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朝堂證凶

卯時將至。

即將早朝。

壯觀、恢弘的大殿之上已聚滿了四品以上官員,皇上未至,大臣三三兩兩的湊頭低聲談論,殿內氣氛頗顯怪異,隻因今日朝會與以往不同,素來不理朝政的安陽王、封地的北定王竟然到場;殿內大臣皆是人中翹楚,智慧練達,哪裏感覺不到今日在這朝堂之上將會有大事發生?隻是何事,心中費解。

正直之臣視若無睹、不管不問,謹慎之臣小心盤算、生怕引火燒身。

沈爻形單影隻的站於人群末端,目光掃視各位大人,觀察著各位大人細微的動作,覺得此時此刻每位大臣身上都在上演著一出好戲,嘴角不由微微上翹,目光投又向站在右側前端的曹睿的背影,他無法看到曹睿的臉,不知這位大將軍在想些什麽;突然,曹睿回頭,隨意而淩厲的目光向後掃了一眼,便又將頭扭了過去,雖然僅是隨意一撇,沈爻卻深深的感覺到對方在望自己。

不。

這絕不是隨意一撇,而是有意望來。

沈爻心中不由緊張起來,難不成曹睿察覺到什麽了?

“皇上駕到。”

太監王貴尖細的嗓音響徹大殿,沈爻回過神、抬起頭,見趙權走向龍椅、坐下,隨群臣行禮、高呼。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愛卿平身。”

“謝萬歲。”

眾臣答謝、站好,少監王貴手持聖意上前,嗓音尖細、洪亮喊道:“天佑吾朝,良將輩出,遼國虎狼,其死不死,常勝軍英勇殺敵、保吾朝邊境安寧,將軍曹奎、曹禺治軍有方,將士英勇無畏,特此封賞。”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權望著下方群臣,臉上掛著喜悅之色,開口說道:“這些年,邊境能夠安穩,常勝軍厥功至偉,而其中最為勞苦功高之人,非曹睿大將軍莫屬;曹家兩代三良將,將常勝軍士兵打造的如銅皮鐵骨般堅硬,為朕守住這萬裏江山的第一道防線,論起封賞,最應賞的應是曹睿大將軍。”

曹睿連忙出列,抱拳回道:“回皇上,微臣早已不在軍中,不敢領功。”

“大將軍人雖不在,魂卻在,常勝軍上下將士有誰不認曹大將軍?這全軍上下皆受封賞,獨缺曹大將軍,他們還認為朕不公呢!”趙權一臉笑意,見曹睿欲要推辭,故意堵其口,繼續說道,“好了,曹大將軍,如何封賞,朕想想。”

曹睿沉默兩息,回道:“謝皇上。”

趙權掃視群臣,淡淡開口道:“眾愛卿可有本要奏?”

沈爻心如明鏡,知道皇上的糖給了,現在輪到自己的這一巴掌了,他穩了穩心神,出列,喊道:“微臣有本要奏。”

“說。”趙權淡淡說道。

“不日前,微臣奉皇上之命徹查婧妃案,微臣不辱皇命,如今此案已徹底查清。”

安陽王、北定王頓時心沉海底,昨夜皇上派太監傳旨,命二人參與早朝,二人便心中生疑,思考整夜,卻不得其解;如今沈爻在朝堂公然談及婧妃案,看此情景,恐怕沈爻與皇上早已是一丘之貉,難不成他們歪曲事實、找人頂罪?

“既已查清,沈愛卿抓凶即可,婧妃案已交大理寺主審,這抓人、審案沒必要在朝堂之上。”趙權略顯不耐煩的回了句,繼續說道,“若沈愛卿沒有其他事要奏,暫且退下。”

“回皇上,微臣也想抓凶,可此凶手微臣不敢抓。”

“不敢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凶手是誰?沈愛卿竟不敢抓?”趙權一臉玩味笑意的問道。

“這凶手就是……”

沈爻說到此處,突然停頓下來,目光望向曹睿背影,伸手指向曹睿,中氣十足的喊道:“曹睿,曹大將軍。”

“轟”

一言激起千成浪。

大殿群臣無不驚訝、詫異,安陽王、北定王也是心頭一驚,他二人雖不敢明言,可心中早已認定謀害婧妃的凶手就是皇太後,本以為今日皇上與沈爻要演場為皇太後洗脫罪名的戲,卻沒想到事情竟成了這般;仔細想想,婧妃之死若真是皇權之爭,曹睿確有謀害嫌疑,趙權登基為帝,曹家飛黃騰達,為了曹家,曹睿也會替妹妹、外甥鏟除絆腳石;事實證明,趙權登基之後,曹家兵權在手,真可謂不可一世;然而,戰無不勝的常勝軍隻認曹家人,不認皇上,如此良機,無情的帝王如何會放過?隻是不知這是婧妃案的真相還是權力之爭的陰謀,這位帝王何時開始謀劃?

趙權故作不信的皺了皺眉,望向神色坦然的曹睿,故意問道:“沈爻,你可有證據?若無證據,便是汙蔑朝廷命官,你可知該當何罪?”

“回皇上,汙蔑朝廷命官乃是死罪。”沈爻毫無懼意回道。

曹睿麵對沈爻的指控,麵色如常,毫無怒火,視若無睹群臣詫異的目光,頭也未轉,語氣淡然的說道:“沈大人說本官謀害先皇貴妃,本官倒是想聽聽沈大人有何證據。”

“那下官便一一道來。”

沈爻不卑不亢的回了句,繼續說道,“下官翻閱婧妃案當年的卷宗,婧妃死因是溺水,身上纏滿頭發,而河邊並未有任何可疑之處,甚至連凶手的腳印都沒有,微臣猜測,凶手是將站在岸邊的婧妃拖入河中,將其溺死,纏上頭發,之後遊至遠處上岸,現場才未留下凶手任何線索,隻是凶手沒想到不受控製之事還是發生了,婧妃被凶手溺水時,抓住了凶手的胳膊,常理來說,人在溺水之時心生恐懼,發現‘救命草’會拚命抓住,可婧妃娘娘超乎常人,或許她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並未掙紮,而是忍著嗆水在凶手手臂上咬了一口。”

“巧了,本將軍手臂上確實有道牙痕,可這是本將軍馳騁沙場與敵人搏鬥之時被敵人咬傷。”曹睿自信滿滿的反問道,“難道沈大人可以證明這牙印是婧妃娘娘所咬?”

“是。”

沈爻自信滿滿的回了個字,見曹睿神情警惕起來,心中多了幾分勝算,繼續說道:“下官查閱婧妃案卷宗之時,之前徹查此案的前大理寺卿沈複在卷宗中寫道:婧妃娘娘門齒缺失一塊,現場並未找到。那就說明那塊缺失的門齒可能在婧妃娘娘咬凶手之時被掰斷,牙齒竟被掰斷,想必所咬之物堅硬無比,若是人,必定是骨骼,那缺失的門齒就留在凶手的骨骼之中,曹大將軍也說自己身上有道牙痕,為證清白,曹大將軍敢否檢驗一番?”

曹睿一時沉默不言,表麵波瀾不驚,可心中已翻江倒海,袖中的手不由緊握成拳,他自信當年之事沒留下任何證據,知道內情之人盡數被殺,麵對沈爻的指控才毫無顧忌,卻沒想到沈爻掌握如此至關重要的證據。

不。

沈爻並非證據確鑿,這僅是他的推測,此事已過去十九年,當年為自己療傷的大夫已被滅口,沈爻隻是憑借沈複卷宗上留下門齒缺失一塊做出的推測,他是用他的命與自己的命賭,而他一開始道出牙痕隻不過是讓自己進入這場賭局的陷阱而已!

若是沈爻一開始提出驗骨,曹睿完全有理由拒絕這荒唐的提議,可如今自己口中說出身上有牙痕,如若不驗,便有畏罪嫌疑。如此看來,皇上已從皇太後口中得知當年之事,皇上是在借沈爻之手除掉自己,麵對皇命,沈爻無法選擇,才想出如此陷阱,逼迫自己就範。

如今,這場賭局已定,曹睿也沒了選擇,他唯有賭下去,贏了,這條命便保住了,輸了,皇上便開心了。

既然要賭,便不能輸了氣勢。

曹睿氣定神閑道:“清者自清,有何不敢?”

沈爻見曹睿鎮定自若,心中忐忑,極力穩住心神,向皇上懇求道:“懇請皇上傳召太醫。”

趙權向王貴眼神示意,王貴心領神會,高呼道:“傳太醫覲見。”

……

……

大殿之內,百官齊聚,然而,此時卻靜的出奇,無人敢妄發一言,似乎連呼吸聲都極力壓低;殿內之臣皆是人中翹楚,如何看不出這已不是一宗命案,而是一場對決、一場生死,皇上與曹睿的對決、沈爻與曹睿的生死。

“踏踏踏。”

方正踏著急促的步伐進了大殿,一入大殿,便跪拜道:“微臣參見皇上。”

“起來吧!”

“謝皇上。”

“開始吧!”

“皇上。”

禮部侍郎左世英見狀,高呼出列,苦口婆心的勸阻道:“皇上,此乃朝堂之上,聖潔、光明之地,如何能沾汙穢血腥?這與禮法不合,不如轉至他處,再行此事?”

趙權狠狠瞪了左世英一眼,冷冷說道:“愛卿也說這大殿之上乃聖潔、光明之地,此乃證明曹大將軍清白之舉,怎會與禮法不合?方太醫,動手。”

“是。”

方正應了句,走到曹睿麵前,曹睿深知已無退路,隻好卷起袖子,露出牙印的胳膊,方正從藥箱中拿出刀子,輕輕在曹睿胳膊上的牙印處剌開一道口子,頓時,鮮血直流,曹睿痛的直冒冷汗,卻不吭一聲,方正聚精會神的在傷口處查找。

群臣屏住氣息目光齊齊望向曹睿胳膊,趙權、沈爻心中緊張,二人都知道若找不出那塊門齒,二人一個計劃落空、一個命喪黃泉。

“皇上。”

突然,方正大喊一聲,血粼粼的手指捏著一物舉起,說道:“找到了。”

王貴連忙端著盛著清水的盆子下來,方正將血物放在水中。

血水散去,盆中留下一塊牙齒。

趙權望著盆中殘破的牙齒,會心一笑,臉色瞬間又凝重起來,望向曹睿,問道:“曹睿,你作何解釋?”

“皇上。”

兵部侍郎萬學友插話,上前,說道:“皇上,縱然曹大將軍身上有殘破的牙齒,可如何證明就是婧妃娘娘的?曹大將軍之前所言,與敵人搏鬥之際被敵人咬傷,這牙齒可能是敵人之物,或許有人故知此點,以此來陷害曹大將軍,請皇上明察。”

趙權不動聲色,可心裏早已恨不得將這萬學友亂刀砍死。

沈爻見狀,出列,說道:“皇上,婧妃娘娘雖已故十九年,可屍體存於皇陵並未焚燒,牙齒堅固,不會腐爛,一入皇陵,對比便可知曉微臣是查明真相還是陷害曹大將軍。”

“好。”

趙權心裏頓時踏實下來,忘記控製喜悅之緒的應了句,感覺情緒激動,立即恢複常態,正要命人去皇陵檢驗,隻聽曹睿突然開口道:“不用了。皇上,微臣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