麽幾句,聊了一會郭笑雨便覺得無趣,可又怕如果自己睡著了,不知道冰錯又會對莫問耍什麽花樣,便一直守著冰錯,直到天蒙蒙亮,莫聞睡醒,他才倚著樹休息去了。

可剛合眼沒多一會,似睡非睡之際隻感覺一股洶洶氣勢正朝自己這邊湧來。他猛地睜開雙眼,隻見不遠處正有二十多人並排朝這裏走來。郭笑雨仔細蔬果,一共二十六人。後麵二十四人一般裝束,均是緊身黑衣,前麵兩人以為是白須白發,仙風道骨的老者,手裏拄著一根紫檀雕刻的龍頭拐杖。另一人則正值壯年,但卻是滿臉殺氣,好像和誰都有血海深仇一般。

見這幾人到來,莫聞莫問立即迎上前去,跪在那老者跟前,道:“弟子恭迎師父大駕。”原來這位便是他們口中的曉夕老者。兩人起身之後又給那滿臉殺氣的漢子行禮:“見過煞堅師叔。”

那被喚作煞堅的男子用鼻子哼了一聲便徑直朝冰錯那邊走去,圍著冰錯繞了幾個圈,才問道:“是你們兩個將她擒住的?”他問的兩個,自然是莫問和莫聞。

莫聞上前回道:“回師叔,是這兩位朋友將這妖婦重傷,我二人才有機會將她擒住。”

煞堅哼笑一聲,隻掃了旁邊郭笑雨兩人一眼,便轉身對那二十四名黑衣人說道:“還等什麽,還不快布陣!”這一聲令下,那二十四人立刻上前圍成一圈,正將冰錯圍在正中。曉夕老者卻站在一邊,不像是要上前幫忙的樣子。

莫聞來到郭笑雨身邊,低聲道:“我師叔馬上要做法化了這妖婦,你們兩人還是別看的好。”郭笑雨點了點頭,便同郭甜甜走向一邊。

這時那二十四人連同煞堅已擺好陣法。隻見這陣分作三層,最外一層共十四人,麵孔朝外,盤膝坐地圍成一圈,想來是做護法之職。中圈八人,對應八方,雙手以食指、中指、無名指結成不同法印。明白其中奧妙者一眼便能看著這是八卦手印,而此刻這八人排列更是經過嚴密計算,契合天時地利。煞堅則同另外兩人通在陣中圍成三角形狀。而這正是天地人三才陣法的起首之式。

三人以眼神互通,告知對方自己以準備就緒。煞堅大喝道:“起陣!”雙手互握,豎起食中二指,指尖朝天。左邊那人手結同樣印式,指尖卻朝向地麵。另一人則是手掌相對,平於胸前。陣勢結完,三人胸前便同時射出一條光線,三條光線交叉一處,平落地麵。陡然間光線衝天而起,竟圍成一三邊牢籠,將冰錯困在其中。

與此同時,中圈八人齊喝一聲:“起!”一幅八卦圖形則在其周圍隱隱浮現。但最外圈那幾人卻好像看不到這些,口中喃喃念誦,卻原來是超頓亡魂的經文。一個個梵文字符自這十四人口中翻飛而出,於眾人外圈又圍成一麵屏障。

原本冰錯於已是奄奄一息,但此時竟跳了起來,在那三邊牢籠之中不知嚎叫著什麽。

郭笑雨對這些本也不感興趣,但聽到這一聲嚎叫卻也忍不住回過頭去。隻見陣中冰錯已是懸空而起,自其七竅之中不斷有黑氣流出,黑氣越流越多,已充滿整個牢籠。黑氣在牢籠之中越積越多,越積越密,已然看不見冰錯身影。

煞堅忽然又喝一聲:“變!”這三人手中印式同時變化,那黑氣頓從牢籠中飄散而出,又在外麵聚成一團四處飄**,似在尋找出路,最終則環繞著八卦陣運轉不停。

但這時再看陣中那冰錯,居然已經老的不成人形,原本雪白皮膚這時已變得鬆弛晦暗,幾點老人斑已浮現其上,一張美絕天下的臉,這時已消瘦如同骷髏,牙齒也已盡數脫落。那雙寒星般的瞳孔早已失去光澤,凸了出來。

再看那一團黑氣,在八卦陣外遊走幾圈之後已漸漸變得幹淨,最終散成雲霧,消失無蹤。

煞堅於這時才將雙手分開,說了一聲:“解。”所有人便同時收起法印。而這幾人所圍著的哪裏還是什麽天下第一美人,分明是一個不知活了幾百歲的老太婆。

曉夕老者這時才來到冰錯跟前,淡淡說道:“上天給了你一張絕美的臉那是對你的青睞,但你卻將這青睞變成一種執著,更因這執著而殘害生靈。你已積毒太深。此刻你體內的冤魂已經盡數放出,得以超度,也算為你減去罪孽。以後希望你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冰錯重複這四個字,又說道:“你聽我的聲音,你看我的皮膚,看我的臉,你要我好自為之,我該怎麽好自為之啊。”趁著曉夕老者轉身的時候,偷偷從懷裏摸出一粒藥丸吞入口中,接著一聲無力的慘叫,她便氣絕身亡。轉眼間血肉化為膿水,骨骼也銷蝕大半,片刻之後,連骨頭都化沒了。

想來般可怕的毒藥該是她給別人準備的,此刻卻成了她的喪魂鍾。

曉夕老者不無惋惜的歎了口氣,又把莫聞、莫問喚到身邊,吩咐道:“在這裏給她起一座墳,畢竟是一條性命,不該這麽曝屍荒野。就別給她立碑了,若是被她那些仇家看到了,還不得把這墳給掘了。”莫聞道:“是,弟子遵命。”

郭笑雨這時也已走了過來,聽這老者說要給冰錯立墳,便說道:“這等小事,就讓晚輩來做吧。”手捏法印,周圍的土如受感召一般的朝這裏聚攏過來,轉眼便立起了一座半人高的墳墓。莫聞點頭微笑,正要開口讚他幾句,不料煞堅卻衝上前來,一把扣住郭笑雨的脈門,質問道:“五相妙人和你是什麽關係!”

郭笑雨被問的一愣,而郭甜甜見到這人要對師兄不利便衝上前喊道:“放開我師兄,快放開我師兄!”煞堅卻不管她是不是女子,一個巴掌便將她扇出老遠。郭笑雨最見不得郭甜甜受人欺負,一手被製,竟以單手結起法印,便在同時,煞堅身上已燃起火來。

饒是煞堅身經百戰,這時也不免驚慌,握著郭笑雨的手便本能的放開。原本他身上所燃隻有幾件衣物,若是他就地打幾個滾,火自然而然也就滅了,可他卻自恃身份,不肯做出那樣的動作,隻得一件一件的脫去衣物。

郭笑雨冷笑一聲,再運法決,也不知從哪裏引來的水流,將煞堅身上的火熄滅。但火燒的時間已有些長,盡管沒燒傷皮膚卻燒掉了煞堅的眉毛,頭發也隻剩下原來的一半長,根部還起著卷。再被那水迎頭澆下,此刻這狼狽模樣,卻連一直落湯雞都不如。莫聞見到隻覺得好笑,但礙於晚輩身份卻隻得將笑忍住。但那被他打了一巴掌的郭甜甜可不管這許多,當著煞堅的麵便哈哈大笑起來,莫聞終於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煞堅身邊雖沒有鏡子但卻能想象到自己這狼狽模樣,尤其是在莫聞這晚輩麵前,日後想再在莫聞心中樹立威信隻怕難如登天,若再傳了出去,自己哪還有臉見人。

目光一轉,直盯向郭笑雨,這眼神好像要殺人一樣。

郭笑雨卻不懼他,反而上前一步說道:“你是前輩,無故便動手打傷晚輩未免太有失身份。這小小懲戒不是報複,而是教訓。還有,你問五相妙人和我有什麽關係,不怕告訴你,他們是我師父!”

這話一出口,煞堅眼中已射出精光,朗聲道:“天堂有路你不走,這是你自己跑來送死的!”又朝天喊道:“阿雲,你在天之靈看好了,我這就殺了這小子給你出氣!”

掌心運勁,正要對郭笑雨下手之際,曉夕老者的龍頭拐杖已卻橫在他胸前。

“師父,死者已矣,難道你還是放不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