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巨變 (下)

“我向5號位去,錢雨向東移動兩個位置,你把他逼過來。”王北儷立刻明白了吳豫的想法,她天資聰慧,精幹果斷。

巷道裏回**著吳豫和瘦高男子的腳步聲、呼吸聲。那瘦高男子心中大怯,他自持自己腳力過人,又對環境極其熟悉,自當能擺脫背後的追兵,可是身後這年輕人卻像是永遠也甩不掉一般。

他有所不知,他身後的追兵,不是普通的警察,他是一匹狼,是一塊頑石,一股不滅不減的浩然正氣。

吳豫的性格裏,最大的特點,就是堅忍。

他認定的事,就不會放手;他盯住的人,就絕對不會放過。胡夏峰曾評價他,就像是雪地裏蟄伏等待獵物的狼,可以有驚人的忍耐力,一旦發現了目標,那種不追到目標絕不罷休的狠勁,更是讓人膽寒。

瘦高男子氣勢稍弱,吳豫已經逼近,二人已經跑到一個三岔口。

向左還是向右?

吳豫大吼一聲,抓起身旁的一個垃圾回收桶,用力擲向瘦高男子。瘦高男子聽得風聲,向左一撲,鑽進了左邊的巷道——這正中吳豫下懷,在那個巷道的盡頭,王北儷和錢雨正等著他。

“前後夾擊,我看你怎麽飛?”

吳豫已經將獵物逼入了陷阱,就要得手。

瘦高男子離王北儷、錢雨設伏的巷道口隻有五十米不到,這個巷道是個“南北通”,一條道就能看到底,中間絕無岔路或出口,隻要兩頭堵住,目標插翅難飛。

這條“南北通”旁邊就是熱鬧的商業大街,隔壁的酒吧聲已經傳了過來,駐場的樂隊正在唱汪峰的歌,2000年的時候他離開樂隊單飛,推出了第一張個人專輯《花火》。

汪峰的歌當時很小眾,不過吳豫也挺喜歡的。

瘦高男子停下了腳步,側耳傾聽。

吳豫也停下了腳步,他警覺起來。

瘦高男子不跑了,反常必有妖。

根據之前掌握的情況,這名犯罪嫌疑人身手了得,頭腦聰明,兼之凶悍過人,他下一步會有什麽舉動?

吳豫調整了下呼吸,他挽起了衣袖,緩步走了上去,準備近身肉搏,生擒敵人。

瘦高男子的手按住了衣兜裏的優盤,出於本能,他已經察覺到巷道那頭,一定設有埋伏。巷道口有多少埋伏未知,可是畢竟身後隻有一個追兵。那就不用跑了,解決掉追兵,從來處脫身,也是一樣。

巷道裏充斥著肅殺之氣。

汪峰的歌聲從隔壁的商業街傳了過來:“這是一場沒有結束的表演,包含所有荒誕和瘋狂,像個孩子一樣滿含悲傷……”

瘦高男子轉過身來,吳豫終於看清他的臉,他的臉色很蒼白,像是死人一樣,他眼窩深陷,鼻梁高高。

“好像不是張池……”吳豫腦中閃過已經掌握的張池的相貌照片。

瘦高男子大喝一聲,衝向了吳豫。

困獸之鬥,最是凶險。

吳豫心中一寬,他還擔心犯罪嫌疑人往前硬闖,若是和王北儷遭遇,會傷及王北儷。

在他內心,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願意王北儷犯險。

瘦高男子亮出匕首,向吳豫刺了過來,吳豫空手對白刃,放開拳腳和他一通打鬥。

吳豫在警校的時候就是單兵作戰的佼佼者,這瘦高男子哪裏是對手,吳豫奪過匕首,擲在地上,瘦高男子複又撲上,吳豫三拳兩腳就把他擊退。

瘦高男子暗暗後悔,這後麵來的追兵如此能打,已經脫身無望。

瘦高男子在地上滾了兩圈,突然從衣兜中掏出什麽物事,隻見寒光一閃,他擲出一枚刀片,他手勁大,準頭足,刀片破風而來,射向吳豫眉目。

吳豫大驚,這一手突襲,簡直是保命必殺絕技!

吳豫仰後而倒,堪堪避過。

就在這時,那瘦高男子再次躍上屋頂,他向西跨出兩步,向著那歌聲傳來的方向,縱身跳了下去。

“不好!”

吳豫立刻追了上去,他知道這個方位是什麽地方,目標縱身跳入的地方是商業大街一個酒吧的後院,那個小酒吧不大,隻要穿過它,就能跑出商業大街的鬧市。

瘦高男子知道脫身無望,狗急跳牆,竟然想往鬧市跑去,如此凶惡之人,若逼入鬧市,人群是否會受到傷害?

“目標往商業街跑了!”吳豫通知王北儷。

吳豫也穩穩跳落酒吧後院,那瘦高男子慌亂的闖入酒吧,慌不擇路,酒吧的音樂聲被打斷,酒客的驚呼、酒保的叱吒,混成了一片。

吳豫衝進混亂的酒吧時,瘦高男子已經快要跑到酒吧的門口,他仿佛在找什麽人,他環顧了一下四周,便衝了出去。

酒吧的門口是熱鬧的商業大街,燈火通明,人頭攢動。

“救命!救命!”瘦高男子瘋狂的大叫大嚷,推開人群。

王北儷、錢雨等人已經趕到了現場,他們形成陣型,不遠不近的圍著瘦高男子,他們等待胡夏峰的指示,在鬧事中抓捕,畢竟存在風險。

吳豫心中一震,不對,這瘦高男子不是張池,他此舉反常!

他身上揣著竊取來的國家秘密資料,他一旦被抓,人贓並獲,可判重刑。

反常必有妖。

“啊喲,不對。”吳豫停下了腳步,他回過頭,剛剛混亂的小酒吧裏慌張的跑出許多酒客。

吳豫腦中閃過剛剛酒吧的場景,瘦高男子的一個舉動閃過了他的腦海——瘦高男子在瘋狂逃命的情況下,卻在酒吧停頓了一下腳步,他不光停頓,還環顧四周,他熟悉這一片的環境,他知道這裏有個酒吧,也知道如何跳入酒吧的後院,他不是在找酒吧的出口,他是在——找人!

“他還有同夥!”一個念頭從吳豫心中冒出。

這瘦高男子是在吸引火力,他大聲喊,是在提醒暗處的張池快跑,他敢嚷嚷,必然已經把優盤扔了,他身上沒有優盤,是想讓國安局無法人贓並獲。

他是來接收於柏浪的優盤,他並不是張池。他極有可能隻是張池的一個馬前卒。

“北儷,優盤說不定已經不再他身上了。”吳豫沉聲道。

耳機那頭的王北儷道:“我查酒吧。”

耳機那頭的錢雨道:“要不要先按住他?”

胡夏峰沒有回複。

吳豫凝神靜氣,看著酒吧門口,時間仿佛突然變慢,所有慌張的人群都變成了影片裏的慢動作,商業大街的燈光變得緩慢流動起來。

酒吧旁邊轉角一個瘦小的身形忽然轉身,便向巷口走去,他警覺的避過了吳豫的目光,他穿著卡其色的風衣,帶著漁夫帽,漁夫帽壓得很低,他後頸處有一個奇怪的紋身。

吳豫不再理會瘦高男子,王北儷他們會形成陣形把他包圍。

吳豫向那“紋身男”快步走了過去。

那瘦高男子也看到了吳豫的舉動,他心中大驚,吳豫果然識破了他的同夥,他不再逃跑,反而猛地轉身,奔了幾步,向吳豫撲了過來,抱住了吳豫的腿。

吳豫被撲倒,瘦高男子纏住了他,他心念一動,已經明白其中道理。從瘦高男子的反應來看,他在保護這個“紋身男”,他在拖延吳豫,讓“紋身男”先走!

吳豫急於擺脫瘦高男子,那個“紋身男”有問題,極有可能就是真正來接收優盤的張池,瘦高男子不過是中轉傳遞者和擋箭牌,如果瘦高男子斷線,這個“紋身男”也可以脫身。

吳豫腦中閃過掌握的張池以往犯罪的特點,他曾組織械劫鍾表行,馬仔親力親為,他在現場暗處“督戰”,他轉投竊密犯罪後,犯罪心理的慣性多半不改。

王北儷已經帶人控製酒吧。

那“紋身男”已經收到瘦高男子的示警,現在隻能趕緊撤逃。

這樣縝密、狡猾的行事風格,這才是狡猾的匪首張池!

別想跑!吳豫用力蹬瘦高男子的手。

“錢雨!錢雨!有個穿風衣的……”他向耳機喊話。

不等他話喊完,地上的瘦高男子大叫起來:“打死人啦!打死人啦!警察打死人啦!”

周圍群眾停住了腳步,許多人圍了上來。

吳豫胸中一股無名火起,他眼看那“紋身男”就要逃走,他使出渾身力氣,終於擺脫一條右腿的束縛。

“警察打人啦!大家快看!救命!”瘦高男子像瘋子一樣大叫。

群眾越圍越多,眼看那主犯就要逃脫。

吳豫提起右腳,灌注力量,他在警校的時候,有個外號,叫做“飛毛腿”,他的腿法十分了得,入職後屢次執行任務,他的腿法都立了奇功。

吳豫恐怕永遠也想不到,自己這一腳,將會改變自己的人生。

許多年後吳豫想起這一刻,他都無法判斷自己當時的決定是對是錯,或許,就隻是一種本能。

他隻想掙脫糾纏,去抓捕要犯。

吳豫一腳踢了出去,瘦高男子悶哼一聲,果然鬆開了手。

吳豫爬了起來,他慌忙向那“紋身男”逃走的方向追去,那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小巷,他追了進去,絕不能讓主犯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

“吳豫!吳豫!你的位置?”胡夏峰的聲音在耳機裏響起。

胡夏峰已經擒住了於柏浪。

“北儷,優盤找到了嗎?”胡夏峰喊。

片刻過後,王北儷果然在酒吧裏搜出了被竊的優盤。

這張優盤有多重要,不言而喻。一旦提供給境外機構,不光對我國的航天部門,甚至對我國的整體軍工實力都是一個沉重打擊。

王北儷如釋重負,長舒一口氣,笑了起來,她酒窩很深。

就當諸人歡呼高興的時候,錢雨驚慌的聲音在耳機裏響起:“頭兒……出事了。”

商業大街的路燈很漂亮,帆船造型的燈罩,溫暖的燈光,大街兩旁法式梧桐樹掩映著各種夜生活的多姿多彩,可是此刻的行人卻都被吸引到了一處地方。

他們圍著這間酒吧外不遠的路邊空地。

有人議論,有人指指點點,有人用相機拍照……

當然,也有人報警,有人撥打120。

躺在地上的瘦高男子口中流出汙血,已經一動不動了。

“剛剛那個年輕人打死人了。”

“好殘忍,一腳就踢死了對方。”

“是爭風吃醋?”

“不知道啊,這得有多大的仇恨?”

趕到現場的胡夏峰驚了,他脫下外套,做成頭枕,墊高了瘦高男子的腦袋,他開始做基本的搶救複蘇。

可是任他如何搶救,都已經不可能挽回局麵,這瘦高男子已經死亡。

遠處警笛響了起來,公安接到報案已經出警。

胡夏峰對著耳機喊:“全部撤退注意紀律,敵人在暗,別露臉,我留下和公安的兄弟協調處理。”

他抬起頭,看見從巷子裏追捕一無所獲而返回的吳豫。

二人四目相接。

你闖禍了知道嗎?

吳豫呆立當場,一種命運的恐懼感湧上了心頭。

他仿佛被地上的黑影吞噬。

2000年的吳豫,二十五歲,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整個人生,將會從這一刻,發生巨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