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魚幹的誘惑
言楨楨推開妖管局妖生願望清單部門的門，意料之外，目光所及一片空空****。
“沒有人麽？”言楨楨自言自語。
言楨楨隨手帶上門，往裏走了兩步，發現了一顆毛茸茸的頭趴在最裏麵的那張辦公桌上，辦公桌上堆疊著資料，如果不仔細看，根本注意不到還有生物的存在。
妖生願望清單部門，對標人生清單，顧名思義，就是幫助妖怪們實現難以完成的願望。
不愧是妖管局業績倒數第一的部門，唯一一個在辦公室的員工還在消極怠工。
作為妖管局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人類員工，帶著局長交代振興願望清單部門的重任，言楨楨輕輕咳了一聲。
白茂慢吞吞地抬頭，眼睛裏滿是慵懶，“你就是新來的員工？”
言楨楨這才看清他的相貌，他長著一張精雕細琢的臉，五官精致但並不陰柔。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眼睛並不是常見的黑色或棕色，而是像深海水的群青色，他的眼尾有一顆血色的淚痣，配合起來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妖異而迤邐。
妖怪十有八九都長的不差，言楨楨一路上遇見了不少妖怪都相貌堂堂，但精致到讓人移不開眼的，他是第一個。
但言楨楨一時半會沒辦法判斷他到底是個什麽妖怪，說妖界有名的顏值出眾、魅惑眾生當然是非狐妖莫屬了，可是他這懶懶散散、愛搭不理的樣子實在不像狐狸。
看著白茂麵無表情的樣子，顯然已經習慣了被可笑的人類盯著看的樣子。
“是我，我叫言楨楨——咱們部門的新部長。”言楨楨回過神來點了點頭，然後用手在倆人之間比劃出一個弧度，“這裏隻有我們兩個嗎？”
“還有別的員工，他們出去了，估計晚上你就能見到。”白茂兩手抱著頭，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白茂瞅了言楨楨，嘴上沒說話，心裏卻在暗暗吐槽——這個人類個子才剛過一米六吧，說話溫溫吞吞，人類又沒有異能，就這也能空降過來當部長管他？簡直是搞笑。
好想吃小魚幹啊，也不知道妖管局什麽毛病，連零食都不提供，坐班也太無聊了，浪費他一流的行動力和蠢蠢欲動幹大事的心。
言楨楨盯著白茂，突然猝不及防地開口，“你想吃小魚幹？”
“你怎麽知道？”白茂淺瞳驟然放大。
言楨楨雖然是人類，但打小就有一個特殊技能——她會讀心，這也是她作為人類卻被妖怪局特聘過來的原因。
因為可以讀心，她自小就知曉了世界上有妖怪的存在，身邊的同學、長輩，甚至擦肩而過的路人，都可能是偽裝成人類的妖怪。
但言楨楨讀心的次數並不是應有盡有、隨時隨地，隻有她在注意力極其集中且和目標對象近距離接觸的時候，才能生效。
剛剛言楨楨被美色所惑，一直盯著白茂的眼睛，沒想到竟然讀到了這些毫無用處的東西，而且還不受控製地脫口而出了。
言楨楨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了笑，“近距離接觸的話，我有機會讀心。”
白茂唰的一下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並試圖遠離言楨楨——可惜白茂的辦公桌本來就在角落裏，他根本退無可退。
“你別擔心，我試過，我這異能最多一天隻能用三次，而且強行使用精神力會受損。”言楨楨解釋。
白茂上下打量了言楨楨兩眼，似乎還是不太放心。
言楨楨翻了翻她巨大的帆布包，從中掏出一包小魚幹，“正巧今天帶了小零食，吃麽？”
白茂看了她手裏的小魚幹一眼，又垂下眸子，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
“那我先放這了？”言楨楨歪了一下頭，準備把自己的東西放到自己的辦公桌上。
“等一下——”白茂叫住言楨楨。
“？”言楨楨疑惑地轉過身。
“那個，我叫白茂。”白茂眼神閃爍，長長的睫毛也隨之微微顫動，“你還有兩個同事，一個叫薑靚，是隻狐妖，另一個叫謝安平，是狗妖，還有一個錦鯉老妖精看起來隻有十歲出頭，等他們來你就知道了。”
那他是什麽妖？言楨楨心裏琢磨著，嘴上卻沒有問出來。
言楨楨意外地看著白茂，突然綻放出了一個燦爛親和的笑，“謝謝你啦。”
“嗯。”她的笑容燦爛得晃眼，白茂別開眼，拿起桌上的小魚幹默默撕開包裝紙。
小魚幹的包裝上連牌子都沒有，看起來非常像三無產品，但耐不住它散發著誘人的香味，白茂饞得慌，毫不猶豫地把小魚幹塞進了嘴裏。
小魚幹被丟進白茂嘴裏的那一瞬間，言楨楨明顯看見白茂的眼睛亮了起來，仿佛是古井無波的水麵突然拋擲進了一尾明亮絢爛的錦鯉，瞬間水花四濺。
“這個小魚幹在哪裏買的？”
“我家的，市場上沒的買。”
下一秒，言楨楨在白茂心裏從會讀心的奇怪人類變成了行走的美味小魚幹庫存。
毫無疑問，美食無所不能。
“賣嗎？”白茂直言不諱，絲毫不繞彎子。
言楨楨眨了眨眼睛，在白茂期待的目光下幽幽開口，“不賣。”
白茂眼裏的光瞬間熄滅了，他不聲不響地重新坐回椅子，不想再說一句話。
他這麽些年待在妖管局，接的任務也不少，好歹也是能把卡裏的錢換成現金堆半個房間的妖怪——什麽叫空有一身財產卻無處可花？這就是了！
看著白茂精神懨懨的樣子，言楨楨覺得有些好笑，“這個嘛，因為是我阿婆做的，量也不多，所以也不會買。”
“不過你要是真的喜歡，我可以多帶一些給你。”言楨楨補充道。
***
言楨楨掃了一眼沒有人的三個桌麵，一個桌麵上都是盲盒，各種顏色，一個桌麵上放著兩本醫科書，另一個桌麵上很是整潔，看不出什麽東西。
不過很快，白茂口中的同事就回來了。
言楨楨沉浸在看妖怪局的資料中，所以沒有注意到。
據資料顯示，一般情況下，妖管局的任務分為A,B,C,D四個等級。
最高的等級S上一次發布還是二十多年前，而且也沒有透露具體的事情。
任務難度越高，所獲得的傭金也就越多。言楨楨所在的願望清單部門相對其他部門比較溫和，不存在太多打打殺殺，所以相應的任務等級也就比較低。願望清單部門被分配到的任務一般都是C級和D級的，這也是為什麽這個部門業績倒數第一的原因。
言楨楨看到卷宗裏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有一個沙雕的妖怪來妖管所求助，他的願望是被分配一個伴侶，而且令人不可置信地是部門還真的接了——當然任務最後失敗了，甲方很不客氣地給了差評。
言楨楨聚精會神地翻閱著卷宗，突然感覺腿上有什麽東西在蹭自己，言楨楨低下頭，發現一個圓臉蛋紮著兩個小揪揪的女孩子抱住了自己的雙腿。
“嗯？”言楨楨茫然地看著她。
一個長相妖豔的卷發美女把小女孩拎起來，“說了多少次了，人類是脆弱的生物，你別動手動腳，嚇傻了怎麽辦？”
“……”倒也不必把她看得這麽脆弱。
小女孩圓溜溜的眼睛像黑紫的葡萄一樣，閃動著無辜的眼神。
“蘇、錦、錦。”靠在牆邊的白茂麵色不虞，一字一頓地叫小女孩的名字。
小女孩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又很快回過神了，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瞪著他。
“你怕他？”言楨楨看向小女孩。
雖然小女孩長得嫩，但按白茂的說法，這是一位“千年老妖精”，無論如何，她的資曆應該更高才是，為什麽會害怕他？
“這有什麽不好解釋的。”薑靚笑著摸了摸小女孩鬆軟的頭頂，“小魚怕貓不是很正常嗎？”
魚？說的沒錯，蘇錦錦應當是錦鯉妖。
不過，“你是貓妖？”言楨楨驚詫不已，回頭看向白茂。
白茂冷哼了一聲，兩手插在口袋裏，慢悠悠走出了辦公室。
“你不喜歡貓？”薑靚看熱鬧不嫌事大。
“喜歡啊，怎麽不喜歡。”
有誰不喜歡傲嬌的小貓咪呢？何況貓貓還有一身鬆軟好挼的皮毛。
言楨楨從小就喜歡貓，但因為貓是所謂通靈的動物，言楨楨又會讀心，阿婆怕她粘上什麽不幹不淨的東西，一直不肯她養貓。
現在居然遇上了一隻貓妖，言楨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也不知道白茂的原型是什麽樣子，他的人型這麽俊俏，想來貓身也是顏值擔當，要是白茂能主動給自己摸是多麽幸福的事情啊，言楨楨開始異想天開。
“聽說你的異能是讀心？”薑靚拉了個椅子坐在言楨楨對麵，懶洋洋翹著二郎腿。
“對。”言楨楨點頭，“你們呢？”
“我？”薑靚笑得妖嬈，“你以後就知道了。”
“至於小錦，她的運氣特別玄學。”
“不愧是錦鯉。”言楨楨若有所思。
“要不要去樓下買個刮刮樂體驗一下？我猜這棟樓你還沒逛熟吧，不然正好我們帶你逛逛，也熟悉一下這裏的布局。”
“嗯？好呀。”
雖然言楨楨不知道為什麽話題轉得這麽快，但是她確實還不了解這裏的布局，連自己的住處在哪裏都不太清楚，確實也該認認路。
“你想要中多少錢？”小錦歪著頭，看起來是伶俐的“小姑娘”。
“五十？”言楨楨遲疑地開口，畢竟一張刮刮樂才幾塊錢，這麽多已經很高了。
要是真的中了一等獎，指不定還要去省裏的總部領獎，走各種流程，也太麻煩了。
“就五十？暴殄天物啊。”小錦老成地搖了搖頭，長歎一聲。
“小錦，去。”薑靚捏了捏小錦腦袋上的丸子頭。
“你這是雇傭童工，犯法的。”小錦嘴上說著，卻還是走向櫃台。
“妖界可沒有這條法律，就算有，你這一把年紀還裝嫩，我都替你臉紅。”
小錦從那一堆刮刮樂裏隨手拿出一張遞給薑靚，薑靚把它放進言楨楨手裏，“試試看？”
言楨楨沒抱期望地刮開刮刮樂，沒想到居然真的中獎了，還不多不少就是五十塊，她差點懷疑小錦的異能不是運氣好，而是透視眼了。
“其實我總覺得裏麵有個大獎——我們要不要回去再買兩張。”出了彩票店的小錦一路碎碎念。
薑靚拍了一下小錦的小腦袋，“差不多得了，天天靠這個賺錢，咱們部門你業績可是墊底。”
小錦嬌憨地笑了一下，“要不是咱們部門天天接低級任務，根本賺不到幾個錢，我也不至於靠運氣吃飯吧。”
“楨楨姐姐，我告訴你實話，待在咱們部門，一定要有個副業——美容美發也行，設計衣服也行，甚至當中介給妖怪做媒也行，不然你遲早會喝西北風的。”
“沒錢了問白茂借，放心借，沒有人比他更有錢。”薑靚信誓旦旦地保證。
“可白茂是個守財奴。”小錦撇了撇嘴，“除了他那套房，他也就隻舍得在小魚幹和炒栗子上花錢了，他哪舍得那半毛錢借人。”
“那可說不定。”薑靚笑眯眯地看了言楨楨一眼。
作為對房子的字眼異常敏感的人類，言楨楨很容易就注意到了小錦口中白茂的房子，“他不住在妖管局分配的房子？”
“當然不。”薑靚笑了笑，“他有自己的房子，裏麵還有溫泉呢，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楨楨姐姐，你是不是還沒去你的宿舍啊？”
“對，我中午剛來，隻拿了鑰匙，局長說東西都全，不需要帶什麽東西，所以我就隻帶了一個行李箱裝衣服。”言楨楨抬起頭，“有什麽問題嗎？”
“隻是和你說一聲，好多新同事都不知道宿舍在哪，宿舍和妖管局的辦公樓不在一起，馬上吃完飯我帶你回去。”
“好的，麻煩了。”言楨楨禮貌地道謝。
“小事，不值一提。”薑靚聳聳肩。
言楨楨跟著薑靚轉了一大圈，終於有點了解當地的狀況了。
妖管局在索拉鎮的最南端，地方相對隱蔽，來往沒有地鐵和動車，甚至方圓五公裏都沒有公交車。除了妖管局內部工作人員的汽車，其他都不放行，普通人隻能靠步行或者騎自行車進來。
索拉鎮樹木茂盛，尤其現在是春天，樹木在藍灰色的小徑留下婆娑的樹影。河流縱橫交錯，因此橋梁也星羅棋布，很有威尼斯水城的風貌。因為沒有任何工業的汙染，河水靈動，水流清澈見底，包括天也是純淨無暇，雲絮好像現烤的棉花糖，鬆軟可愛。
妖管局員工可以住局裏準備的宿舍，也可以像白茂一樣單獨搬出去住。局裏準備的房子有著色澤明亮的紅色屋頂，坐落在嫩綠色的草坪上，在一排排房子裏顯得格外明顯。
“就是這裏——”薑靚帶著言楨楨上樓，“我家在三樓，你就在我樓上。”
薑靚家的風格很複古，綠色的沙發，橘色的窗簾，看上去濃墨重彩卻又無比和諧。
“你看看書架上第三層，裏頭應該有一本入職手冊。”薑靚指了指客廳那邊的書櫃。
言楨楨抽出那本書，卻不小心把旁邊幾本花花綠綠的書也掉下了。
“不好意思。”言楨楨拾起書，突然發現上麵的書名不是一般的奇奇怪怪。
諸如《狐仙的九世虐戀》、《和霸道仙君不得不說的二三事》、《惡魔少爺撞進我心裏》……這也就算了，言楨楨掃了一眼書架，上麵居然還有《和哥哥纏綿悱惻的一百零八天》、站街文學、觸手係以及各種觸及屏蔽詞的重口味文學。
“呃——”妖怪原來都喜歡看這些嗎？被顛覆認知的言楨楨欲言又止。
薑靚麵不改色地接過書，看起來沒有任何驚慌失措，還十分坦然。
薑靚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興趣愛好。”
妖怪的興趣愛好都這麽別致嗎？言楨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你也喜歡看嗎？我可以借你。”薑靚把書放回原處，“別客氣，進了我們部門，那就是一家子，何況你可是咱們的小領導，當然要相親相愛了。”
“對了。你們的新任務已經下來了，是一個c級任務，地點在雲城市中心，聯係電話和具體的信息我已經發在你郵箱裏了。”
“我們？”言楨楨不解。
“你和白茂——雖然你被聘過來當部長肯定有你自己的本事，但畢竟是新人，還要帶你熟悉一下流程，本來這事應該由謝安平負責，不過他出任務還沒回來，隻有白茂目前閑著。”
謝安平這個名字言楨楨下午聽薑靚提過，據說是個為人正直、踏實能幹的狗妖。薑靚說完從花瓶裏抽出幾隻鮮花，言楨楨粗略看了兩眼，隻認出薰衣草和鈴蘭，還有一枝花是對生葉，捧狀的花，花色從白色漸變為黃色，黃白相映，枝繁葉茂，帶著春日蓄勢待發的蓬勃朝氣。
“這是什麽花？”
“忍冬，喜陽又耐陰，很好養的。”薑靚把花遞給言楨楨，“你的公寓就在樓上，我這還有一盆綠蘿也給你，淨化空氣還養眼。”
“對了，我新建了一個群，有什麽事就在裏麵問我和小錦。”
言楨楨看了一眼，群名的畫風很是清奇，叫“願望清單女神經群”。
“知道啦，謝謝你。”
“沒事。”
言楨楨來時除了一個行李箱兩手空空，走時卻滿手拿著東西。
也不是每個妖怪都那麽高冷嘛，言楨楨心想。
據薑靚所說，房子的分配是按業績來的。她的住房隻是一個幾十平米的小公寓，粗略地估算一下，可能隻有樓下薑靚房子的一半大。言楨楨猜測薑靚的房子是把兩個小公寓打通後設計的，所以特別敞亮，相比之下，她這地方顯得小巧玲瓏。
一個剛來的小透明住小公寓也是很正常的嘛，至少不用當房奴。言楨楨放下手裏雜七雜八的東西，自我安慰道。
言楨楨準備關上門的時候，忽然注意到對麵的公寓，看起來和自己這間一樣，清清冷冷，沒有煙火氣，想來應該是沒有人住的。
那麽，就把和薑靚一樣努力工作分到兩件房子然後打通作為目標吧。
言楨楨帶上門，仔細看向自己的房子。
家具都有，但房間裏有塵封已久的灰塵的氣味，像下雨之前壓抑而悶熱的氣味。
言楨楨把窗戶打開，風立刻擁作一團，鑽進房子裏，鑽進廚房裏，鑽進新鋪好的被子裏，把一切的一切變得清新，變得治愈。
言楨楨看著遠處的風景，看著燈火闌珊的城市，頭發絲隨風微微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