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流水窖老蜂頭

三天前,洛陽火車站。

扛著兩大包行李的梁戰橫著膀子,逆著人流擠出了站口,別過臉來,意帶詢問的瞥了我一眼。

我皺著眉頭,晃了晃腦袋,壓著嗓子說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

就在我和梁戰說話的功夫,根叔領著魯絳也擠了出來,站到了我的身邊!

“張大掌燈,不太對勁兒啊?佛爺(小偷)多的不像話!”根叔咬著腮幫子說道。

“您老也看出來了?”我微微一笑。

“看出什麽了?”魯絳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把腦袋湊過來問道。

我抬眼望了一眼四周,湊在魯絳的耳邊小聲說道:

“看好你懷裏的斷玉,別被賊摸了去!”

魯絳一邊下意識的拉了拉領口,一邊不屑的說道:

“切,哪的火車站沒小偷,小題大做!”

我一聲嗤笑,沉著臉說道:

“這題可不小啊!我敢保證,哪的火車站也沒洛陽這裏現在的賊多,你看到那邊那個鬥花沒有……”

“鬥花?”

“就是小女孩的意思,你注意看,她左手的挎包總是擋在身側,這叫“搭架子”,目的是遮擋你的視線。她的右手,拇指內合,食指和中指隱隱相扣,小拇指外翹,有若拈花,這是典型的北派手法,喚作“四指翻天卯,”姆指挑,小指劃,中指鉤,食指夾,專攻探囊取物;你再看南邊那個遛狗的大爺,腕子底下藏了的表鏈子裏藏著枚小刀片,用的是南派“背殼子”的手法,專門割包掏兜!你再看那邊那個穿短褲的美女……”

“美女?張大掌燈,你這三個瞳子可真沒白長啊?”魯絳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尷尬的一咧嘴,閉上了嘴。

“抓個舌頭吧!”根叔冷冷的說道。

我眯著眼睛點了點頭,將拇指和食指扣成了一個圈,故作不經意的在背在了身後,一低頭加快了步子,走在了根叔的前麵。

剛走出去不遠,隻見前頭一個穿著中山裝的學生故作不經意的挑了一下拇指,眼光向我這邊瞟來。

“山後一個老蒼,上天窗有安頭,看點子搭手!”我走到那個穿中山裝的學生身邊小聲說道。

意思就是說:身後那個老頭上衣口袋裏有票子,我一個人搞不定,找同道搭把手!

那大學生聞言躊躇了一陣,緩緩的點了點頭。

就在他剛要邁步的時候,一隻有力的大手從背後鉗住了他的脖頸,不容抗拒的將他拖到了一處偏僻的巷子內!

“啞巴,你輕點!別把人掐死了!”我拍了拍梁戰的胳膊,讓他鬆開了那個小賊。

“兄弟貴姓?”我遞了一根煙給那個小賊。

“免貴,姓……姓曹!”那小賊驚魂未定的答道。

“別害怕,我們不是條子,我向你打聽個事……”我從兜裏摸出了幾塊大洋塞到了那小賊的上衣口袋裏。

“您……你說……”

“洛陽城為什麽來了這麽多賊門中人?”

“因為……大盧舍那佛頭……”

“大盧舍那佛頭?說明白點!”我驚聲問道。

“十天前,有花舍子(鬼市的中間人)放出消息,說有個神秘人出價一千萬收一顆龍門石窟的佛頭!”

“大盧舍那?放屁!這孫子瘋了吧!大盧舍那乃是武則天敕造的大像,頭高四米,怎麽偷?”我不解的問道。

“不……不是那個佛頭!放消息的花舍子說了,在龍門石窟奉先寺的地下有一間密室,裏麵收藏著一座石刻佛像,是按照武則天的相貌一比一雕琢出來的,出錢的事主隻要佛頭,誰能拿到佛頭,不但有一千萬大洋的賞錢,還能拿到失蹤多年的木璽!”

“木璽?”我下意識的驚呼了一聲。

“對……對……很多賊門裏掛著字號的高手都來洛陽了!我們這些個……嗬嗬……新人就是來湊個熱鬧……”

那小賊嚇了一跳,訕訕的說道。

“你走吧!”我推了一把那小賊的肩膀,那小賊如蒙大赦,頭也不回的躥出了小巷。

“木璽是什麽?”魯絳問道。

“賊王信物,號令賊門的東西!”根叔耐心的解釋道。

“不是說失蹤多年嗎?”魯絳試探的問道。

“準確的來說,是從民國五年失蹤的!”根叔說道。

“民國五年?難道說……”魯絳猛地張大了嘴。

“曆代賊王都是白猿客棧的鬼手!上一代的鬼手在民國五年不知所蹤!長白山一戰,於四叔斷了手,估計木璽就是那個時候遺失的,如今木璽重現江湖,這裏麵怕是有人在做局啊!”根叔壓著嗓子說道。

“先找個蜂穴,探探風!”我一起身,頭也不回的向巷外走去。

“什麽是蜂穴啊?”魯絳問道。

“江湖上買賣地下情報的人叫信馬,馬蜂的馬,信馬的頭兒叫蜂頭,交易信息的店麵叫蜂穴……”

“哪裏能找到蜂穴啊?”

“流水窯!”根叔不厭其煩的解釋道。

“流水窯?”

“就是黑店一條街!”我不耐煩的白了魯絳一眼。

兩個小時後,暮色四合。

我們在一條昏暗的街邊找到了一家茶館。

低矮的門麵外掛著一塊白布的幌子,髒兮兮的四條馬凳圈起了一張油膩的方桌,桌下煮著水,水花裏泛著濃濃的茉莉香。

幌子上隻有一個字,而且是一個“錯別字”!

“根叔,這茶葉的茶字寫錯了呀!”魯絳指著幌子上的字,拉著根叔的袖子說道。

隻見那幌子上的字,乃是一個左右結構,左半邊是一個“蟲子”的“蟲”,右半邊是一個“茶葉”的“茶”。

“沒錯,就是這了!”我點了點頭,邁步走進了那茶舍低矮的門廳。

“幾位,富海,排龍還是搬漿子啊?”一個矮胖的小夥計穿著一身肥肥大大的破舊馬褂,卷了卷袖子,遮住了小臂上油漬,撣了撣灰土,笑著迎了上來。

魯絳一皺眉頭,看了一眼櫃台後頭的茶葉罐子,張口說道:

“這些年我喝的茶也不少,哪怕諸如水金龜、白雞冠、鐵羅漢、鳳凰單叢這些個珍品我也略知一二,卻沒聽說過什麽富海、排龍?你這是哪裏的茶……”

那夥計聞言,神色一冷,拱手說道:

“對不住,幾位,小店兒打烊了!”

“你這剛才還……”魯絳急紅了臉。

“對不住,喝茶您還是換別家吧!”夥計一彎腰,就要送客。

“富海不差老頭,排龍掛足了蘿卜片,跟頭蔓問海葉子,不搬漿子!小鬥花春點不開,裏碼人多支托!”我笑了一笑,張口說道。

所謂“富海”就是“喝茶水”的意思,“排龍”是“吃麵條”的意思,“搬漿子”就是“喝酒”的意思。

“老頭”、“蘿卜片”暗指大洋銀錢,“跟頭蔓”是“姓張”的意思,“海葉子”是“消息”的意思,“春點不開”是指“不會黑話”,“裏碼人”指“內行”,“支托”是“諒解”的意思。

剛才那小夥計用黑話試探我,是來吃茶用飯還是喝酒?

我回答他說:不吃茶飯,也不喝酒,我姓張,兜裏備足了錢,來買消息,這個小姑娘不懂黑話,多見諒。

小夥計機警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緩緩的點了點頭,一回身,掀開了一塊油膩的門簾,露出了一個截昏暗的樓梯,直通幽暗的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