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禍

雲莊村衛生所隻有一名有執照的醫生,他叫沈獲,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者。他的醫術算不上高明,但是莊子裏村民一般的小病,都找他來看,倒也沒出過什麽大問題。他的助手就是他的妻子,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字,隻知道她比沈獲小很多。

這個女人也是個外鄉人,總是站在診所前,穿著個護士的白色大褂,花枝招展的,雲莊人本來就排外,再看到她這副打扮,村裏的女人們都看不慣,所以人前都叫她沈太太,背後卻給她起了個外號叫“花大姐”。

沈太太一直是一副冰霜般的表情,站在丈夫身前給他打打下手。

範忠站在邊曉聲旁邊,關切地問道:“沈大夫,這孩子明天還要去參加跑步比賽,你看這腳……”

“比賽?還跑步?範校長,你腦袋沒發燒吧!明天能扶著牆走兩步就不錯了!”沈獲瞅了瞅範忠,然後用一塊紗布按住了傷口,把最後一顆圖釘拔了出來。

邊曉聲嘴裏咬著塊紗布,臉上的肌肉頓時抽搐了一下,但是他還是一聲沒吭。

“還好,邊軍家的你還真行,沒在家裏給聲娃拔這三根釘子,要不這孩子非流血不止不可!”邊軍雖然已經死了三年,但沈獲卻依然習慣管玉萍叫邊軍家的,說完沈獲把最後一顆圖釘扔在了沈太太拿著的醫用盤裏。

玉萍沒有說話,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邊曉聲,心裏若有所思。

劉玉慧似乎已經不再關心跑步的事了,“沈大夫,要不要打一針破傷風針?”

沈獲點了點頭,“傷口很深,有可能會感染,我這就打一針,明天就不會發燒了。”說著,沈獲就給沈太太使了個眼色,一般藥品都是她負責配的。

沈太太剛要端著醫用盤走出去,玉萍就把她攔住了,然後拿起了其中一顆圖釘,看了又看!

“玉萍,我說你也太不小心了!家裏地上咋還掉了這麽多的圖釘呢?哎……”範忠長歎一聲,他這是在為邊曉聲惋惜。

“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小心掉在了院子裏的,就讓聲娃給踩上了。”玉萍突然對範忠深深鞠了一躬,像是在感謝範忠對這次比賽的努力,但語氣卻出奇的平靜。

麵對這樣的道歉,範忠也實在是無話好說,而劉玉慧也蠻善解人意的,“邊曉聲,明天不用來上課了,歇兩天吧!把傷養好了再來!”

邊曉聲忍痛睜開了眼睛,“老師,我還是想去比賽!我能忍得了!”

“不許去!”玉萍的話聲調很高,又很突然,把旁邊的範忠都嚇了一跳,聽得出她的語氣裏帶有一種憤怒,表情更是讓人感覺到了一種恐懼。

劉玉慧推了推眼前的範忠。範忠會意,“聲娃,你好好養傷吧!我們先走了,跑步的事,明天就……”劉玉慧又推了他一下,範忠才閉了嘴。

劉、範二人出門後,沈太太已經用針管抽出了破傷風的藥劑,沈獲接過針管,將這一針注射入了邊曉聲的胳膊裏。

“要不要在這裏住一晚上,觀察一下?”沈獲也算是村裏少數幾個同情玉萍母子的人,他特別喜歡性格堅韌的邊曉聲。

“不用了!”玉萍使勁搖了搖頭。

“那好吧!記著,破傷風針要連續打三天,明天和後天也要來打針,傷口先不要沾水。”沈獲也一直在為邊曉聲失去這次機會而感到遺憾,所以他說話時的語氣一直很低沉。

“知道了!”玉萍蹲下身子,“上來,媽背你!”

“媽,不用了,我能走!”

“上來!”玉萍用得是命令般的口氣。

邊曉聲的個子已經很高,玉萍的中等身材背著他很吃力,兩個人在莊子的巷子裏,借助昏暗的燈光艱難地前行著,這種感覺就猶如她們母子當下的生活狀態。

“媽!我知道,那些圖釘不是你掉的。”

“閉嘴!聲娃,這事以後不許再提了,跑不了步了,咱們就去考縣一中,隻要你好好複習,你一定能考上!媽對你有信心。”

“媽,爸爸在保佑我呢,我一定能考上!”邊曉聲這時又想起了父親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