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西域的落日

吳豫離開雲南之前,曾有過一次外出。

魏東山找上吳豫,吳豫問,去哪,幹嘛?

魏東山說,新疆,烏魯木齊,見個朋友。

吳豫問,是什麽樣的朋友。

魏東山說,很多年前,這人欠我錢,現在要還。

吳豫問,怎麽還?

魏東山笑了,怎麽還,得問你。

吳豫有點猶豫,魏東山說,嗨,開玩笑的兄弟,不犯法,朋友當年和我們在緬甸做石料,有些結算還沒有弄好,已經說好了,錢他是還不了,用五百萬的房產抵,你幫我在烏魯木齊接過手,把它賣了。

吳豫說,那就這麽辦。他又補充一句,我一人去?

魏東山說,讓張樂樂陪你去吧。

吳豫說,不用。

魏東山有意撮合二人,這石頭是裝不懂,還是真不懂,他罵,傻逼,那些石料結算的往來賬目,你會?

吳豫想了半天,好吧,我確實不會,她在也好,省得我算賬。

二人的烏魯木齊之旅,就此成行。在張樂樂最美好的記憶中,和吳豫看過一次落日,西域的景致和雲南高原的景致全然不同。那一天,張樂樂提出要看落日,吳豫呆了一呆,落日有什麽好看的,落日在哪兒都是落日。

張樂樂笑,吳豫啊,你可真是塊大石頭。

張樂樂拉起吳豫的手,驅車去了城外,二人不知道跑了多久,具體方向是向北,從烏魯木齊經昌吉自治州向北而去,會經過一片巨大的戈壁無人區,一條筆直的公路仿佛直伸入遠處的雲天。

張樂樂想,這和西部片裏的美國那條什麽名字的公路很像。

吳豫第一次見到大漠景觀的壯闊,視線似乎永遠都無法望及戈壁灘的盡頭。因為壯闊和寬廣,天空很低,白雲很低,低得仿佛搖下車窗,伸手就能觸碰大朵大朵的雲朵。

新疆的落日很長,夏季從晚上八點開始,一直要持續到晚上十點,一望無際的戈壁灘,天地都連接到了一起。落日的時候,夕陽先是變了顏色,將雲朵點燃,然後越燃越大,整個天空變成了火燒一樣的顏色。火燒雲,如同巨大的鳳凰一般在天空展翅。

吳豫想,這世界上真的有涅槃的鳳凰,想必就是這樣的景象吧。

落日慢慢繼續,天空的雲層因為和太陽的不同距離,變成了不同的顏色,天空呈現出紅色、紫色、藍色、白色雜糅的魔幻感。

二人停下了車,整個天地一片寂靜。

聽得見雲在流動。

霞光萬丈,從雲層中穿透。

大漠的落日是如此迷人,雄壯、綺麗、魔幻、蒼茫,真是找不出任何一種單一的詞匯可以形容。大美不言,大自然的壯觀再一次震撼了吳豫和張樂樂。

巨大的天空、巨大的地麵,構成了巨大的視野。

慢慢的落日,慢慢的雲朵,慢慢的將人的心也一並暖化。

一個小時之後,落日進入了最精彩的部分,雲層逐漸開始退去,夕陽的光在遠處地平線上,以一個柔和的角度散射,大地被霞光籠罩,粉色、藍色、紫色的雲,飄揚在天際,溫柔了整個天空。

這個時候,有一種動人心魄的衝擊力,直直抵達張樂樂和吳豫的心頭。不知不覺,張樂樂眼睛濕潤了,她坐在吳豫旁邊,風吹動她的秀發,她說,你知道嗎,這是我見過最美的落日。

吳豫點點頭。

張樂樂問,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你就像這落日一樣,難以琢磨。

吳豫說,為什麽一定要琢磨?

張樂樂麵色很安靜,她看著遠處的落日,紫霞已遠,落日將要完結,她問出了那個她一直以來想問又不敢問的問題,吳豫,你到底在找什麽?

吳豫沉默了,太陽已經落到了地平線的上沿,天已向晚,晚風正勁。

吳豫說,有的人,一生隻做一件事,你相信嗎?

張樂樂不懂,她有時候感覺自己根本就沒有走進過吳豫的內心,她付出了一切來溫暖吳豫,她沒有期望過有任何回報。

張樂樂強笑,我知道你有一天會離開的。

吳豫呆呆的看著遠處,離開?我該去哪裏?

張樂樂拉起吳豫的手,兩人的手影在地上映出影子。張樂樂抓起吳豫的手,用自己的手比了一個心的一半,然後示意吳豫也做出半個心的手影。

張樂樂看著心形的手影笑了。

張樂樂說,你能不能多陪我幾年?

幾年?

對,幾年。

吳豫不說話,他把張樂樂的手握得很緊,仿佛是最後一次握住她的手。

驟然。

天空黑了。

太陽落到了地平線以下。

這一場華麗的落日結束了。

完完整整的一場落日。

隻剩下大漠的蒼涼,與孤寂。

二人很快就清算了魏老板在烏魯木齊的債權債務,打道回府,返程的時候,吳豫閉上眼,在飛機上睡了過去,他有些疲倦。張樂樂的疲憊更加不必多說,過去幾天,她比吳豫要處理的事兒多得多。整個一個清算的談判,吳豫更像是張樂樂的保鏢,而機靈敏捷的張樂樂才是魏老板公司的全權代表。

張樂樂看了一眼飛機窗外的景色,天山山脈延綿,山峰之巔上已經積上了厚厚的雪,有的山巔還直入雲霄。張樂樂看了一眼旁邊的吳豫,她也很疲憊,可是,她舍不得睡啊,她知道,這趟西域之旅,多半便是吳豫和她最後的旅行,女人的直覺是一件多麽神奇的事情。她舍不得睡,隻怕她一睜開眼,這趟美好的旅程,就餘額不足了。

吳豫,你到底在找什麽?好好生活下去,不好嗎?

對於吳豫來說,這場美好的落日,也成為了他少有的美好夢境。

從烏魯木齊返回雲南後不久,吳豫就離開了魏東山。

離開了張樂樂。

他去了武漢。

武漢的夜晚很熱,吳豫再一次從這樣美好的夢中驚醒。那一場日落,已經離他很遙遠了。電視機裏播放的新聞,提醒他,此刻已經是2008年的夏天。

此刻他有一絲恍惚,電視裏放著三鹿奶粉事件的報道,三聚氰胺突然引爆了國人的全部神經。

吳豫罵了一句王八蛋,他也不知道該罵誰,反正心中就是有一股火。

他聽見租屋的陽台上洗衣機轟轟隆隆的聲音,這洗衣機快見鬼去了吧。

他站起身,**上身,出了自己房間,他就看見了黃蕭。黃蕭那豐滿的線條,在陽台的日光映照下,顯得如此美好。

他二人合租房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黃蕭在打電話,上周不是才匯過嗎?我上哪兒去給你找這麽多錢?電話那頭好像說了什麽,她煩躁的把手機遠離耳朵,隔了一會又接了起來。

電話裏吵了很久。

黃蕭收了線,這才注意到吳豫,吳豫結實的胸膛有著難以描述的男性魅力。

黃蕭拉起了洗衣機的蓋子,扔了幾件衣服進去。她一麵扔衣服,一麵把電話放進自己牛仔褲的褲兜裏。黃蕭笑起來,頭發柔柔的搭在肩頭,白體恤和牛仔褲,像剛進校的大學生。

她的電話是索尼愛立信的一款滑蓋手機,這款手機剛剛上市的時候,主打音樂功能,直接幹掉了全智賢當年代言的三星某款滑蓋手機。索尼愛立信當年和諾基亞鬥得難分難舍,不過多年後,二者都泯然也,隻給年輕人留下回憶。

吳豫說,我借一下你電話吧。

黃蕭說,我給你買一個吧。

吳豫搖頭,沒人打電話找我,我也極少打電話聯係別人。

黃蕭問,是給家裏人打?

吳豫沉默了一下,說,還是算了。

黃蕭喃喃道,這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不用手機!

吳豫不用手機,他和他的過去,沒有聯係。

黃蕭又繼續扔衣服。吳豫喊,那是我的衣服。

黃蕭說,臭死了。

吳豫看了下自己光著的上半身,說,我今天沒衣服了。

黃蕭說,那就別出門了。

她迅速畫好口紅,說,我晚上要出台,你自己吃啊。

吳豫問,非得去?

黃蕭說,不去,我那一大家子,誰來養啊?

吳豫捏緊了一下拳頭。

黃蕭說,對了,老板曉天今天要來。

吳豫眼睛一亮,抓起了洗衣機裏的衣服,快速穿上了身,衣服依舊濕淋淋。

黃蕭撩起吳豫的衣服,吳豫正要躲閃,黃蕭快速的給吳豫胸口留下個唇印,石頭哥,你到底在找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