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凶手1
某個陽光明媚的早晨，一個老人走進涵青路派出所，走到窗口前，對裏麵年輕的值班民警說道：“警察同誌，我殺人了。”
年輕民警凝視老人數秒，高聲呼喚上級領導過來支援。一名較為年長的警察聞訊從辦公室走出，“小高，啥事？”
“這個老伯說，他殺人了。”年輕民警回答。
年長警察上下打量一番老人，隻見老人中等身高，略微發福，頭發半白，臉上的褶子能夾死一隻蚊子，估摸著已經有六十歲。這把年紀還殺人？警察一臉不可思議。“你，殺人了？”
“對，我來自首。”老人回答。
兩個警察將老人請至會議室，給老人錄口供，約莫半個小時後，兩個警察愁眉苦臉地出來。兩人在門口商量了半天，最後決定通知刑偵隊的人。
接到兩個警察電話的是鍾妍，從電話中了解情況後，鍾妍趕到涵青路派出所見老人。
老人名叫邱嶽，今年六十歲，因輕度的老年癡呆，記憶呈現碎片狀。所以他供述的殺人經過像被篩子篩過一樣，漏掉了所有關鍵信息。
如果這老人來自首的是打架鬥毆或偷蒙拐騙，兩個警察一定當他是開玩笑，錄個口供後就會打發他回去“自我反省”，但他自首了一個殺人案。人命關天的事，兩個警察再怎麽覺得離譜，也不敢妄下判斷。
鍾妍抵達後，先從兩個民警那快速了解邱嶽的大致背景情況。老人年輕時是裝修工人，年紀大了以後，體力不支，到處打一些零散的活，三年前在S酒店做清潔工的時候妻子突然腦出血進醫院，在ICU躺了一個月後不治病逝。從那時起，他開始健忘，有輕度老年癡呆症狀，便不再工作。三年裏親戚陸續離世，現在唯有一個兒子邱永還在身邊陪伴。
了解完老人情況，鍾妍進入會議室和邱嶽見麵。
鍾妍對邱嶽的第一印象是老人看著很樸實，還有點怯懦。鍾妍自我介紹後，進入正題，讓邱嶽供述殺人經過，他說得很簡單：
“那天，我跟著他走進一個電梯。電梯停下後，我跟著他走出電梯。我們走進一間屋子，那屋子很大很漂亮。他走到陽台，我一把衝上去，把他推了下去，然後跑了。”
鍾妍聽完，微蹙眉頭，感覺自己回到了過去讀書時，像在做閱讀理解題，逐句理解，也像在做文言文題目，逐字分析。
“請再回想一下，那天是哪天，是白天還是晚上？有沒有下雨或者下雪？周圍是冷還是熱？”
邱嶽苦思冥想，搖頭道：“不好意思，鍾警官，我記不起來了。”
“我們一點點回憶。你跟著他走進電梯時，周圍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
“電梯的空間很小，他應該看到你也進來了，你們有眼神交流嗎？”
邱嶽蹙眉思索。“沒有，不，他好像回過頭看過我。”
“他長什麽樣，對方是男人還是女人？”
“是男人。眼睛圓圓的，鼻子有點塌，很有錢的樣子。其實我也記不住了，長相好像很普通的。”
“為什麽你覺得他很有錢？”
“就……穿得很好，皮鞋很亮，還戴金手表。”
“再次看到他能認出來嗎？”
“不好說。”邱嶽麵露難色。
“然後你們一起走出電梯，你又尾隨他走進一個屋子，那是他的家嗎？”
“我也不知道，應該是吧。”
“你怎麽跟他進屋的？”
“就跟在他身後。”
“但如果你跟在他身後進屋，他應該會看到吧，他看到你進來，又沒有攆你走，所以你們是認識的嗎？”
“可能他認識我，我現在隻能記住我兒子邱永，其他人記不得了。”邱嶽說到這慚愧地低下頭。
“老婆也忘了？”
“老婆沒忘……隻是幾年前她已經走了。”
“你們說回那個屋子，你說它又大又漂亮，你再回憶一下，那個屋子還有什麽其他印象深刻的地方嗎？”
“其他印象深刻的……好像桌子上有很多酒瓶，牆上好像掛著一幅畫，上麵畫著一團藍藍的東西。”邱嶽努力回憶，表情吃力，“那個床很大，被子是白色的。好像還有三棵樹。”
“三棵樹是真的樹嗎？還是假樹？你知道沒人會在家裏種樹的，對吧？”
“我……我真記不得了，應該是假樹吧。”
“然後他走到陽台，你衝過去把他推下去，一般陽台都有圍欄，大多數家庭還會把陽台封起來，他的屋子沒有封陽台嗎？還是開著窗，他從窗戶裏翻下去？”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掉下去了。”
“他怎麽掉下去的呢？要把人從陽台上推下去，與其說是推，還不如說是把人扛起來扔下去，他應該不會甘心被你扔下去吧，你們在陽台上有過肢體衝突嗎？”
邱嶽焦急地拍拍腦袋。“大概……可能有吧……”
“你別著急，我們慢慢回憶。”
“我真記不起來有沒有跟他打過架。”
“你現在再回想一下那個男人，他和你一起在電梯裏，電梯的空間很狹小，你跟他站得那麽近，你看到他，你有沒有想要打他的衝動？”
邱嶽再次搖頭。
“搖頭的意思是沒有？”
“不是，是我不知道。”
“你還記得你為什麽要殺他嗎？”
邱嶽搖搖頭。
“把他推下去後，你是怎麽跑的？”
“我就從他家裏跑出來，一路跑這樣，後麵的事我就沒有印象了。”
“跑出來外麵是什麽樣的？是小區嗎？”
邱嶽眉毛擰成一股，道：“沒有印象了。”
“怎麽突然想起來自己殺過人？”
“我今天早上起床，腦子裏突然想起這麽一個殺人案。”
“會不會是你看到別人犯案？其實凶手不是你？”
“不，是我，就是我，我醒來的時候渾身發抖。”邱嶽看向自己粗糙的大手，“是我把他推下去的，那種感覺很真實，我是凶手，我知道。”
“你殺過人的事，還告訴過除警察之外的其他人嗎？”
“沒有，我一想起來就立刻趕來派出所自首了，連我兒子也沒說，我沒臉對他說……鍾警官，我有老年癡呆，我覺得我可能就是在我犯癡呆的時候不小心殺了人，我現在來自首，是不是可以從輕發落？”
“邱嶽，你有沒有殺人還有待調查。今天先到這，你先回家，這段時間不要出城，等我調查完會再去拜訪你。”
邱嶽覺得不可思議，他“殺”了人，警察竟然還放他回家，他頓時熱淚盈眶，不住道謝。
到此，鍾妍在她的小筆記本上交出本次盤問“答卷”：
案發時間：未知，鑒於最近沒有人墜樓死亡，推測是過去的案子。
案發地點：被害人家中，帶電梯的公寓樓內。公寓寬敞，牆上掛著畫，畫中是一團藍藍的東西，白色的被子，有三棵樹，可能是假樹，帶陽台，陽台或許沒有封窗。
被害人：男人，圓眼，塌鼻，戴金手表，生活富裕，有房，喜愛飲酒，與被害人或許認識。
殺人方式：尾隨入室，推人墜樓。
殺人動機：未知。
回到刑偵隊，鍾妍將邱嶽自首的事匯報給於楓。於楓聽完後表示這個老人可能是昨晚做了一個殺人的噩夢，醒來後把夢境與現實混淆了；也可能是純粹的幻想，有些老年癡呆的人會幻想一些自己沒做過的事，或者把電視上看到的事誤以為事自己做過的事，他們腦子裏的記憶區就是一團毛線。按照邱嶽的描述，死者很有可能是個小富豪，但近五年，甚至是近十年、近二十年，錫安都沒有出現富豪墜樓案，而且未偵破的懸案中也沒有墜樓案。所以邱嶽根本沒有殺人，都是他瞎編的。於楓讓鍾妍不用繼續調查，浪費警力。
鍾妍對邱嶽是不是瞎編的持保留態度，但她覺得邱嶽不是殺人凶手，因為沒有死者，何來凶手？所以鍾妍沒有再繼續調查。
但沒想到僅隔一天，邱嶽又去派出所自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