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不合時宜的過敏
翌日清晨。
當寧汐親眼目睹宋窈拎著高跟鞋從對麵那扇門裏晃出來，隻覺眼前一黑。那一刻她竟慌亂到不知該做何感想，隻是下意識縮回胳膊準備帶上門。可就在此時，賀宇韓跟了出來，目光相接的瞬間他立馬移開視線並抬手整理起衣袖來，寧汐知道，這是一個人感到不適時的表現。
寧汐沒支聲，目光平平拉上了門。背過身子緩了幾秒，這才重新透過貓眼向外看，可目之所及處哪裏還有他的身影……
為了避開他們，她等了十幾分鍾才下樓。剛解開車鎖，隻見賀宇韓從後備箱一側探頭出來——“我車子沒油了，方不方便載我一程？”
寧汐下意識說“不”，可話到嘴邊硬是被她咽了回去，接著麵無表情地將鑰匙丟給他：“你來開。”
一路上，寧汐始終繃著臉，賀宇韓倒是在沒話找話。當寧汐開上高架，將車窗搖到底，獵獵風聲劃過耳畔，他突然開口說道：“昨天半夜，宋小姐就那麽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我家門前。你也知道，她在我這裏做谘詢，我一不好拒絕二不好趕人走，後來我就在沙發上湊合了一晚。”
“嗯。”
“就一句嗯？”
“跟我有什麽關係？”
“你一點都不想知道發生了什麽？”
寧汐沉默，突然踩下一腳急刹車，與此同時高聲問道：“我跟你住得門對門，宋窈又是我同學，要是你真的有心怎麽可能想不到把她送到我家來過夜？”
賀宇韓一拍腦門，“我還真就沒想起來。”見寧汐滿眼質疑之色，他隻好如實道來，“我這……我這不是怕無事生非嗎，誰能想到今早上你倆同時出門！”
“借口。”
“寧汐，我——”
“借口！”
賀宇韓不再言語，伸手將電台廣播的音量調大。臨到西西弗門口才又重新開口道：“謝謝你……搭我過來。”
寧汐“啪”地一聲解開安全帶——“順路。”她始終沒有看向他，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道路盡頭。
周末，寧汐被高美蘭叫回家吃晚飯。剛才埋頭喝了碗魚湯，寧昌德便開口說道：“閨女，我最近被一老熟人拉進一微信群，那裏麵都是三十往上的未婚精英。”看寧汐臉上沒回應，他接著往下試探：“都說知女莫如父，爸幫你物色了幾個像模像樣的，要不你……你回頭去見見？”
“行。”
寧昌德問得小心翼翼，寧汐卻答得幹脆有力。寧昌德不禁笑逐言開，夾起成色最好的一塊紅燒肉摁進女兒碗中：“來，多吃點兒，這家裏的飯桌上啊，最能體現出何為人間煙火！”
高美蘭看著這對父女，眼中流淌出無以言表的欣慰來。她又何嚐不了解呢？老寧之所以感到欣喜，跟寧汐去不去相親沒多大關係，主要是他的心意得到了閨女的認同，他這個人是急需認同感的，起碼在進棺材之前，這份需求如影隨形。
至於寧汐這丫頭，她的轉變又是因何而起？高美蘭不由放慢了咀嚼的動作，目光不斷撇向大快朵頤的女兒。
彼時，寧汐正氣定神閑地啃著一段醃黃瓜。就她而言，順了老頭兒的心意無非出於兩點。這第一嘛，茶樓裏的那次經曆讓她認真反思了一番，這第二嘛……她“噗”地吐出一根魚刺。該怎麽形容呢？恐怕是如鯁在喉。
相親她倒並不抵觸，大不了走麵兒不走心，到時候隨意找幾個冠冕堂皇的“恰當”理由搪塞掉，想必老頭兒也不容許女兒在下半生受到半點兒委屈。
三場相親集中在周末。晚上完事兒回到家，沒等寧汐發表感言寧昌德率先坐不住了—— “那個混金融圈兒的張口基金閉口股市說得自己多高大上似的，竟然牛津皮鞋搭低筒襪，一點兒品味也沒有！還有那個什麽狗屁人類學博士，自視清高，不僅是個葛朗台還是根竹竿兒，這以後還怎麽保護老婆保護家人？你說那個學土木的人倒是老實錢也不少賺，可從上到下打扮得跟混凝土袋兒一樣，衣服上全是褶兒。這可是相親！他到底是不講究啊還是沒誠意！對了，他還常年跨深山鑽老林，大男人也就算了，難道結婚以後還讓我閨女跟著他受苦受罪當原始人嗎？”說到激動處，寧昌德將老花鏡往桌麵上一拍，“什麽狗屁精英組？沒一個靠譜！”
宋窈款步走進地鐵，立馬有男士起身讓座。她倒也沒客氣，享受著好氣質帶給自己的優越。剛坐下沒多久便看門邊站著個孕婦，宋窈起身要給她座，怎料說時遲那時快，屁股剛抬離椅麵左前方那位大媽一腳擠了過來。宋窈沒客氣，一把攙住大媽的胳膊，笑道：“阿姨，這個座位是我讓給那位孕婦的。”
這話搞得大媽很是尷尬，麵色一摔，高聲嚷道：“她又沒說自己需要坐著！再說了，懷孕還擠什麽地鐵啊？尊老愛幼你們不知道啊？嘿，現在年輕人都這麽愛多管閑事了！姑娘你看看你，渾身上下都是名牌，跟我一老太太爭坐什麽地鐵啊？”
宋窈置之不理，二話不說將孕婦安頓下來，這才站直身子，衝大媽微微一笑：“阿姨，話可不能這麽說！我是有錢，我搭地鐵隻是為了展示我的包包跟套裝，開著我的奔馳獨來獨往誰能看得見？但是您跟一孕婦搶座可就有些為老不尊了。”
大媽被懟得啞口無言，罵了幾句髒話便在後一站下了車。
話是這麽說，可宋窈之所以搭乘地鐵不過是為了在高峰時段趕去見下一單客戶。
下午五點半，宋窈款步走出會議室。一月內成功拿下三單，她可謂腳底生風，就連乘坐電梯都跟搭了朵筋鬥雲似的。一路飄出辦公樓的她情極佳，隨即掏出手機，照著那個名字撥了過去。
彼時，寧汐正埋著腦袋翻鑰匙，賀宇韓從屋裏走出來。他極其迅速，這讓寧汐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一早就守在了門後伺機而動。
他將一隻紙盒遞給她，“快遞，你沒在我幫著簽收了。”她正要謝過，不料賀宇韓的手機響了起來。寧汐下意識瞥了眼屏幕，是她？賀宇韓的視線繞過她，背過身子接聽——
“哈咯dr.賀，晚上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喝東西？”聽筒的聲音很大，引得寧汐側目。賀宇韓趕緊將音量調小，偷瞄她一眼，說道：“好的，八點三十希爾頓頂樓……我準點到。”
寧汐終歸是了解她的，做人精致到飲食，再怎麽窘迫也隻出入高檔餐廳，無疑為那種貸款都要吃米其林的女生。
寧汐合上家門，徑直走進廚房，麵條出鍋的瞬間原本饑腸轆轆的她卻突然食不知味，幹脆泡了花茶加班趕工，怎料滿屏幕都是他倆觥籌交錯的畫麵，她煩躁極了，一把扣上電腦。
睡前，寧汐敷好麵膜仰在大**，試圖合眼，門鈴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該不會是家裏出什麽事兒了吧？想到這兒她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可當她通過貓眼看清來訪者的麵目，又不慌不忙重新回**躺下。然而對方似乎有意與之抗衡，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門鈴響過三分鍾，她一忍再忍再也忍不住了，大步衝向門口並一把拉開了大門，正欲張口說句難聽話，一個熱吻當頭落下。濃烈的酒精味在頭頂的一小團空氣中彌漫開來，寧汐要將他推開，他卻一手扶住門楣一手緊緊捉住她的腰身。寧汐拚命掙紮，卻被一股橫衝直撞的溫熱堵住了嘴。
“別這樣………別……“
她反抗無效，他吻得更深。直到她胸腔發悶喘不上氣來，這才斷斷續續地喃喃道：“120，快打120。”賀宇韓這才舍得移開臉，隻見懷中的寧汐麵頰通紅呼吸局促，額頭處已經冒起了一小片紅斑。當他意識到她並非陷入深度享受的狀態，立馬清醒了大半。
寧昌德趕到醫院的時候寧汐已經緩過來了，左胳膊帶著血壓計，右胳膊紮著滯留針。待確認女兒狀況穩定，他用一個氣勢洶洶的眼神示意賀宇韓跟自己到門外。
“你把我閨女怎麽了？”走廊盡頭，寧昌德開門見山。
賀宇韓不說話，腦袋嗡嗡作響，像是裝著無數隻小鳥。
“寧汐對酒精耐受性極差，稍微濃重的酒氣都能讓她過敏。她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所以從來不敢沾酒，但很顯然你喝了不少。隻有近距離的接觸才會導致她過敏，所以我再問你一遍，你把我女兒怎麽了？”他厲聲質問。
現在有兩個選擇擺在麵前。一，承認自己的心意實話實說。二，找個不算蹩腳的理由搪塞過去。
見賀宇韓半天不言語，寧昌德的聲調不由提高了八度：“怎麽著小子，敢做不敢當嗎？”
賀宇韓正欲張口解釋，寧汐薄如紙片的身影從門縫間滑了出來：“爸。”她輕輕叫了一聲，“您想到去了？他隻不過是晚上回家敲錯了門，我過敏跟他無關，是因為睡前一不小心塗了帶酒精的化妝水。結果他倒黴，正巧趕上了。”
賀宇韓看著虛弱的她，想要上前去扶，卻被寧昌德一把推開了。寧昌德將女兒送回**躺下，這才叫護士來換藥水。
“叔叔，這麽晚了您先回去吧，我留在這兒等完事兒也方便送她回家。您放心，我一定照顧好她。”
寧昌德顯然不解氣，黑著臉嗬斥：“你先去漱漱口！想辦法把身上的酒氣消一消！”
在寧昌德看來，隻要對他閨女動了歪心思的，不管得逞與否，無論是善是惡，統統都是不可饒恕的大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