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晴川謎事

春節長假，丁衝回了西安老家，除了走親訪友，大部分時間都在家看書。他在網上搜了夏小滿的作品，發現她從2019年之後就沒有新作麵世了，看來她的新作寫得不順利，按說現在書店就能買到了。

春節期間快遞歇業，丁衝去書店買到了夏小滿的處女作《晴川謎事》，用了兩個晚上讀完。翻完最後一頁，已到深夜，丁衝把書合上，拿起手機給夏小滿發微信：“剛拜讀完你的大作。”

“哪一部？”夏小滿問。

“《晴川謎事》。”丁衝聽到那邊傳來呼呼的風聲，問：“你在外麵？”

“我在普吉島數星星呢。”夏小滿光腳踩在沙灘上，仰望滿天繁星，晚風拂麵，耳畔傳來陣陣濤聲。她順手拍了張照片，發給丁衝。

“真美！我還沒去過泰國，羨慕嫉妒恨。”

“男人的天堂，你真的應來開開眼界。”夏小滿壞笑道。

“春節肯定走不動，過年不回家，我爹媽會殺了我的。”

夏小滿哈哈大笑，“這都一樣，我也是來陪爹媽過年，哪都甭想去。”夏小滿是家裏的獨生女，每年春節，不管多忙都要去泰國陪父母過年。往年一家人都在曼穀團聚，今年在夏小滿提議下去了普吉島。

夏小滿興致很高，繼續說道：“不是你說的嗎？有時間就多讀書，多去看看星辰和大海。你在讀書，我在看星辰和大海，瞧咱倆多默契。這叫什麽來著？對了，心有靈犀一點通。”

“有時間就多讀書，多去看看星辰和大海。”這句話是丁衝的微信簽名，沒想到她都背下來了。丁衝截斷話頭，回到正題：“你那本《晴川謎事》我一口氣就讀完了。”

“怎麽樣，你覺得還行嗎？”

“很精彩的小說，人物個性鮮明，懸念迭起，特別是開頭很吸引人。我猜了幾次都沒猜到凶手，情節也沒什麽明顯漏洞，實屬難得。”

“謝謝！”夏小滿發一個愉快的表情，“誇了這麽多，現在可以說實話了吧？”

丁衝有點慌張，自己心裏想什麽，仿佛都被她看見了。這種默契既讓他欣喜，又有點不安，“那我就實話實說？”

“放心，本姑娘皮糙肉厚，不懼怕任何打擊。”

“感覺其他方麵都還好，就是破案的過程有點不真實。”

“舉例說明？”

“比如說你書裏寫的第二起殺人案。警察在現場提取到了凶手的血液DNA，雖然沒有比中犯罪嫌疑人，憑現在的法醫技術，還可以檢驗Y染色體，查到凶手的家係，排查範圍就小得多了，不用大海撈針那麽費勁，也不存在柳暗花明峰回路轉，三板斧就能搞定。所以，命案必破不是警察吹牛，命案反而是所有案件中破案率最高的。”

“哇，沒想到你這麽專業。”夏小滿送給他一個大大的讚。

“略懂，我在上海工作時采訪過殺人案，認識幾個警界的朋友。”丁衝故作謙虛道，“警察就是一群肩負特殊使命的普通人，沒你寫的那麽神奇，現實中也不是靠推理來破案的，以前的很多錯案就是推理推出來的。現在有大數據，偵查手段比以前豐富多了，科技才是第一破案力。”

“你說的都對，不過你想過沒有，這麽寫有人願意看嗎？”

“不知道。”丁衝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來告訴你吧，通俗小說家的任務其實是造夢，幫助人們暫時逃離操蛋的現實，獲得審美或情感上的滿足。否則，不如去看真人秀或網絡直播，但這兩種節目為了滿足觀眾需求，也常常會造假，隻是看起來像真的。如果你寫一個平淡無聊的真實故事，沒人會感激你的誠實，反而會覺得浪費了他們的金錢和時間。”

“但我還是覺得真實很重要。”丁衝的內心已經有點動搖了，卻不肯輕易認輸。

“真實，是新聞寫作的原則，並不適合小說。我問你，《聊齋誌異》《異形》《蜘蛛俠》哪個是真實的，為何風靡全球，怎麽解釋？人類發明了錄音機和照相機，為什麽還需要音樂和繪畫藝術呢？小說是藝術的一種，不一定要真實，但是必須合理。”

丁衝被駁得體無完膚，五體投地，不由得想起那句話：不要用你的業餘愛好去挑戰別人的職業。

春節過後，丁衝返回晴川，給同事們帶去了家鄉特產陝北大紅棗、富平柿餅。大多數人還陷在假期綜合症中無法自拔，一時半會無法進入工作狀態，報社幾個熱心大姐鍥而不舍地給他介紹女朋友，都被他婉拒。八卦漸漸滋生蔓延，有人懷疑他的性取向，“這麽帥的小夥，怎麽會沒有女朋友，不會是那個吧？”

丁衝聽到她們竊竊私語，毫不在意，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