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封官

江寧一切都明白了。

他昨天遇到的中年男子,就是當今的弘治天子!

隻是披上龍袍的他,更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氣度。

不過這也讓江寧鬆了口氣。

弘治在曆史上風評不錯,不僅寬厚,而且聽得進諫言,不會因為說了什麽就治人的罪。

說不得還是個天大的機會。

想到這裏,江寧更加鎮定了。

弘治緊盯著江寧的神情變化,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之色。

“昨日朕無意間見到廠衛呈上來的關於你的折子,頗有些興趣,今天便召你進宮問一問。”

“草民惶恐!”

江寧愣了下,忙不迭大聲道。

他猜得出來,肯定是皇帝不想被人知道出宮的事情,才這樣說辭。

弘治臉上露出笑意,接著道:

“你的言論,我與幾位閣老都說了一說,今日便不提了。

你且先說來,該如何解決?”

江寧瞬時感到幾道目光在他身上打量著。

其中多是不以為然之意。

當然,也有好奇。

想來就是弘治口中的閣老們了。

熟悉曆史的江寧知道他們,其中又以三人為最。

分別是謝遷、李東陽和劉健,輔佐弘治開創了中興的局麵。

如此班底,稱得上是有明一朝最成功的內閣之一。

頭一次被這個帝國最有權勢的幾個人盯著,江寧不由得有些慌亂。

但他很快穩住心神,拱了拱手道:“草民鬥膽,進言開海。”

一時間,殿內安靜得針落可聞。

謝遷、劉健幾人捋著胡須,對視一眼,眯起眼睛重新看向他。

而弘治,則是皺起了眉頭。

見沒人說話,江寧理了理思緒,接著道:

“草民昨日之言,無非是因為土地兼並,使得生民百姓流離失所,隻得苟延殘喘於豪門富紳之下。

等到真的無了活路,隻能選擇造反。

而海外物產還算豐盈,若是大明主動開海,便可引得部分百姓出海貿易。

非但他們有了新的出路,外麵的財富源源不斷流入我朝,大明的國力也必然能再更進一步。”

龍椅上的弘治聽了江寧的一席話,拈著胡須若有所思,似是在細細咀嚼其中的意味。

“簡直荒謬!”

突然,謝遷上前幾步,銳利的目光直視江寧:

“不說太祖登基之初,便頒布禁海令,由此以為祖製,後世子孫不得擅改。

單論太宗時期七下西洋,靡費甚巨,為此國庫都難以支撐。

如何像你說的這般財富充盈,國力大漲。

再者,沿海倭亂海盜將百姓攪得苦不堪言,若是開海,你是叫我朝百姓白白去送死嗎?”

話語步步緊逼,直接把江寧的建言打落塵埃,貶得一文不值。

這時,弘治直接揮手打斷道:

“好了,謝卿不必如此介懷。江寧的建言本意是好的,都是為了我大明百姓。

至於其中所思所量,日後再議。”

顯然,他是不打算深究這個話題了。

江寧也能理解。

畢竟這是大明的基本國策,想要更改沒那麽容易。

而且除了朝堂,江南那幫子士紳,也是重要阻礙之一。

這時,弘治將目光投向桌上的一份折子,道:

“北方韃靼將兵三千眾,入寇我朝,襲擊邊境。江寧,以你之見,該當如何?”

江寧一愣,怎麽突然問起國事了?

他略微沉吟後,答道:

“啟稟陛下,韃靼兵少,顯然無大舉入侵之意。

但我朝不可小視,任其來去自如,否則有損國朝威嚴。

以草民之見,不若遣一慣戰之將,火速出兵,以淩厲手段擊之,爭取趁勝追擊予以全殲。

如此,不僅彰顯我大國威儀,還可讓韃靼知我大明決心,不敢再輕易入寇。”

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叫弘治聽得頻頻點頭,心中歡喜。

毫無疑問,江寧說到了他心坎兒上。

而旁邊侍立的心腹太監苗逵,也不禁用讚許的眼神看著他。

劉健卻當即反駁道:

“陛下,江寧不過一介草民,如何知曉朝廷艱難。

如今邊軍既已將韃靼擊退,防守穩固便可,無須再主動出擊。

不然再點校兵馬,籌措糧草,豈不又是勞民傷財?

還請陛下為生民計,三思才是啊!”

弘治的臉色瞬時難看下來。

這還不算完。

李東陽和謝遷一同站了出來,紛紛附和。

話裏話外都是防守就行,千萬不要主動出擊。

否則耗費國力不說,還是在做無用功。

謝遷更是提出當用禮儀教化,慎用兵戈。

他看向江寧,諄諄教誨道:

“年輕士子有報國之心自是好事,但也不可妄造殺孽。

須得謹記,君子不與蠻人同類!”

江寧麵上微笑,心下卻大不以為然。

而弘治心中一樣的頗為不悅。

但礙於三個閣老都是國之幹臣,說的又都是聖人之理,他不好隨意辯駁。

不過他看江寧倒是愈加順眼了。

弘治喜怒不形於色道:

“幾位卿家老成謀國,進言的自然都是國之良策,朕心甚慰。

而江寧雖是比不上卿等,但一介秀才,能提出這些建言,又真心為國出力,卻也理應嘉獎。

如此,授江寧東宮侍讀,賜同進士出身……”

江寧聽得愣在當場,腦子開始暈乎起來。

後麵講了什麽不清楚,他隻知道自己好像是,當官了。

“陛下不可!”

不出意外的,意外出現了。

“江寧不過一介秀才,連舉人功名都未曾考取,如何能輕授官職,還是如此要職。

他不過有些饒舌之能,日後若是蒙蔽太子,成了那幸進佞臣,國家豈不危矣。

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謝遷等人齊齊躬身。

弘治麵無表情,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幾位閣老急了:“陛下忘了當年李廣禍亂之事乎!”

“好了,朕金口玉言,如何能收回成命。”

弘治被提起舊事,麵上露出不悅,當即打斷幾人,一錘定音。

“草民拜謝陛下!”

江寧直到出了禦書房,整個人都還是暈乎乎的。

一陣風吹過,他才勉強清醒過來。

拋開當官了的喜悅,他開始回想剛才的一切。

在意識到他可能得罪了幾個閣老進而整個文官集團後,江寧心中五味雜陳。

好家夥,還沒正式入仕,就先要被組織拋棄了。

而且最關鍵的是,弘治今年年中就要崩了,罩著他的大佬也要沒了。

一時間,江寧滿是危機感。

不對!

大佬沒了,大佬的兒子還在啊。

看來有必要抱緊朱厚照的大腿!

“江侍讀請留步!”

這時,一道尖細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江寧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是在叫他。

他轉過身,隻見一個小太監向他跑來。

“請問是?”

“小人是苗逵苗公公手下,苗公公叫小人傳句話,日後侍讀在宮中若是有什麽不方便的,知會一聲就是。”

“還請轉告苗公公,但有需要,江寧一定盡力。”

江寧眼睛一亮,積極回應釋放的善意。

他是知道苗逵的,如今算得上宦官中數得著的人物。

想到此處,江寧心下稍定。

另一邊。

李芸兒自從江寧被帶走後,便一直坐立難安。

時間一長,她的心裏愈發焦急。

“弟媳婦,我那寧弟還沒回來呐!”

之前逃走的江福突然又站在了外麵,隻是這次沒帶人。

李芸兒臉上露出一絲嫌惡,走到院中。

“嘿嘿,弟媳婦,你說寧弟那麽久沒回來,怕不是惹了什麽人,直接被打殺了去。”

江福賊眼在李芸兒身上滴溜溜轉,一陣口幹舌燥:

“看來這錢是真的還不了了。我看啊,你這就跟我回去,替你那死鬼相公還債。我保證讓你每夜快活死!”

李芸兒何時聽過這種汙言穢語,柳眉豎起,拿起棍棒就往江福頭上砸去。

江福露出獰笑,隨手抓住棒子,一把奪過,折斷丟在地上。

“弟媳婦,女人家啊,還是要溫柔些好。

今兒個,族兄便來教教你,如何在**,聽男人的話!”

他顯然已經等不及了,再加上被李芸兒這麽一刺激,竟是直接撲了上去。

李芸兒嚇得花容失色,當即跑回屋中關上門。

“砰砰!”

江福已經紅了眼,大力地拍著房門。

本就不多結實的門好似下一刻就要塌掉。

李芸兒何時有過這種遭遇,已是嚇得淚水漣漣。

“相公,你在哪兒啊?”

忽地,她見到桌上的剪子,把心一橫,將其拿在手中對著自己的脖子。

就要自戕!

“嘭!”

門終究被推倒了。

“喲,弟媳婦還是個烈女子。”

江福奸笑著步步逼近:“把剪子放下吧,要是弄傷了,哥哥我是會心疼的。”

李芸兒連連後退,已是仰起雪白的脖頸,將剪子慢慢刺了進去。

這時,外邊傳來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

村子的裏正和保長聲嘶力竭地四處大喊:“大家夥兒快去村口,江,江寧……”

聲音傳到屋子裏,李芸兒突然有了渾身的力氣,趁著江福愣神之際,迅速跑了出去。

“還想跑?”

江福反應過來,拔腿就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