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謀

2008年

大島軟件公司在每周一的早上都有一個晨會,這是日資企業的特點,為的是各部門負責人傳達高層的決議事項或布置一周的工作計劃。如果有重要的人事調動,也會利用這個場合。

研發部的二課課長嚴新語,是個還不到三十歲的美嬌娘。她正在布置一周的工作,所有的課長都在認真記錄,而職員們默默聽著。

“軟件市場的競爭勢必更趨激烈,同仁們必須要有憂患意識,嚴陣以待,好了,今天的晨會就是這樣,大家努力工作吧!散會。”嚴新語最後拍了拍手掌,職員們各自散去。

會議結束後,員工各自回座,開始工作。有人打電話,有人取文件,有人匆忙出門。每個星期一幾乎都可以見到類似情景。

作為研發一課課長的邊曉聲,像平常一樣投入工作,他的團隊負責的是一整套新式的財務電算化係統的研發,在研發成果上,他正在申請專利手續。不過,近期除了工作外,他更關心另外三件事,一件是玉萍住院了!她已經確診為直腸癌,雖然做了手術,病情暫時無大礙,看到母親化療時的痛苦表情,都讓他心情沉重,但是除了每天去看望母親,他卻什麽也做不了。好在玉萍的病情還算穩定,這讓邊曉聲覺得還算欣慰。

另外一件,他和胡悅的婚期將至,玉萍也一直都在說想要看到他們結婚,才能瞑目,所以他在工作結束後都在準備著結婚所需要的一切。

當然,還有第三件事,就是二課的嚴新語,一直都是他的一塊心病。

其實,邊曉聲也知道,自己是個缺乏創造力的人,複雜的電腦程序他更適合負責一個模塊的研發,而讓他整體統籌實在是勉為其難。隻不過,他是技監局局長的準女婿,這是人人皆知的事實,隻工作了三年就提拔他為課長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所以,邊曉聲一直都被扣以裙帶關係的帽子抬不起頭來。

嚴新語是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人,她對邊曉聲的工作一直十分不滿,一直在背後指指點點,邊曉聲覺得她似乎在有意特意針對自己。

當然,嚴新語自然也有他的後台,時常有傳言她是公司中方總經理的情婦,但是這也隻是傳言,但是嚴新語自己卻從來沒有否定過這種傳言,這倒是像狐假虎威的借勢,邊曉聲一直是這麽認為的。

而在今年初,公司內部的人員又發生了重大變化,主管研發部的部長被調往了日本本部,而研發部部長的空缺,讓邊曉聲感覺到這是一個機會,如果能做上這個部長的位置,那麽自己將會成為這個企業裏最年輕的部長,而且收入也將十分可觀。但是他知道,自己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是嚴新語,而自己母親病重和要完婚的雙重壓力,讓他有些無心戀戰。

無論在業績還是能力上,邊曉聲和嚴新語間都存在著不小的差距,邊曉聲認為自己唯一的優勢就是他是電子計算機專業畢業,精通程序的每一個步驟,而嚴新語隻是營銷專業畢業的外行漢,所以如何在技術上取勝,成為了邊曉聲可以戰勝嚴新語的唯一機會。

想到這裏,邊曉聲立即召集自己的團隊開會。

邊曉聲負責的團隊共有七個人,以剛剛畢業的大學生為主,每個人都匯報了自己最近的工作進度,年輕人陸續發了言,對自己工作部分做了陳述,隻有兩個人說,自己這周的工作將會延續到下一周去,這令邊曉聲很滿意。

三十二歲的程序員程子田算是這個團隊裏的老資曆了,不過在軟件公司裏三十二歲還是個職員,也暗示其創造力的黃金期已經逝去了,恐怕日後隻能做係統維護之類的工作了。不過他的話仍舊在邊曉聲心裏占有很重的地位,他最後發言,“這個財務軟件的項目已經到了收尾階段,我們的下一個程序應該被提上日程了,課長,我這裏有幾個項目企劃,請您看看。”說完,程子田把一張計劃推進表拿到了邊曉聲的麵前。

“這是什麽?”邊曉聲的表情立即興奮起來,他指著其中一個項目說道。

“神經網絡!一種新的計算機程序設計。”

邊曉聲的大腦裏開始快速搜尋著記憶,他突然記起,在大學期間,學院從吉林大學請來了一名教授做公共課,特意講授過這種新式的計算機軟件技術。它的設計理念是讓電腦更接近人腦,例如,當一個人與他人擦肩而過時,並非刻意計算自己與對方的距離以決定移動的腳步,而是憑經驗或直覺,“適當地”決定速度和方向。讓電腦擁有這類具彈性的思考與判斷能力,便稱為“神經網絡”係統。

“這個很好,但是這個東西太專業了,憑借我們的團隊裏的人手,恐怕還不行,而且這個東西在全國來說都還是個新技術,我所知道也隻有吉林大學等少數學院有這方麵的研究而已,不可能這麽快就進入市場的。”邊曉聲歎了口氣。

“正因為還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市場,我們才有機會進入,現在隻靠研發那些企業的財務軟件,實在是有些太小兒科了。很多小公司還會和我們搶生意,現在隻有做這些項目才能迅速積累我們部門的業績。”程子田的話鏗鏘有力,作為團隊“元老”,在場的人都不住的點頭。

“資金呢?研發資金從何而來,這個大項目是需要很大的一筆投入的,就算公司為我們立項,那研發費也隻會給我們提供30%左右的預算,剩下的費用我們要從訂單的預付費用中收取,現在能不能拿到訂單還是個問題。”邊曉聲搖了搖頭,準備在推進表上劃上一個叉否定這個項目,但是他的手還是放在了上麵停了下來。

程子田此時欲言又止,邊曉聲知道他話裏有話,便說道:“今天的會議結束,大家按照進程盡量準時完成任務,程工,你留一下!”

五個人退出了會議室,走在最後的是最小的女職員辛蕊,她帶上了門。

“你有門路?”邊曉聲小聲說道。

“其實這個計劃,在四年前就已經啟動了,隻不過日方的投資人,對這個係統前景的預估不明朗而被擱置了,這個是隻有少數幾個人知道的商業秘密,我當時在那個研發組中,所以知道個大概。”

“現在高層要重啟這個項目嗎?”

“高層的決議連你都不知道,我又怎麽會知道?”

“那不是白費嗎!沒有人投資,任何研發都是空談。”

“不!雖然我並沒有看到高層的決議,但是我知道二課那頭,已經開始做這方麵的準備了。”

“哦?”邊曉聲的興致一下子被提了起來。

程子田慢慢湊了過來,小聲說道:“我侵入了嚴新語的郵箱,發現她最近和高層聯係緊密,而且和多家風投公司,都在做這方麵的探討,她可能已經走到我們前麵去了,如果讓她拿下這個項目的話,那麽下任部長很有可能就是她的了!”

邊曉聲腦子裏一陣眩暈,他終於了解了眼前這個三十多歲的“老人”原來是一個狠角色!不知道他有沒有侵入過自己的郵箱呢?不過,對於信息的保密,邊曉聲確實要比二課做的好,比如存儲著眾多機密信息的中心數據庫,是需要他們七個人共同輸入密碼才能打開的,而隻注重業務的嚴新語卻沒有這樣的安排。

“這樣的事以後不要再做了,別人知道的話,我可保護不了你!”邊曉聲故意皺起了眉頭。

“課長,難道你不想抓住這個機會嗎?”程子田有些著急。

“嚴新語人脈廣泛,她和多家風投公司都有聯係,咱們可沒有。”

“風投公司不是這種神經網絡係統的最終應用者,想讓他們投資是很困難的,也就是說嚴新語不可能短期內找到投資人。相反,我現在手頭有一家公司,完全可以給我們做投資。”程子田的眉眼中露出了一股深不可測的神情來。

“什麽公司?”邊曉聲對這個問題同樣感興趣。

“是一家大型金屬加工企業,他的老總,是吉林大學畢業的,是我的同班同學,對這項技術很了解。他想他的生產技術部和咱們的開發部共同開發,我們負責程序部分,他們負責硬件和數據維護。”

“最後知識產權歸誰?”

“雙方共有!”

“但是我還是懷疑我們的能力,要知道如果我們做不出來那玩意,違約金可是會給公司造成很大損失的。”

“我的意思先把合同定下來再說!編程的事情,怎麽都能解決的!”程子田的眼神裏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這是件大事!我要考慮一下。”邊曉聲閉上了眼睛,正在權衡利弊。

“難道你不想當那個部長嗎?難道你讓那個女人直接爬到你的頭上去嗎?要知道那樣的話你可是沒有好日子過了。”程子田此時的口吻並不是提供建議,更不是商量,而是徹頭徹尾的威脅。

“你有把握拿下簽訂那個合同嗎?”邊曉聲的眼睛閉得緊緊的。

程子田重重點了點頭。

“我還有個問題,你為什麽幫我?”邊曉聲突然睜開了眼睛,瞪著程子田。

“我三十多歲了,可不想一輩子都是個職員,事成之後,你做你的部長,我做你的位置。”程子田的表情裏露出了一股奸邪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