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彌補5
“我？”孟章連忙拿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顏再度露了出來：“我是九重天上的孟章神……”
話說了一半，孟章頓住，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子。清音上神前腳交代的事，他後腳就能忘，回頭清音知道了，指不定要罵死他。
孟章來不及改口，顏溟已經聽出了蹊蹺，清秀的眉頭微微蹙起，眯著眼反問孟章：“九重天？你是天上的神仙？”
孟章吞吐一聲，咧著嘴遮掩道：“什麽九重天，你聽錯了。不過你倒沒說錯，我的確是神仙，但不是天上的，我是地仙，灶王爺知道不？管你們凡人吃喝的。”
顏溟狐疑地盯著孟章，繼續追問道：“你既是灶王爺，為何會在這破廟中？”
“什麽破廟，這明明是座好宅子，你這孩子，瞎說個什麽呢？”孟章打哈哈道。
顏溟麵無表情：“我雖修為低，但區區障眼法還是看得出來的。神仙也喜歡騙人嗎？”
孟章嘴角微微抽搐，無奈地放下菜勺，走到顏溟身前，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笑著說：“沒想到你這孩子這般火眼金睛，沒錯，這裏先前就是座破土地廟。原先的土地老兒家中有事，跟天帝告了假，天帝就派我來此了。這不，我剛到這上任第一天，就遇到你這小孩被狼妖擒住，便順手救了你。你不用太感謝我，救人除妖本就是我們神仙該做的事。”
顏溟一臉嫌惡地避開孟章的手，瘦弱的身子往後退些，不以為然道：“救我的明明是名白衣女仙。”
聞言，孟章麵露驚詫，探尋地看了顏溟一會，失笑道：“我恐你這小兒被狼妖嚇著，特意幫你抹去了那段驚恐的記憶，沒想到你竟然都還記得，看來是我法術不精。”
孟章臉上帶著笑，心底不由得有些發怵。
這孩子明明無半分修為，重新投胎後，現在完全就是一副尋常肉胎，竟然還能免疫他的法術，著實奇怪。
天帝恐清音愛子心切，不惜排除萬難，為青木逆天改命，助他修仙，遂才特意派他留在這對母子身邊，一是為了防止鬼族作亂，二也是為了阻止青木修仙，徹底斷了他再度上天向天族尋事的可能。因而青木這邊有任何異樣，孟章都很上心。
清音給青木吸去鬼氣後就出去找那骨妖了，他特意趁清音不在，消除了青木對她的記憶，卻一點用都沒有，難道是清音趁他沒注意，在孩子身上動了什麽手腳？
孟章疑惑，終究沒有在顏溟麵前表露太多。
聽到孟章未經自己同意，擅自抹去自己的記憶，顏溟心中頓時生出幾絲不滿來，他看孟章的眼神更陰冷了。
一大一小，在屋口僵持地互相看了好一會，最終還是顏溟先沉不住氣，神色緊繃地問：“那位女仙呢？”
“你問的可是救你的那位土地娘娘？”孟章趕忙接話道。
顏溟挑眉，心中一陣冷笑，不吭聲。
土地娘娘？
一個灶王爺，一個土地娘娘，兩人都是地仙。他們是把他當三歲小孩來哄嗎？
在他前世的夢裏，殺他全族的冰神清楚地說過她是九重天高高在上的神女。若是神女，又豈會是區區地仙！難道是因為她為他一個凡人生子，所以受貶了嗎？
嗬！他們神仙可真舒服，口口聲聲說天規不可違，凡人犯了錯，全族被誅殺。他們自己犯了錯，隻是降個職位嗎？
顏溟越想越憤憤不平，他咬了咬牙，攥著拳頭，轉身就要走。
孟章見狀，連忙上前攔住了他的去路，急聲問：“小孩，你去哪？”
那女子不在，顏溟無心與這“灶王爺”多周旋，他冷著臉，對孟章鞠躬道：“我已經出來很久了，想必師兄們一定急著在尋我，我得回玉虛宮去。既然那仙子不在，顏溟隻能先在此感謝仙君你的救命之恩，至於那土地娘娘之恩，待我回宮稟告了師父，讓他老人家再來代我謝過。”
顏溟年輕尚輕，就算心中有怨，但說起話來禮數依舊不少。
孟章正感慨這孩子養得好時，顏溟已經繞過他，快步走出了院子。眼看人要走沒影了，孟章才回過神來，一個閃現，身影又擋在了顏溟身前。
“你不能走。”孟章伸手阻止道。
顏溟眉頭輕蹙，神色發暗地問：“為何？仙君可還有什麽吩咐？”
孟章胡亂掰扯：“我做的飯菜你還沒吃呢，不能白做。”
顏溟頷首拒絕：“謝仙君好意，顏溟不餓。”
說罷，他又要走。
孟章直接伸手將他拽了回來，清音讓他看孩子，顏溟若就這麽走了，回頭清音回來見不到孩子，他鐵定要吃不了兜著走。
“我們救了你，豈是你說一句感謝就能了事的。”孟章收起笑容，冷聲說道。
顏溟蹙眉，詫異地抬起頭，看著孟章，直接道：“仙君若想讓顏溟報答也可，隻要是顏溟力所能及之事，顏溟都會為仙君辦到。隻是，我遇險時與師兄同在。如今我化險為夷，理該先回宮內複命，不然師兄會擔心。仙君能否讓我先回玉虛宮，再來向你報恩？”
明明從屍妖手中救他的人是清音，但顏溟從頭到尾隻提向孟章報恩，沒提那白衣女仙半句，可想而知他心中對清音怨念頗深。
就算重活一世，過往不再，但那些在他夢境中不斷重複的痛楚依舊煎熬著顏溟的心。如今，他雖是一副孩童身，可內心早已千瘡百孔。每逢夜晚，隻要他一閉上眼睛，就是前世族人們慘死的模樣，那麽多的人死在他的麵前，讓他如何能忘記，能不恨！
孟章見小少年沉默，不知他心中所想，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說你一個廢靈脈，非要回那玉虛宮做甚，倒不如留在這服侍我跟土地娘娘。回頭我們給你多喂點靈丹妙藥，把你補得圓圓潤潤，白白胖胖，豈不美哉！”
孟章是好意挽留，但此話一出，直接戳到了顏溟的痛處。顏溟的臉當即黑了下來，嘴唇緊抿，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成拳。
廢靈脈……
是啊！他生下來就是廢靈脈，不管他怎麽努力修煉，永遠也修不成仙。成不了仙，他就上不了那九重天，又如何能找天帝質問為何他要那般殘忍對待他們月銀族人。
天道！既然上不了天，他修什麽仙道！
顏溟心中猛地生起一道強烈的憤恨，一股黑色的鬼氣從他的身體裏散發出來。一旁的孟章見狀，當即變了臉色。
清音明明已經把顏溟身上的鬼氣都吸走了，為何他身上還有鬼氣殘留。
孟章驚愕，伸手一把按住顏溟的肩膀，想要驅散他身上的鬼氣，突然一柄紫色長劍從遠處飛快刺來。
“休要傷我弟子！”空中一道怒喝，一名紫衣老道從天上落了下來，大手一揮，呼喚長劍，攻向孟章。
孟章連忙鬆手，放開顏溟，右手現出一根金色長槍與那老道打作了一團。
那老道正是玉虛宮宮主沐子瞻，說他老，不過是因為他長得老。沐子瞻年紀剛過不惑，但因為沉迷修煉，頭發早已花白，又因平日裏不修邊幅，從不修葺自身，一張臉又黑又老，看上去就跟花甲老人一般。
沐子瞻並非一人前來，他身後還跟著他的大弟子君潭。
話說顏溟被白衣仙子帶走後，君潭就一直在找尋他的蹤影，但都無果。無奈之下，他隻好先回了玉虛宮，正好遇到看到流煙彈回宮的沐子瞻。君潭立刻把所有事情都跟沐子瞻說了一通。
顏溟隻是玉虛宮一名打雜弟子，就算死了也不足可惜。但沐子瞻素來護犢子，聽聞顏溟被帶走，沒有絲毫遲疑，就帶著君潭出宮尋人。
沐子瞻自幼修仙，如今已經修成了半仙，離成仙隻差一步之遙，本事自是不小。別說尋個普通凡人，就算讓他去尋妖鬼，隻要他想尋，便沒有尋不到的。
他們一路循著顏溟留下來的氣息直接找到了這座土地廟，還未落地，沐子瞻就嗅到了廟中有絲絲鬼氣，帶著君潭連忙衝過來，就看到孟章伸手抓著顏溟。沐子瞻以為那鬼氣出自孟章身上，當即認定孟章是歹人，二話不說地就與他纏鬥起來。
沐子瞻的法力修為遠在諸多修仙者之上，就算是孟章，與他爭鬥，一時半會也難占上風。
趁師父牽住孟章，君潭連忙從天而降，落在顏溟身後，緊張地抓著小師弟的手問道：“顏溟，你沒事吧？”
顏溟搖了搖頭，方才他身上的鬼氣此刻又消失了。
君潭不放心地又上下打量了顏溟一番，看他全身好好的，沒有缺胳膊少腿，這才鬆了口氣。今日若不是顏溟突然出現，替他們引開那幾隻妖屍，他跟其他幾名師弟恐性命堪憂。
君潭身為玉虛宮大弟子，一向宅心仁厚，對眾師弟都很好。師父不在，他作為大師兄就該保護好所有師弟們。幸好現在顏溟無事，不然君潭一定會自責萬分。
君潭先前從未見過孟章，隻知道顏溟是被一名白衣女仙救走的，他方才特意打量了四周一番，不見那女仙，心中一陣疑惑。趁沐子瞻纏住孟章之際，君潭沒有多想，直接抓住顏溟道：“師弟！我們先走！”
顏溟本就想走，這會見師父師兄一同尋來，自然沒有拒絕。
君潭禦劍帶著顏溟就朝天飛去。
見他們要走，孟章心裏一急，施法朝沐子瞻放了個大招，要去追顏溟。誰料沐子瞻生生擋下了那招，攻勢更加猛了起來。
孟章暗自吐血，沒想到這老道這般難纏。看著顏溟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孟章又急又惱，但又不好真的傷了沐子瞻。那老道雖執拗了些，但總歸是正經修仙者，沒有犯天規，又已經是半仙，孟章若真把他打傷了，回頭沐子瞻修成了仙，上了天，鐵定會向天帝告他的狀。
反正顏溟已被帶走，橫豎他們也是回那玉虛宮。孟章仔細琢磨了番，決定先放他們離去，等甩開了那老道，再上那玉虛宮尋顏溟。想到這，孟章虛晃一槍，趁沐子瞻不備，跑了。
沐子瞻沒有去追，方才他硬接了孟章的一招，此刻胸口如火般灼燒。待孟章走後，沐子瞻下意識地扒開道袍看了眼自己的胸口，果真看到了三昧真火留下的印跡。
沐子瞻不禁蹙眉，一般妖邪都使不了三昧真火，難道此人不是什麽妖魔鬼怪，而是……
意識到孟章的身份，沐子瞻的眉頭頓時皺得更緊了。
離蓬萊山數萬裏遠的龍塘縣上，濃厚的妖氣籠罩住了整座城鎮。城中，所有房屋店鋪都門窗緊閉的，街道上除了十多具死屍外，看不到一個活人。
一名女子穿著一身白色錦衣，緩緩從街上飄過，盈盈小口中發著銀鈴般的笑聲：“哎，人都躲起來了，這貓捉老鼠的遊戲真是怎麽玩都不會膩呢。今日，我穿哪張皮好呢……”
來者正是那骨妖。
骨妖在街上飄**了一會，忽而看到了前方街門處立著的白色身影，她當即停下腳步，望著站在城門上的女子，狹長的鳳眼微眯，臉上露出了貪婪的笑。
“這真是一張好皮啊！我好久沒見到這麽美的皮囊了！”骨妖舌頭舔了舔唇瓣，笑嘻嘻道。
清音漠然地看著骨妖，眼裏閃過幾絲嫌惡。
孟章說此妖像她，除了都穿白衣外，她真瞧不出這妖哪裏像她。
清音還未出手，那骨妖率先襲了上來，雙手變出骨爪，指尖尖長地抓向了清音的臉。清音沒有動，隻是眼眸一冷，斬月輪突然從她衣袖中飛出，極快地砍下了骨妖伸過來的右手。
骨妖痛叫一聲，神色發狠，現出原型，乃是一堆白骨，姿態扭曲地撲向清音，骨堆中飛出數百隻骨爪一同朝清音飛去。
孟章有一點倒是說對了，這骨妖確實厲害得緊。光看這骨堆，就知道她這些年又殺了不少人，吸食了不少精血，妖力大漲。別說修仙者，就算是天帝派人下來，也未必是這妖的對手。
天帝放著這麽作惡的妖不除，卻故意讓孟章告訴她顏溟與骨妖的過往，可謂“用心良苦”。
他們就是想讓她除這骨妖。
也是，不用白不用！
她反正在人間遊**，法力又在諸仙之上，讓她來除此妖，確實比天界下來一些神將折損來得劃算。
清音內心一陣唾棄，麵上泛冷，咬牙蓄力迎向那骨妖。
空寂的街道上，白骨壘得像城一樣高，隻見一道白影不停地穿梭在骨堆之中，點點鮮血從空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