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跛腳少年
陰暗無光的牢房中，梁君的頭無力低垂著，他麵色稍暗，沒有絲毫清雅細致的感覺，看起來有種滄桑操勞之感。眼泡微腫，微垂的眼睫下有淡淡的黑影，顴骨也有些高聳突兀，襯得整張麵龐更加狼狽，不複往日俊俏。
在他身上，一條條見血的鞭痕布滿全身，衣衫炸裂，血肉模糊。
唐天鳩下了狠手，鄒子默更是可恨。
那條浸泡鹽水後的繩鞭，抽在身上，就會出現一頓血痕。鹽水就伺機鑽咬著傷口，疼得梁君是想死不已。
“該死的鄒子墨、唐天鳩、鄒隆、彭老四……小爺可是將你們一一記下。莫要讓小爺逃出去，否則管你什麽生死宮，五毒教，必上窮碧落下黃泉，讓你等百倍相償。”
梁君心中發狠，將這些害苦自己的人，一一數落個遍。
“也不知道唐非那小子現在在忙什麽。”梁君心思一轉，又是想到了自己那個堪比女兒嬌的跟班，“小爺可是豁出了性命就他，若他不來救我，小爺做鬼也不原諒他。”
可是想法剛一產生，梁君卻又搖了搖頭，話音再轉，“算了，還是不要來的好，生死宮可沒有那麽好進的，白白將性命搭進去，可不劃算。”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提著食籃的生死宮弟子走進了牢房中。這名弟子約莫十六七歲，和自己差不多大，麵黃肌瘦，很是羸弱，穿著一身湛藍的布衫，右腳一跛一跛的，是個瘸子。
隻見他走進梁君的跟前，將食盒放下，就欲轉身離開。
“小哥，等等。”
梁君想要叫住他，但是他卻沒有絲毫理會，隻管走著自己的。
梁君見此不由得急了，再次朝其喊道，“你總得把我放下來，我才吃得到啊。”
原來梁君一直被掛吊在石壁上，手腳都被扣住了鎖鏈，連動都動不了，哪裏還能吃得了東西。
梁君此言一出，那瘸腿少年終於止住了腳步，回頭看了梁君一眼，見他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卻被人掛吊在石壁上，模樣慘烈。再聯係到自己同樣可憐的境遇，頓時心生了同情之心。可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那少年接著眉頭緊皺，看得出來很是矛盾。
好一會兒，那少年才緩步走到梁君跟前，脆聲說道，“我放你下來可以，但等你用過飯菜後，必須重新……”
瘸腿少年話還未落，梁君連忙點頭答應，“重新被吊起，對吧？我答應你，絕對不讓你為難。”
瘸腿少年見著梁君答應下來，心中輕鬆了不少，來到石壁跟前，那石壁上有一塊凸起的機括，正是純鋼鎖鏈的機關。
當瘸腿少年扳下機括之後，鎖鏈開始伸長，原本被吊在石壁上的梁君居然慢慢落在了地上。
好久沒有腳沾地了，梁君剛一落下便雙腿一軟，跌倒在地。那瘸腿少年有心想去攙扶梁君一把，但最終還是止住了腳步，站在了原地。
“你快點吃吧，若是被人發現，我可要被受罰了。”
少年脆嫩的聲音傳進了梁君的耳朵，梁君強忍著撐起身子，向著少年報以善意的笑容，接著便匆忙揭開食盒，狼吞虎咽地吃起盒中的飯菜。
飯菜並不精致，隻是兩個饅頭加一疊鹹菜，旁邊還放在一碗米粥，那粥清的隻有幾顆米在其中，其餘的便是白米湯。
可習慣了大魚大肉的梁君，此刻吃得卻是津津有味，不時的抬起右手袖擦拭著嘴上的餐屑。
他的左手還是使不得力道，連拿饅頭的力氣都沒有，一切動作都隻能用右手完成。
匆匆吃完之後，梁君總算是吃了半飽，這些天來，他滴水未進，有了這些食物之後，終於可以繼續苟延性命了。
那跛腳少年見著梁君吃完，卻不敢靠近，而是再次扳動機括，將梁君重新吊起之後，才上前收拾他吃過的碗盤。
看得出來，跛腳少年對梁君還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是個謹慎之人。
“喂，謝謝你了，你叫什麽名字？”
墊了些許肚子，梁君回複了一些力氣，說話也不似之前那般虛弱。見著下方的跛腳少年正認真的收拾著，梁君開始和他攀談起來。
可是那少年卻是沒有回答，任憑梁君如何叫喚，也是置之不理，隻是將碗盤收拾進食盒中，提著食盒出了牢房中。
“真是個古怪的小子。”梁君見著牢房門再次被關閉，不由得低聲自語了一聲。
…………
當日下午，鄒子默再次來到了牢房中，用繩鞭狠狠“伺候”了梁君一番，直到梁君痛得差點暈過去，鄒子默才算是解恨的離開牢房。
“該死的鄒子默，該死的生死宮……”
梁君反抗不了，隻能用言語進行咒罵。
就在他痛罵著鄒子默的時候，那跛腳少年再次進了牢房中，仍舊是提著那個竹製的食盒。
將手中的食盒放下，跛腳少年扳動機括放下了梁君。
看著梁君盤坐在地上狼吞虎咽的樣子，跛腳少年嘴唇微動，欲言又止。
“這小孩真是太可憐了，和他比起來，我真的要幸運太多。若是他父母知道他現在正經受著這樣的折磨，不知道該有多麽心疼。”跛腳少年心中暗自想到。
跛腳少年想得入神，卻不想梁君早已是將飯菜用盡，正有趣地打量著他。
“你不會是在思春吧？”梁君笑聲打趣著。
那少年聽到這話，瞬間便紅了臉頰，下意識的就辯解著，“你別亂說，我哪有。”
回過這句話之後，那少年好像意識到自己居然和梁君在對話，趕緊閉上了嘴，匆忙將機括抬起，收拾好食盒，趕緊出了牢房。
吊掛在石壁上的梁君看著已經關閉好的鐵門，喃喃自語，“是規定不能和我說話嗎？小爺倒也看看，你嘴有多嚴實……”
…………
過了許久，梁君自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睡了一覺，聽到門房開動的聲音，才醒轉過來。
“你來了？”
梁君笑眼看著跛腳少年，這少年又給自己送飯食來了。
其實說真的，生死宮就是飯食質量太差了一些，而且時不時地還得受鄒子默那小子的毒打，否則梁君還真願意在這裏多過幾天飯來張口的日子。
而且生死宮對犯囚的飯食供應還算不錯，一日兩餐，比朝廷的牢獄夥食還多一餐，可能就是怕把犯囚餓死的緣故吧。
那跛腳少年還是沉默不語，絲毫不理會梁君的喋喋不休。
“說實話，你是我在這裏遇到的唯一一個好人，若是等著我哪天出了這裏，定要好好的報答你。到時帶你去最好的酒樓，吃最好的招牌菜，喝最好的果酒，找最好的教坊女……保你樂得是神仙似的……”
可千萬不要以為梁君是在胡吹亂編，這小子賊得很，一邊賣力的吹噓，一邊卻是在仔細觀察著跛腳少年的神色麵容。
在梁君說起外麵花花世界的時候，他明顯看到跛腳少年的雙眼中有了明顯的波動，雖然很是細微，但還是被他完全捕捉了下來。
當即，梁君更是說得更加賣力。
“……我帶你去蒼山觀雪，去西湖泛魚，去泰山祈福……帶你玩鐵駱駝，給你買糖葫蘆，陪你玩木飛車……”
“木飛車，那是什麽？”
功夫不負有心人，梁君說得口幹舌燥，終於還是成功的將跛腳少年的興趣提起。
梁君如釋重負，抿嘴一笑，揮舞著手臂賣力描述起來，“那木飛車可是好東西啊，玩時，雙手一搓，然後手一鬆，木飛車就會飛上天空。旋飛一會兒後，才會落下來……”
隨著梁君繪聲繪色的演繹解說，那跛腳少年雙眼泛著光亮，異常向往。
“其實這玩意兒簡單得很，隻需做出竹柄和翅膀就是，你要是得空的話，下次給我帶根竹節，再帶柄小刀，不出一炷香，我就能給你做好。”
梁君信誓旦旦地應承下來，那跛腳少年遲疑了一會兒，什麽話都沒有說，接過梁君的碗盤，收拾妥當就重新扳回機括，將梁君重新吊好，轉身離開，給梁君留下一個落寞的背影。
“這小子可真不好糊弄啊。”梁君不由歎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