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悲愴迷情(3)

3、情怨

時間:六個月前(深夜)

地點:市立大學老校區

月明星稀,夜空似一條無止盡的黑綢緞,幾顆耀眼的星辰恰如鑽石般點綴其上。新校區內幾處豪華氣派的教學樓燈火通明,廣場前的燈池裏打著五彩斑斕的光束,即便在茫茫的夜色之下,卻還是那麽生機盎然。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老校區內的一片死寂,靜謐的氣氛和破敗的樓宇,再加上昏黃的燈光,讓人一下子聯想到十幾年前的命案,幽怨的氣氛裏透著那麽一股詭異勁兒。

邱蓉和劉健一前一後走在老校區裏散步,但是兩個人的臉上都彌漫著一層黑色的陰霾。

劉健突然拉住了邱蓉的手,“蓉蓉,你爸媽的病,別擔心,咱們一起承擔。”

邱蓉冷著臉,甩開了劉健的手,背對著劉健說道:“劉健,有些話,我早該對你說了,但是我就是一直開不了口。”

劉健像是預感到了某種不祥,“什麽……”

邱蓉回過頭,平靜地說道:“咱們分手吧。”

劉健嚇了一跳,“為什麽?為什麽要分手?”

“咱們不合適!”

劉健急眼了,“有什麽不合適的?你爸媽的事我不介意。”

邱蓉搖了搖頭,“你不介意,我介意!而且,就算你不在乎我爸媽,那我弟弟呢?你也不在乎嗎?而且我們村的女人生的孩子,百分之九十都有問題,這你也不在乎?就算你不在乎,你的父母也會不在乎?”

這幾句搶白,驚得劉健半天沒說出來一句話來。

邱蓉看到他遲疑的樣子,心頭一緊,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劉健上來扶著邱蓉,卻又被嚇到了,原來她剛剛捂著嘴的右手竟然露出了殷紅的鮮血,“血!蓉蓉,你……”

邱蓉趕緊又捂起了嘴,揚起左手,把劉健一把推開,“沒事,老毛病了,村裏人都有這種病。最近,隻是比較嚴重而已。”

劉健傻傻地呆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邱蓉一陣冷笑:“你現在還說自己不介意嗎?”

“你得去治病!”劉健加重了語氣。

“治病?想得美!哪來的錢?本以為這次的訴訟能贏,拿回治病的錢,可以給鄉親們治病,誰知道……咳!咳!咳!”邱蓉此時咳嗽得更厲害了,像是要把肺葉都咳出來一般。

劉健扶著邱蓉,也是一陣歎息,正當他不知道怎麽安慰邱蓉的時候,突然他的手機狂響起來,急促的音樂讓他的心頓時揪了起來,“喂,媽!”

“劉健!你爸出事了。”電話那頭傳來了劉健母親的哭訴聲。

“媽,您別著急,出什麽事了?”

“你爸上班時被車給撞了!”

“啊?他人呢?嚴重嗎?”

“送到醫院的搶救室了,大夫說人已經……”此時,電話那頭已經泣不成聲。

劉健趕緊喊道:“媽!你別著急,在哪個醫院?”

“三中心……劉健,你趕快過來吧!”電話那頭已經換做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劉健聽得出來,是他舅舅!

掛了電話,劉健木然僵硬。

邱蓉問道:“怎麽了?”

“我爸出事了……”

……

當劉健和邱蓉趕到的醫院的時候,走廊裏站滿了自己的親戚,女眷們全都默默哭泣,男人們唉聲歎氣,劉健的父親是當場死亡的,救護車上就已經沒有生命信號了。

當醫生把劉健領進冰冷的太平間時,那股醫院中特有的悲傷情緒一下子湧上了這個隻有二十歲的大男孩的心頭。

劉健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那個最疼自己的父親真的離開自己時的樣子。劉健生在一個並不富裕的家庭中,父母都沒有什麽特殊的技能,母親在三十多歲時就和工廠解除了勞動合同,成為了自謀職業的一員,而父親則是環衛局的一名清潔工,不過他並沒有編製,為了能讓劉健過上更好的生活,劉健的父親比別人多承包了三個街區,但也隻還是那一點點微薄的收入而已。

但是,父親從來就沒有虧待過劉健,沒有讓他幹過粗活,沒有讓他在經濟上受過一點委屈,哪怕是每天工作到很晚,都會對他報以一個溫馨的微笑。劉健上大學後,在天河的實驗室中有了一份兼職,收入不菲,但是父親每次見到他,還是會握著他的手笑著問他,錢夠不夠用,不夠用就說話,別在學校裏虧待自己。

但是,這種微笑,他再也見不到了,父親的屍體冰冷地躺在那裏,額頭上還有一處幹涸的血跡,聽到剛才親戚們哭著對他說,據說父親的內髒大出血,骨頭都被撞碎了。

劉健哭不出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當陪同的醫生將白布蓋在了他父親的頭上,他覺得腳下發軟,將身體伏在了牆麵上……

劉健茫然走出太平間,看著早已哭昏多次的母親,他早已不知道該說什麽。

此時劉健的舅舅走了過來,“劉健,你現在就是家裏的男人了,你得拿個主意啊。”

此時,邱蓉站在走廊裏觀察著劉健的一舉一動,似乎在考察著什麽。

劉健搖了搖頭,“舅舅,我有點亂,讓我想想!你能不能先把我媽送回去?”

劉健的舅舅點了點頭,和另外幾個女眷扶著劉健的母親走出了醫院的走廊。

此時,幾名警察就站在門口,他們墨跡了半天,最後一個上了點年紀的警察走了過來,“小夥子,我是交通隊的,這是一起交通肇事事故,沒辦法,肇事者說,願意支付你們賠償金,所以還請你在這張協議上簽個字。”

劉健眼睛泛紅,用一雙冰冷的眼神盯著老警察,盯得他有點發毛,“我爸是誰撞死的?”

“兄弟……先節哀順變吧。”老警察用有些愧疚的眼神看著劉健。

劉健突然暴怒,大聲嚷道:“我爸到底是被誰撞死的?”

這話說得很硬氣,周圍所有的親戚都對幾個警員怒目而視,邱蓉繼續靠在牆上冷眼觀看著這一切。

“肇事人已經被抓住了,現在就在交通隊裏等候處理!”

“等候處理?這是犯罪!應該讓他進監獄!”劉健再也難以抑製憤怒的情緒。

“你別激動,這事到底是主責還是次責,都還沒有判定,所以沒這麽快,但是肇事人願意承擔賠償責任,所以我覺得這錢你們還是先拿著。”說著,老警察又把協議推了過來,就要塞在柳健手裏。

劉健仿佛被人敲響了一記大銅鑼,震得整個頭腦嗡嗡作響,“我爸一個環衛工,他能是主責?你們是不是想包庇肇事人?”

“哎,你這不是狗咬呂洞賓嗎?”老警察的語氣突然變得嚴厲起來,聲音高了八度,“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要勸你,人死不能複生,別管怎麽地,先把錢拿到手再說,你不顧慮自己,也要想想你媽吧,他年歲大了。出了這事,隻要你們答應就此算了,肇事人也願意多出錢。這事發生了,誰都不想的。”

劉健楞著半晌沒說話,最後他緩緩地用力點頭:“錢是一定要賠的!

老警察滿臉含笑,“那就好!錢多少可以慢慢商量,隻要你有這個態度就行。你看,這上麵的錢合適嗎?”

劉健哼了一聲:“出了這種事,光賠錢就算完了?我要這個肇事者坐牢!”

老警察一皺眉,“你還是大學生,很多事你不明白!算了,你爸屍骨未寒,今天就說到這吧,想通了,打電話給我!”說完,他把一張名片塞給了劉健。

劉健把名片團在手裏,已經變成了一個紙團,“我想要看看,那地段的監控錄像。”

“不可能!這是國家機密,不可能隨便給人看的。你先想想賠償的事吧!”老警察說完,轉頭就走,“你,好自為之吧!”

“不送。”劉健咬著牙說道。

劉健呆呆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心中似乎在盤算著什麽,此時已然將近淩晨四點,外麵的天氣冷得透骨,親戚們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醫院的走廊裏隻剩下劉健和邱蓉兩個人。

邱蓉一邊咳嗽一邊說道:“這事你打算怎麽辦?”

劉健堅定地說道:“打官司,打到底!”

邱蓉冷笑了一聲,“打官司?埡口村的村民們就是個例子,贏不了的。你沒聽剛才那個警察說嗎,當時地段的錄像他不可能給你,也就說,這起案件擺明了是在徇私枉法,在他們那裏你父親很可能會負主要責任。”

劉健靜默了一會兒,“那你說該怎麽辦?”

“隻有依靠我們自己的力量,去複仇!”

“你別開玩笑了,複仇?難不成我們要去殺人不成?”

邱蓉冷笑一聲,“那又怎麽樣?再說你這是殺父之仇,不得不報!”

劉健心中一驚,“難道解決不了問題就要去複仇?算了,我想我能找到肇事者的證據。”

“你太天真了!沒用的!嗨,我也是,勸你幹嘛?哼哼,我說咱們不合適吧!根本就不是同道中人。”

“邱蓉,給我一些時間好嗎?”

邱蓉冷笑一聲,“我勸你還是把他們說的那個賠償協議簽了吧!”

“為什麽?”

“你聽我的!你打不贏這場官司的,不如趕緊拿點賠償,後作他圖,否則也是人財兩空。”說完,邱蓉捂著嘴,快步走出了醫院的走廊……

未來的幾天,劉健一邊在張羅著父親的喪事,一邊在收集當時的證據,但是,無論怎麽去找警方核實,也總是被告知一句,無可奉告,甚至連肇事人的姓名,警方也沒有告知。

當然,他很快就從一個親戚那裏打聽到,肇事人叫黃浩,也受了重傷,就住在武警醫院裏,正在被警方嚴密監控著,劉健本想去找他理論,卻被守衛的武警告知無法進入。

無奈之下,劉健利用自己是天河計算心中心研究員的身份,黑進了當時交管局的監控係統,沒想到,那段事發路段的錄像,一片空白。這段錄像難道已經被人做了手腳?可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做這種手腳?

劉健又開始搜尋這個路段的延伸路段,和周圍路段不同時間段的監控,終於發現了蛛絲馬跡,原來這條公路上,上演過一場車賽,而他監控到了除了黃浩外,另外一輛賽車的車牌號,他的主人叫景倫,T市大學法律係的學生。

劉健翻看著附近的錄像,真相漸漸浮出水麵,景倫和黃浩賽車才釀成的慘劇,而景倫駕駛的汽車在發生車禍後,不但沒有停下車對劉健的父親進行救助,事後也沒有對這件事發生過任何的表示。

劉健一氣之下,把這份錄像交給了警方,但是這份錄像卻被警方質問,是怎麽來的?劉健被問得啞口無言,因為這些錄像確實是他盜錄的。那個接待他的老警察告訴他,這證據是非法取得的,不能作為證據,不追究他法律責任就不錯了,讓他趕緊回家去張羅他父親的喪事。

劉健開始漸漸相信了邱蓉的話,接著幾天,劉健家的門口總是出現幾個不三不四的人,來找他和他母親的麻煩,而他家的另外一側停了輛110警車,幾個警察在車外抽煙,像保護,又像是監視。

最讓劉健氣憤的是,當有一天他回家的時候,母親正在家裏垂淚,桌子上擺著一張協議書,協議書上母親已經簽了字。

劉健衝著母親大喊道:“媽,你糊塗啊,幹嘛簽這東西啊?”

老太太哭訴道:“兒子,我實在受不了,咱們不跟他們鬥了。”

“難道我爸爸白死了?”劉健搖著頭,但是他看到眼神早已失去光澤的母親,頓時又平靜了下來,“好吧!媽!這錢打在哪?”

母親哭著說道:“我沒有銀行卡,就讓他們打在你教學費的那張卡上了。”

“這錢咱們先拿著,但是我也不會放過他們的!”劉健的牙齒在口中錯得哢哢直響,“您知道嗎?我爸是被兩個人害死的!怎麽隻有黃浩一家人來?”

老太太搖頭道:“兒啊,不管是誰?咱都不爭了。就讓你爸爸安歇吧。”

“不行!我爸的仇必須報!”此時,劉健的眼神中隻剩下仇恨……

令劉健沒有想到的是本該漫長的刑事訴訟程序,竟然風馳電掣般地開始了,黃浩和景倫同時被送上了法庭,但是訴訟很快便結束了,景倫被無罪釋放,黃浩也隻是有期徒刑3個月而已,劉健看到一臉含笑,大搖大擺走出來的景倫,兩隻拳頭握的緊緊的。

此時,邱蓉走到了他的旁邊,“怎麽樣?這次想好了嗎?”

“邱蓉,不管怎麽樣,我要複仇!”

“你真的想好了?”

“我想好了,這次複仇不隻是為了我父親,還為了埡口村的鄉親們,還有你!”

邱蓉從後邊拉住了劉健的手,“你願意前行,我便隨你而去。”……

邱蓉從老教學區的樓頂緩緩飄下,她的眼角眉梢帶著笑意!

隻聽嘭地一聲,血從地麵漫開了……

劉健坐直了身子,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他揉了揉眼睛,看著床頭邱蓉的照片,斯人已逝,剛才不過是一場夢!也許一切都該從頭開始了,他打開客廳的門,這裏邊橫七豎八地擺了八九台電腦。

劉健將其中一台電腦開機,隨後用雙手熟練地敲擊著鍵盤,一串源代碼在黑色屏幕中間瘋狂地閃動著,一切似乎都預示更大的風暴即將降臨,最後他重重地敲擊了一下回車鍵。

此時,劉健嘴角裏露出了一絲奸笑,“蓉蓉,你看著吧,這場複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