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迷魂陣(4)

4、鷹眼

時間:2016年9月9日17:00

地點:市檢察院柳長慶辦公室

柳長慶的眼睛並非像傳說中那樣銳利,相反那略帶暖意的雙眸怎麽看都是充滿了人情味的慈眉善目。

胡玉言摸了摸後腦勺,“不好意思,柳檢!都快下班了,還來打擾您!”

柳長慶哈哈大笑,“沒事,胡隊長,這個時間是我下半場剛剛開始。”

胡玉言這話沒敢往下接,因為他知道柳長慶無兒無女,也無父無母,就連恩愛多年的老婆也在前年因為肝癌去世了,無牽無掛的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追求就是懲治罪犯,所以他才有了鷹眼檢察官這個外號。

林玲曾經為柳長慶做過專訪,對於他的經曆也十分了解,幹脆直奔主題,“柳檢,這麽晚來找你是為了……”

“為了埡口村的事吧?”柳長慶顯得很平靜。

胡玉言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來,“老兄,時間緊迫,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生死金聽說過嗎?”

柳長慶點了點頭,“我這個人不愛上網,一開始真沒怎麽關注,不過昨天,靜生都告訴我了。”

胡玉言拿出了一份調查材料放在了柳長慶麵前,“我們已經查實,上了生死金榜單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埡口村訴訟的參與者,而剛剛上了榜單的三個人更是這起案件的直接參與人。”

林玲跟著問道:“朱子文、莫豪 、高潤這三個人您不會陌生吧?”

柳長慶拉開了抽屜,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案卷放在桌子上,“其實從邱蓉死後,我就把這份案卷準備好了。”

“這麽早?”胡玉言疑惑地問道。

“因為我隱約覺得這起自殺案不簡單,最初我還以為是有人特意報複呢!”

林玲奇道:“報複?”

“你們也知道我鷹眼這個外號了,都說被我盯上的罪犯,就絕對逃不了。但是,那不過我懲治殺人犯、強奸犯這些惡性案件的時候,其實在我這對鷹眼下溜走的犯罪分子,又何止一個兩個啊。比如說埡口村的汙染案,明明有人應該受到嚴懲,卻還是讓他跑了。”

胡玉言歎了口氣,“柳檢,我知道你是個很執著的人,但凡是你認為有罪的人,即便法院宣判無罪,你也會提出抗訴,這次為什麽沒有向高院抗訴呢?”

柳長慶露出了無奈的表情,“因為我找不到一個人願意出來作證。”

“沒有願意出來作證?”林玲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埡口村的村民呢?”

柳長慶沮喪地說道:“他們消失了,突然消失了。”

胡玉言睜大了眼睛,“消失了?”

柳長慶點了點頭,“我為了抗訴,案件結束後便去了一趟埡口村,希望找更多的村民來為抗訴做準備。但是當我到了村子裏卻發現了個一件十分詭異的事兒。”

林玲看到柳長慶詭異的表情嚇了一跳,“怎麽?”

“人去屋空!那地方的村民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全都不見了。”

這句話惹得胡玉言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人呢?”

柳長慶笑了笑,“不知道!就像是一夜之間集體消失了。”

林玲想了想,“會不會都出去打工了?”

胡玉言搖了搖頭,“那也應該有老人和孩子留守啊。”

林玲皺著眉,“會不會是那家汙染企業或政府支付了安置款?把村民們都遷走了?”

柳長慶搖著頭,“那個村落一共四十多戶人家,一百多人,一夜之間遷走?那怎麽說也是當地的一件大事,不可能一點動靜也沒有。”

胡玉言有些鬱悶,“你報案了嗎?”

柳長慶搖了搖頭,“報人口失蹤?可是那是一個村失蹤了?我又不是村裏誰家的親戚,再說,誰知道他們去哪了,那時候我還在想沒準是去哪上訪了,說不定哪天就回來了。”

林玲點了點頭,“您分析得也有道理!”

胡玉言的眉毛越皺越緊,“可是這些村民到底去哪了呢?”

“天曉得!我回來後就整理了案卷,並給當時訴訟的集體委托人,也就是埡口村的村長耿民打電話,結果關機。說實話,我從公訴開始,一直都是跟耿民聯係的,如果跟他斷了線,我想不到我還能跟誰聯係。”

林玲盯著柳長慶的鷹眼,“也就是說,你沒有再找到一個跟埡口村的人?”

“不!我找到了一個!不對,應該是三個!”柳長慶打了一個哈欠,顯然身子已經有些疲倦了。

胡玉言點燃了一根煙,然後扔給了柳長慶一根,“是邱蓉對嗎?”

柳長慶沒有點燃,而是把煙放在手裏把玩了半天,“對!我當時突然想到邱蓉的父母就在我市的醫院裏接受治療,所以就抱著碰碰運氣的態度去了一趟醫院,還真讓我找到了。”

林玲急道:“邱蓉怎麽說?”

柳長慶搖了搖頭,“她說她不知道,但是我覺得她她一定知道些什麽,不過由於她父母已經病入膏肓了,這姑娘情緒十分不穩定,我也就沒再追問。”

胡玉言深吸了一口煙,“您是怎麽認識邱蓉的?”

“這個姑娘和他的男朋友劉健在案件中幫了我不少忙。”

林玲翻了翻眼皮,“哦?邱蓉和劉健都還是學生,好像跟這個案子風馬牛不相及啊。”

“當時,這個案件聘請了國家水質研究所作為第三方的鑒定機構。”柳長慶翻開了案卷,指了指,“當時作為專家證人出庭的是水質研究所的王漣研究員。”

胡玉言點了點頭,“這個人也上了生死金,網上公布了他的死亡視頻,但是屍體並沒有找到。”

“王漣的報告,被對方律師認為跟埡口村村民患病並不具有因果關係。”

林玲急道:“為什麽?”

“因為在埡口村的上遊不隻有一家化工企業,報告中並不能證明這些汙染源真正來自於哪家企業?”

林玲氣哼哼地說道:“但是根據侵權責任法,按說這些企業都應該承擔連帶責任的。”

“關鍵是也不能證明,村民們患病就一定跟化工廠排汙有關。”

胡玉言想了想,“我記得邱蓉是化學係的學生。”

柳長慶點了點頭,“她可是高材生啊,邱蓉通過自己的化學知識,再利用劉健的大數據分析,將埡口村患病的人群中提取了隻有這家化工廠才有的B樣本汙染物元素。在我看來,這足以證明汙染和埡口村村民的集體患病事件有著莫大的關係。”

林玲又湊近了些,“那為什麽你們最終敗訴了呢?”

“很簡單!因為邱蓉和劉健的方法並沒有經過實驗驗證,不被官方所承認,再加上邱蓉本身就是埡口村人,她提供的證詞屬於有利於控方,法官有自由裁量權,可以不予采納,這也是符合中國的法律規定的。”

林玲切了一聲,“難道這案子就沒有其他證人了?”

“這個案子有三個比較重要的證人,王石秒、楊程、李浩都曾經在埡口村的這家化工廠裏當過工人,而且這三個人也都患了重疾,但是由於勞資糾紛,他們三個跟化工廠產生過激烈的衝突,所以他們的證詞也沒有被采信。”

林玲聽著氣不打一處來,“簡直是混賬邏輯!肯定是朱子文、莫豪和高潤在暗中勾結的。”

柳長慶苦笑一聲,“哪有這麽簡單,莫豪和高潤的背後是全景集團,那可是在省裏都掛了號的大企業,資源背景深厚,這次公訴失敗,並非隻是官商勾結這麽簡單,這個事件恐怕觸碰到了方方麵麵的勢力。”

胡玉言扳手手指頭數道:“邱蓉死了,劉健被人追殺,現在下落不明,跟這個案子有關的水質研究員王漣失蹤,證人王石秒、楊程、李浩確定已經被殺害,對了,還有一個上榜的人叫王靜,我查到是埡口村的村民,現在也失蹤了。”

“這個王靜在外邊打工後來成了一家企業的老板,賺了不少錢,正是她的資助才最終讓村民們有能力來打這場官司,村民們在T市的人吃馬喂也都是她負責的,不過由於負擔太重,他的工廠也在六個月前倒閉了。”

林玲一皺眉,“我怎麽覺得是有人特意報複這些站在檢方一邊的人呢?現在死了和失蹤的都是檢方的人。是不是全景集團有人故意用生死金殺害檢方證人啊?”

胡玉言搖搖頭,“林英明是化工廠的廠長,現在也已經確定死亡,而且剛剛上榜的朱子文、莫豪 、高潤也是站在檢方對裏麵的人。從這個角度上說,生死金殺人並沒有什麽立場上的選擇性。”

柳長慶點了點頭,“其實證人中王石秒、楊程後來也在庭審過程中打了退堂鼓,好像是拿到了什麽好處,隻有李浩堅持到了最後,因為他老婆和孩子都是埡口村人。”

胡玉言冷冷地說道:“所以說,這次生死金事件雖然是圍繞著埡口村事件展開的,但是目的仍舊不明朗,因為訴訟各方的人員都有人上榜,既不像是殺人滅口,也不像是埡口村人的報複。”

柳長慶突然問道:“我剛才聽你說,現在朱院長也上榜了?”

胡玉言點了點頭,“從昨天開始又有174人上榜,現在是全國斷網,暫時算是切斷了上榜人的數量。”

柳長慶搖了搖頭,“這方法再堅持幾天,那些電商就得到國家商務部去抗議。”

胡玉言點了點頭,“據我所知,現在公安部下達了限時破案的命令,估計也是受到了壓力了吧。”

柳長慶“嗯”了一聲,“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找到失蹤了的埡口村村民。”

胡玉言將煙掐滅在了煙灰缸中,“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

“什麽?”

“現在我已經被停職了,因為劉靜生處長和王勇他們到埡口村去調查的時候失聯了,是我派他們去的。”

“失蹤了?”柳長慶掏出手機,想了想又放在了桌子上,“看來埡口村村民失蹤的事件不是偶然的。”

胡玉言歎了口氣,“現在我已經讓小邢帶人到埡口村去調查了,希望能找到人吧。”

此時,胡玉言的電話鈴聲響起,是張濤打來的,電話裏張濤的語氣很急促,“小胡,告訴你個壞消息,朱子文、莫豪 、高潤全都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