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雪落的聲音
次日下午，酒店門口。
其實幾個人原本是打算上午或者中午就出發的，耐不住小錦這家夥賴床，硬生生到十點半才起床，所以大家不得不在酒店吃完午飯再出去。
畢竟雪山上又沒有吃的，到時候饑寒交迫，可哪還有心思看風景。
“你狀態怎麽樣，可以去爬山嗎？”言楨楨提前問白茂，“如果不行就在酒店歇著。”
“我沒問題的，應該就是水土不服。”白茂說，“來都來了，不和你們一起去多可惜。”
“好吧。”言楨楨看白茂休息了一晚，臉色已經好了很多，也放心多了。
山上氣溫低，言楨楨裹了一件奶黃色的厚厚的保暖羽絨服，薑靚穿了一件紅色大衣。而小錦則穿著粉色的滑雪服，還紮了兩個可愛的麻花辮，看起來元氣滿滿。白茂和謝安平都穿著一模一樣的藍色衝鋒衣，被小錦笑說是“校服”。
“看我的滑雪服可愛不，布靈布靈的。”小錦很是得意自己的眼光，還有些沾沾自喜，“等我們下山回來可以去酒店後麵的滑雪場玩兒。”
“可愛，可愛，全世界屬你最可愛。”薑靚和言楨楨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敷衍道。
“我還買了超可愛的烏龜護膝，卷死你們。”小錦嘚瑟極了。
當初說好的一起摸魚擺爛，現在卻要卷死所有人。果然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眾人坐著索道，透過麵前的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見麵前的風景，麵對應接不暇的山巒重疊，千峰萬壑，蒼山綴雪，他們似乎變成了捕手，穿梭於神聖的風光。
空曠的天地是一團藍白，包裹著他們，霧氣籠罩著森林，湖水潔淨如新，通透碧藍，青山飛鳥，燈火歸山，美到窒息，美到讓人熱淚盈眶。
生生不息、無拘無束的綠，磅礴、盛大而恢宏的白。身在其中，仿若遊龍，上天入地，潛進深海，靜待日升月落，坐擁山河湖海，萬千壯誌湧上心頭。
最後，一切的一切化為烏有，內心隻剩下靜穆與超然。
“不愧是萬山之祖，真是果然人一定一生要來一次看一次名山大川。”下了索道，踏入雪地，粗狂的山風拂過耳邊，言楨楨感慨道。
言楨楨從地上捧起一小堆雪，雪是晶瑩剔透的，帶著一絲絲的寒氣，在手心的溫熱下逐漸融化成水，從指縫中溜走。
小錦團了一個雪球，從背後悄然襲擊薑靚，卻沒想到薑靚輕而易舉地躲了過去。
“小東西，還想砸我。”薑靚很是不屑。
“誰是小東西，老身可比你年長數百歲。”小錦嘟嘴。
“那老東西，可行？”薑靚挑眉。
“……”小錦翻了個白眼。
“真漂亮啊，不如我們再往上走走，看看別人沒看過的風景。”薑靚提議。
去“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
再往上就沒有什麽索道了，希望終究是希望，爬了十幾分鍾，也就是幾百米的距離，幾人已經有些喘氣了。
此處已是人跡罕至之處，瞭望遠方，可以看見叢林溪流，甚至是遠處的村落。到了晚上應該可以看見萬家燈火，月墜雪山吧，隻可惜為了遊客的安全，索道晚上是不開放的。
“別走了，別走了，快把氧氣罐給我吸吸，我有點呼吸不上來了。”小錦第一個叫停。
終究是有一些無人之境要保留它的幹淨和安寧，上天才讓高原反應讓生物不能輕易踏足。
小錦雖然是妖，但畢竟是水裏的妖，當初望舒從深海到平地都有很多不良反應，那小錦從平地到高原有些不良反應也很正常，言楨楨迅速從包裏翻出了氧氣罐遞給小錦。
“我還帶了高反藥，你要不要吃。”
小錦猛吸了幾口氧氣，感覺又重新恢複了元氣，擺了擺手，“不用，你們人類的藥我們不能隨便吃的。”
言楨楨想想也是，“那我們往回走吧，美景雖好，但身體最重要。”
在返程的路上，言楨楨忽然注意到白茂不知不覺從領頭的位置掉到了隊伍的最後，他的腳步虛浮，走路甚至有點踉踉蹌蹌。
“白茂，你怎麽樣，身體又不舒服了？”言楨楨放慢了腳步。
白茂額間全是虛汗，眼睫無意識地垂著，幾乎是慣性在驅使著他繼續行走。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的聲音極輕，好像風一吹就散了。
“你們怎麽慢吞吞地掉在後麵，趕上啊。”其他人停下來等他們。
“等等，白茂身體有點不舒服。”言楨楨剛說完，下一秒，言楨楨就眼睜睜地看著白茂倒在了雪地上。
“白茂？白茂！你醒醒，醒醒。”言楨楨晃了晃他。
但白茂雙眼緊閉，紋絲不動。
言楨楨有些慌了神，看向其他人，“我們趕緊回去吧。”
“下一班纜車還有幾分鍾才到。”薑靚把手放到白茂的鼻下，鬆了一口氣，“應該沒事，就是昏迷過去了，下了山休息會應該能醒。”
“對對對，我們妖怪要是真的精神力受損過大會直接變回原型的，白茂還維持著人身應該沒事。”小錦忽然想起來。
“其實容易有高原反應的反而是白茂這種，他新陳代謝、能量消耗都要快得多，身體耗氧量也就越大，高原反應也就越強烈。”謝安平安慰道。
可安慰畢竟是安慰，並不能起什麽實質性的作用，言楨楨摸著白茂發燙的額頭，死死地咬著下唇，等纜車過來的幾分鍾仿佛都變漫長了。
纜車終於來了，言楨楨和謝安平扶著白茂上了索道，就在言楨楨準備坐下的時候，謝安平令人出乎意料地出了纜車，“等一下，楨楨。”
“怎麽了？”言楨楨握著白茂的手，感到觸目驚心的寒涼。
“針對人的藥物對妖不一定管用，但這裏又沒有妖醫，直接送到人類醫院會有風險，我們必須要做兩手打算。”
“那怎麽辦？”言楨楨皺眉。
“讓薑靚和小錦把白茂帶回去休息，我們去山上找天山雪蓮。”謝安平的聲音很沉靜，似乎具有安撫人心的力量。
“天山雪蓮？”言楨楨不解。
“對，就是天山雪蓮。”
天山雪蓮並不是隻在神話中的存在，而是真實存在的。它是唯一生長在海拔3000-4000米雪線上的大型草本植物，因其頂形似蓮花，故得名雪蓮花。
天山雪蓮生長在北緯40度，雪線附近的岩縫、石壁和冰礫石灘中。而他們現在所處的昆侖山正處在這個地理位置。
“謝哥說得有道理，我記得好幾年前有一次白茂執行任務時也是受了重傷昏迷了，他的哪個親戚給他帶了天山雪蓮，說是治愈白茂的傷有奇效。”小錦恍然大悟。
“是不是叫白靈？”
“對，就是這個名字。”小錦連忙點頭，“而且聽她說還要是十二個時辰內現摘的新鮮雪蓮才行。”
白靈雖說和白茂不是血親，但她一個人把白茂拉扯這麽大，應該是白茂在這個世界上最信任的妖了，她說對治療白茂有用，那肯定是有用的。
“好，你們趕緊帶白茂下山休息，我們留在這找天山雪蓮。”言楨楨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言楨楨和謝安平在雪地裏來回尋覓，但幾乎幾十分鍾兩人仍然顆粒無收。
如果這麽容易找到，也不會是什麽珍貴草藥了，言楨楨安慰自己。
但白茂需要，她必須要找回去。
“我們幹脆分頭行動吧，這樣有效率一些。”謝安平提議， “不過，雪山上手機信號不好，我們不要離太遠。”
“好，你也注意安全，太危險的地方就不要去了。”言楨楨點頭。
於是兩個人背道而馳，謝安平在山的左側，言楨楨在山的右側。
言楨楨不停地在雪地裏扒拉的手幾乎被凍僵了，終於在懸崖陡壁上的一個冰漬岩縫裏看見了一朵冰山雪蓮，言楨楨立刻跑過去。
言楨楨的瞳孔一下子亮了起來，雪山上氣候嚴寒、積雪終年不化，普通的植被根本無法生存，那一定是雪蓮沒錯了。
這朵雪蓮花，它的葉子密密匝匝，好似白色長綿毛，花朵是淡黃色的，整體的形狀像一朵盛放的荷花，在雪間玉立，婷婷可愛，純潔無瑕。
“謝哥？謝哥？”言楨楨大聲喊。
但謝安平並沒有聽到，估計是西邊兒沒找到，繞到山那南邊去了。
算了，幹脆自己來。
言楨楨小心翼翼地摘到了雪蓮花，手心裏捧著雪蓮，心終於落到了實處，臉上終於有了安心的笑容。
可下一秒，言楨楨突然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整個人不受控製摔坐在地上，她呼吸一窒，猛然看向天空。
鋪天蓋地的白色朝她襲來，似乎天地隻剩一片白色，原本就沒有別的顏色。
巨大的白色雪堆好似被鎖在深淵裏上千年的猛獸，有朝一日它終於可以離開，於是掙開鎖鏈，癲狂地掃平一切阻礙，前赴後繼地朝言楨楨撲來，無聲無息地將她驚慌失色的神情吞沒。
雪崩了。
夕陽燃盡了餘暉，而無人聆聽雪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