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窺見 【情人節二更】

書院後山側,白玉石磚砌成三丈寬的水池,水霧氤氳。

男子解了發帶,長發如瀑披散,布巾沾水,慢慢悠悠擦拭身體。

趙雲棲躲在暗處,扒著與更衣間的隔欄偷窺,隻依稀瞧見男子的肩膀,寬肩窄腰,可惜剩下半部分完全沒入水麵,而肩膀也是由著烏絲半遮半掩。

不夠清楚啊。

趙雲棲又往前了些,正仔細盯著,忽然的,從那發絲間似乎看到了什麽毛絨絨帶尖兒的東西。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仍是如瀑,完全不見剛才那一對耳朵似的東西。

一定是眼花了。

霧氣繚繞的,隻這麽隔著鏡花水月似的看不真切,於是趙雲棲貓著腰小心翼翼地繞到了離水池子更近一點的屏風後。

屏風上懸掛著她新買的衣裳,岫玉青色,襯極了他的膚色。

她果真是眼光極好。

一心投在這上麵的趙雲棲全然不知,水池子裏的人悄然換了個方向。

她踮著腳,不知是否是湊近了看,還是光線的錯覺,隻覺得這會兒的白簡比剛才還要白,肌膚勝雪般光潔,胸前兩顆茱萸水色浸潤過後,更顯豔麗,於波紋**漾的池麵,若隱若現。

她不由咽了下口水,手扒著屏風有些微微出汗。

忽然,屏風的一角兀的一折,像是承受不住重力,霎時四分五裂,趙雲棲直愣愣地撲進了池子裏。

不偏不倚,正中白簡的方向。

這下子來的突然,趙雲棲毫無反應就這麽落入水中,溫熱的泉水迎麵而來,嗆得她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下意識撲騰了起來。

幾乎是同時,一雙手牢牢地扶住了她,將她托出水麵。

“呼”趙雲棲終於得以自由呼吸,就看到近在咫尺的俊顏,雙眸淡定,無波無瀾。然而片刻之前,那瞳孔還是甚為明顯的幽藍色,隨著碰觸的刹那,恢複如常。

肌膚相貼,熱意仿佛能傳導,遊走四肢百骸,最終上了臉,漫開一片旖旎緋色。

而俊美的男子仿佛水裏的妖精,有著吞噬心魂的能力,讓趙雲棲木然釘在那裏,沉醉在那一雙幽邃深眸中,自然也沒有注意,胸前掛著的寶石墜子,隱隱發出幽藍的光,正源源不斷湧向白簡。

“我、我……”趙雲棲口幹舌燥,想解釋,但任何解釋都無比蒼白。

於是,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伸手捏住了他下頜,鄭重宣誓道:“加,上加之前的,你的清白,我會負責到底的!”

四目相對,趙雲棲胸口鼓噪如雷。

此時此刻幾乎坦誠以對的局麵,令趙雲棲清晰感知到男子與女子之間的懸殊,關乎氣場,亦或是其他……一時連手都有些虛軟。

澡堂內過分安靜。

連彼此之間呼吸都清晰可聞。

然後就聽到男子擰眉問道:“清白是什麽?”他頓了一頓,“又為何要一再對我負責?”

趙雲棲的臉被池子蒸得粉撲撲的,也不知是否是著急的,那兩團紅暈愈發明顯,沾濕了水後的杏眸都仿佛濕漉漉的,像極了他之前在山上遇到的小鹿。

他忍不住伸出手,卻在觸及那雙眼時,倏然停住手。

這並非是他實驗室裏的標本……何況,做標本也可惜了。

趙雲棲並未察覺到他那一瞬的危險想法,還因他此舉會錯了意思,含羞帶怯道:“就、就是你被我看了身子,就是我的人了,以後就不能和別人締結盟約……”

“嗯。”白簡應聲,這他能理解,盟約相當於T-80契約,他在地球待的時日不會太長,自然不會與旁人結緣。

這一陰差陽錯,卻叫趙雲棲湧上狂喜。

她連忙一骨碌爬上了池子,眉眼之間難掩興奮道:“我這就去跟我爹說!”

話撂下,“嘩啦”水聲一陣,人已經不見。

白簡感受懷裏的空落,略是擰眉,能量的進度條停滯,隻充盈了三分之一不到。

還需得取回鑰匙。

思及此,白簡想到那行事跳脫的少女,不由陷入一陣沉思,想讓她自願交出鑰匙,恐怕不太好辦。

這廂,趙雲棲換了身衣服,匆匆忙忙去往爹的房間,打算守株待兔,卻不想人已經回來了。

趙雲棲看著房裏,對著檀木畫桌長籲短歎的老爹,冷不丁湊到他跟前,故意嚇他一下:“爹,出大事了!”

“寒日半窗桑柘暮,倚闌目送繁雲去。”趙秉承卻恍若未聞,隻對著一簿《長門賦》絮絮叨叨,仿佛著了魔。

“爹?”

“錦字機寒,玉爐煙冷,門外亂山無數。”

“……”

“一縷東風,終是留不住。”

看起來倒像是老爹這邊出了大事,趙雲棲按住他的肩膀晃了下:“爹,你有事就說,別這樣神神道道,怪嚇人的, 什麽留不住,你丟什麽東西了?”

趙秉承聞言這才看向了趙雲棲。

五官清麗的女兒臉上依稀能看出已故愛妻幾分模樣。趙秉承心中頓時痛楚難忍,擺了擺手,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了。

太反常了。趙雲棲皺緊了眉頭:“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把爹您都難成了這樣?”

趙秉承捂著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趙雲棲問了幾次都沒問出緣由,忽然福至心靈抓住了那道靈光:“該不是和小舅舅有關?”

趙秉承神情一頓,再看向趙雲棲兀的像醒過神來:“隻是尋常盜竊,正好卷走了我心愛的鼻煙壺,那物件伴我許久,一時心痛難忍。你怎會聯想到你小舅舅,還有,你最近又鬼鬼祟祟做什麽了?”

“我沒有!”

“你當我還不了解你秉性。”趙秉承語重心長,“你小舅舅忙他的終身大事,你且少去煩擾他。”

“終身大事?我快要有舅母了?她得長什麽天仙模樣,能讓我小舅舅這等紈絝子收心?”趙雲棲一下被吸引去了注意,全然忘了自己前來所謂何事。

趙秉承暗暗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道:“你舅舅早就到了該說親的年紀,自當成家,那女子說是秀外慧中,深得你舅舅心意。行了,我這尋了一天一夜累得很,有什麽事明日再說。”

老爹臉上是顯而易見的疲憊,趙雲棲又被舅舅要娶妻這件事占了滿腦子,直到被老爹打發出屋,才想起來自己也是為了自己的終身大事而來。

隻是扭頭又看老爹那副模樣。

罷了,今日不宜,改日再議。

約莫一炷香後,又一道身影佇立在趙山長的門前,猶豫了一會兒,叩響了門扉。

“誰啊。”

“學生白簡,有事找山長。”

趙秉承甚是意外地看著門外站著的白簡,尋思著自己尚未來得及找這人處理,這人倒先找上自己門了,還成了學生?

隻消一想到他和棲棲那事,趙秉承隻覺得頭更疼了,遂沒好氣道:“今日身體不適,不便見客,請回。”

白簡從袖中掏出一物,雙手奉上,神情格外的誠摯:“不敢多有叨嘮,隻是白簡現已入學,特意將束脩補交給山長。”

他已然了解這個時代,銀錢是市麵交易流通之物,而珠寶首飾亦可替代。

趙秉承愣了愣,這家夥何時這麽有說辭了,好似一夜之間念了數本書似的?

原是想打發人走的心思一頓,趙秉承的目光落到了白簡手中的玉佩上,猛地一震,而後玉佩被他緊緊攥在手中。

他厲聲喝問:“此玉佩你一直佩在身上?”

白簡不明所以,玉佩從他來這兒後的確是一直佩戴的,遂點了點頭。

趙秉承的眼神霎時沉了下去,多年前愛妻意外離世,他悲痛欲絕,將愛妻遺物一並移入長柏山,奇門八卦以鎮,外人難以發現。

卻不想昨日他去巡查,發現山洞陣法被破,裏麵的東西全都不翼而飛。

急得他當場上火,一嘴的泡。

而如今,白簡拿出來的玉佩與愛妻蓁蓁有的那塊十分相似。

難道山洞被盜是他所為!!!

趙秉承眼底一抹怒意猛然騰起,正要發作,卻很快就給摁了下去。

此人身份尚且不明,為何出現在長柏山,又為何被棲棲帶回……然而拿這塊玉佩當束脩,也要留在明澤書院。

倘若另有寓意……

“山長?”

“你年方幾歲?當時為何會出現在長柏山?”趙秉承眼眸微沉,啞聲問道。

問及來曆,白簡略顯沉默,思忖半晌回道:“我不記得了。”

“你是怎麽遇見棲棲的?”

“在山中無意間遇到,我無處可歸,是她將我帶來此地。書院禮樂相成,育英才無數,令吾輩向往。”

這話落在趙秉承耳裏,卻有了別的意味。怎會如此湊巧,而更巧合的是此人被棲棲帶回,與顧成帷回來,不過隻相差一天。

而顧府被偷襲那日,他也在場……

此人出現在明澤書院,絕非偶然。

趙秉承在心中下了論斷,手緊緊握住了玉佩,頃刻似乎是回到那混亂又無能為力之時,一瞬念頭紛雜,竟是承受不住晃了下身子,最終,隻牢牢捂住了玉佩艱難說道:“此事我明了,以後且在書院裏住下,往後的事往後再說。”

“是。”

趙秉承關了門,須臾從**的枕頭底下取出了一木匣,裏麵赫然躺著一塊蒼翠玉佩,與手裏的那塊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摩挲著妻子信物,那雙經了歲月的眼眸蘊了滄桑百感:“蓁蓁,終究是難逃命定之數。若你在天有靈,可要保佑書院能夠逢凶化吉,度過此劫。”

門外,白簡佇立片刻,感知到對方情緒浮動過大,和玉佩聯係一處……

若知道山長如此喜歡,他從山洞出來的時候就應該隨身多攜帶一些,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