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離
胡玉言坐在縣公安分局刑警隊的辦公室裏發呆，他的煙快燒到了煙屁股，等到覺得燙著了他的手，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辦公桌前站著人。原來是老刑警邱明。
“怎麽？胡玉言，為什麽發呆啊？”
“邱老，是你啊！”
邱明環視了一下周圍，彎下腰來說道：“你現在有時間嗎？”
胡玉言晃了晃腦袋，“如果說沒有時間吧，現在確實沒什麽事幹，如果說有時間嗎，我現在正在思考。”
“你真是個怪人，那就等等再思考吧，先跟我來一下，局長在等你！”
“局長？”聽到這個稱謂，胡玉言有點心虛，因為他這個級別的刑警，按說是不會讓局長親自“召喚”的，他趕緊回憶自己的言行，是不是犯了什麽錯。想了半天似乎自己最近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行動來，但是他還是不肯站起來。
“別擔心，小鬼，局長那架勢好像不是要訓人，倒像是要表揚你哩！”
聽到這話，胡玉言趕快站起來，邁開腳步向局長辦公室走去，邱明笑了笑，用手指指了指，“這家夥真是個急脾氣！”
走到局長辦公室前，胡玉言輕輕敲了敲門。
“請進！”門裏傳來了局長的聲音。
胡玉言率先推開了門，邱明緊隨其後走了進去。縣城公安分局的局長叫李國華，是個地道的老公安，據說原他來是T市的反扒高手，後來升職調到這裏當了局長，一幹就是十幾年，從他的眼神裏就能看出來，是個老江湖。
李國華沒穿警服，警服掛在了門後的掛鉤上，他的辦公桌上擺著幾份材料，其中還有幾張照片。雖然看不出來上麵到底是什麽風景，但是桌上麵擺著的地圖上都是用紅筆勾畫的零零散散的小圈，胡玉言知道恐怕是出了大事。
“抱歉，小胡，在你忙的時候還把你叫來，請坐！”
聽到局長如此客氣，胡玉言有點受寵若驚，要知道他來到縣分局實習總共也沒和局長說過兩次話，他緩緩地坐在了辦公桌側麵的椅子上。邱明作為老同誌，也沒有客氣，和胡玉言並排坐了下來。
“小胡，在這裏實習多久了？”
“兩個月多一點！”胡玉言顯得有些靦腆。
“聽邱明說，已經破了兩起命案了，厲害啊！”
“哪裏！是邱師傅人好，會帶徒弟！”
邱明哈哈大笑，“這家夥是個馬屁精，不過說的我挺舒服，嘿嘿！”
“這次找你來呢，局裏是有個很重要的任務，是個非常棘手的案件，你要被借調到T市去。”
“T市？”胡玉言吃了一驚。
“嗯！市裏的博物館被被盜了，丟了一大批文物，價值上千萬！上麵發火了，要從各地組織精兵強將去捉拿這夥膽大妄為的盜賊！我想來想去，你是警官大學學痕跡學的，工作能力也比較突出，你去，比較合適！”雖然李國華說話時很平靜，但是他的眼裏散發出了犀利的目光，看得出來這個案子的確非同尋常。
“但是？”胡玉言顯然有些遲疑。
“怎麽了？有困難？”李國華覺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自己的想法頗多，換做他人怕是這會已經興奮地敬禮，然後接受任務了。
“雲莊的案子還沒結案呢！”
“就是小女孩掉到井裏的那個案子嗎？”李國華鬆了口氣，他剛才還怕胡玉言是為了有了女朋友之類的事情在為難，因為兒女情長在刑警看來是大忌。
胡玉言點了點頭，“這個案子疑點頗多！我還在調查中。”
邱明在旁邊歎了口氣，“這個案子，我仔細看過了。我也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李國華用眼神埋怨著邱明，老刑警淡淡一笑，不再說話了。
“你寫的分析報告我看過了，你認為那個女孩的繼母有殺害她女兒的重大嫌疑，是嗎？”
胡玉言點了點頭。
“但是那個叫玉萍的女人有不在場證明啊！而且是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孩子出事時她正在雲莊大隊裏，和大隊書記談話，很多人都可以證明。你為什麽會懷疑她呢？”李國華顯然已經看過了案卷，對案情的細節了如指掌。
“這個確實還不清楚，但是我覺得她有可能偽造不在場證明。”
“你的依據呢？”
“那個女孩的姥姥說，她從姥姥家回家時，手裏沒有拿什麽娃娃，而井裏卻發現了個洋娃娃。那個老太太還一口咬定！女孩也沒有吃過什麽西瓜，可我在那個女孩的嘴裏卻發現了西瓜子，在女孩後媽的家裏也發現了吃西瓜的痕跡。這些都證明，那個女孩回過家！但是玉萍和他兒子卻一口咬定，那個女孩沒回過家。從這點上看，他們撒了謊，這就值得懷疑。”
李國華苦笑著搖了搖頭，“即便是玉萍在不在場證明上做了手腳！你覺得她會大老遠的把小女孩帶出家門，然後再推入村頭的井裏嗎？殺人有很多種方法的。”
“我覺得村頭的那口井不是凶殺地點！這個案子我個人推斷是這樣的，是女孩的後媽，有意或無意把女兒推進了自家後院的自流井中，然後再移屍到村頭的井裏的。”
“她幹嘛要做這麽麻煩的事？“
“恐怕是那個孩子惹怒了她吧！所以，她才一時失手把她推下井的，然後她後悔了，想要盡量掩飾自己的罪行。”
聽到這裏，邱明沉吟不語。
“但是你的假設是不成立的！那個後媽，幹嗎要把女孩從自家院後的井裏撈出來，再扔到村頭的井裏呢？屍體放在自家院子後的井裏不是更不容易被發現嗎？就算要移屍，也不必大費周章地把屍體運到村頭的井裏再拋屍吧？找個沒人的地方埋了就是了！”
“這正是這個玉萍高明的地方，我覺得讓大家發現女孩的屍體，比隱藏屍體更容易脫身吧！”
“此話怎講？”
“局長你想！如果女孩失蹤了的話，孩子的爸爸和姥姥肯定會不依不饒，一旦在她家後院裏或者是其他地方發現了屍體，那麽肯定會有人懷疑到她！但如果把女孩的屍體拋屍在村頭的井裏，那麽這就很可能是場意外！跟她就沒有什麽關係了！”
“殺人動機呢？你剛才說是女孩激怒了後媽，這個很沒有說服力！”
“一同掉到井裏的那個娃娃的臉上有很多的麻子，我在玉萍的家裏發現了一根針，恐怕那個女孩拿針紮娃娃的臉時，正好被玉萍看到了，認為那是在詛咒她吧！農村都有巫蠱之類的惡俗吧！我在村裏也打聽了，女孩的姥姥一直都在埋怨女婿給外孫女找玉萍這個後媽，還時常在村頭說她的壞話，這個動機應該能成立吧！”
李國華點了點頭，“小胡啊，你這種愛思考的習慣我很欣賞。其實我也想過，那個後媽製造假不在場證明還是有可能的，但如果她自己或找幫凶把屍體移到村頭井裏的可能性，我覺得很小！因為村頭是個人來人往的地方，那個時間正好是農閑，村巷裏恐怕有不少人坐著聊天吧，有人背著一具屍體到村頭拋屍，沒被人看到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這也正是困擾我的地方！”胡玉言顯得很為難。
“我看了你調查的報告，已經做的足夠細致了，報案人是莊子裏醫生的老婆，她提供的證言很詳細，當時她出來打水時，村頭至少有四五個村婦在議論她！證明當時村頭有很多人，拋屍的可能性不大。那條路又是那個女孩回家的必由之路，所以，我想還是那個女孩意外落水的可能性較大，恐怕是心愛的洋娃娃掉到了井裏，女孩用手去抓，不小心失足落水的吧，而那時候正好趕上了村頭沒有人注意到，這個推理要比你之前的推理要靠譜的多。”
“可是…….”
“好了，小胡，我答應你，這個案子我會派其他人繼續調查的，不過市裏邊丟了文物，那個事情是火燒眉毛了！你必須去。”
“我……”
“小胡，有的機會一個人一生恐怕隻有一次，你是個優秀的刑警，你也不希望這一輩子都窩在這個小縣城裏呆著吧！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我說的話！”
胡玉言隻好勉強點了點頭，“局長我接受任務，什麽時候去市裏報到？”
“今天下午就走！專案組已經成立了！”
“下午？”胡玉言還是有些猶豫，“好吧！我知道了！那我去收拾東西了！”
李國華笑眯眯地點了點頭，“那就辛苦了！”
“不過，我還是有個小小的要求，雲莊的案子，還是派個精明點的同事再去查查，指望那些鄉下的警察的話，恐怕是無法確定死者是他殺還是意外！”
“鄉下警察？你還真是年輕氣盛啊！那個王援朝當年可是個相當厲害的角色，你跟他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哩！”
“反正這個案子還有很多疑點，需要繼續調查！”胡玉言顯然有些不服氣。
“我知道了，你小小年紀，就這麽羅嗦！快去收拾東西吧。”李國華笑著擺了擺手。
當胡玉言和邱明走出辦公室的時候，走在後邊的邱明突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老同誌？”胡玉言總愛和這個長輩這麽開玩笑。
“你見過那個叫邊曉聲的孩子啦？”邱明的表情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和藹。
胡玉言突然想到了那個男孩，他在詢問他時，一直都在向他施壓，但是那些話卻都是說給玉萍聽得，希望她自亂陣腳，露出破綻。他記得邊曉聲當時一言不發，那孩子心裏像是藏著很多心事。
“其實，我一直有個想法，那個女孩是不是那個邊曉聲……”邱明的語氣有些停頓，但是足以讓人聽清。
胡玉言突然感覺到了一陣莫名其妙的含義，全身上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是因為案件的真相近在咫尺，還是邱明的慧眼讓他覺得恐懼，他也說不大清楚。
“邱師傅，為什麽這麽說？”
“我三年前，曾經因為一起案件見過那個孩子，說實話，那時候我對他的印象就不太好，不過……，這一切都是一種猜測。”
“等等！”胡玉言此時突然又想到了一個細節，妞妞的指甲被人剪過！而那天他隱約記得邊曉聲的手背上有細微的傷痕，隻不過那時他把懷疑重點一直都放在玉萍的身上，對這個細節沒有太在意。難道是有人故意剪了妞妞的指甲，因為那裏邊有邊曉聲的皮膚……
胡玉言在上大學時，聽過一個分析未成年兒童心理的課，他記得青春期的男孩打架的原因，最主要的是兩個，一個是因為自己心愛的女孩，而另一個是有人侮辱了他的母親。
邊曉聲是凶手！他一時激憤把女孩推下井，這的確能說得通！但是又是誰幫他移動的屍體呢？他隻是個十二歲的孩子，自己不可能獨立完成這麽大的事情。而不管誰幫他移動的屍體，都要解釋，怎麽能騙過村人的目光，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屍體投入到村頭的井裏這個大疑問。這讓胡玉言再次陷入了沉思。
“嗨！算了還是別想了！還是不能解開那個如何移動屍體的謎團！一切都是我的猜測。現在想想，我倒覺得那個孩子身邊好像總是發生一些不可思議的事呢！”邱明像是個泄了氣的皮球。
胡玉言聽到這裏，像是吃了個蒼蠅。他在雲莊時，大致了解了當年邊軍被槍斃的事情，他甚至一度把這個當成是玉萍殺害妞妞的間接動機。他覺得三年前的案子，似乎和這件案子有著關聯，他很想繼續讓邱明介紹一下三年前案子的情況，但是此時他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師傅答應你，這個案子我會繼續跟進的，放心吧！”邱明看出了胡玉言為難的表情，他拍了拍胡玉言的肩膀。
胡玉言沒再說話，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