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從早上六點鍾起床開始,石頭今天就一直沒閑下來。整個上午他就和一大堆土豆、南瓜和西紅柿呆在一起——把一個個灰頭土臉的蔬菜洗出本來顏色,再把自己本來的麵貌變得灰頭土臉。

忙完這一切,他也沒有任何喘息的機會,因為今天是星期天,中午就有不少的客人來吃火鍋。石頭不停地來回於各桌客人和廚房之間——上菜、倒茶、添湯——在呼來喚去中忙得不可開交。直到下午兩點過,吃飯的**過去,他才得以在廚房後院的小凳子上坐下休息片刻。

石頭坐在凳子上舒展了一下筋骨,覺得手臂和肩膀陣陣酸痛,他用手揉捏著肩膀,同時注意到地上有一隊螞蟻在搬動著食物殘渣。他突發奇想——要是自己有螞蟻的本事就好了,就能搬動比自己重得多的東西。

石頭望著地上的螞蟻出神,全然沒注意到,在他的身後,一雙大手朝他的脖子伸來。

那雙手猛地卡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搖,並伴隨著“哢”的一聲。

石頭回過頭去,將那雙手從脖子上拿開,說:“別鬧,我好不容易休息一會兒。”

那個年齡和石頭差不多的男孩繞到前麵來,蹲在地上:“我說石頭,你在這兒打工幹嘛這麽賣力?你幹得再多,一個月還不就那麽點兒錢,你到底圖個啥?”

石頭說:“我拿了人家的工資,本來就應該幹活呀。”

男孩不屑一顧地說:“就那點兒錢,你至於幹得這麽起勁嗎?”

石頭憨憨地說:“反正我有的是力氣,不用來幹活兒又做什麽?”

“你可真傻!”男孩開導他,“我們這種人,要是不學會偷點閑,耍點兒懶,累死了也沒人管你!”

石頭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這時,店裏的另一個夥計跑進後院來嚷了一句:“石頭,有人找你!”

石頭趕緊站起來,來到店堂裏,見是王亞夫和趙夢琳他們,高興地說:“是你們呀!”

王亞夫對石頭說:“我們有事找你。”他看了看周圍,見旁邊幾個店裏的夥計都盯著他們看,便說:“找個人少的地方說吧。”

石頭說:“要不,又去我住的那屋吧,那裏現在沒人。”

王亞夫望了一眼趙夢琳,趙夢琳覺得事關緊急,也顧不了那麽多了,便點頭道:“就那兒吧。”

石頭領著王亞夫、趙夢琳和顏葉穿過後院,再次來到自己和夥計們合住的那間破舊小屋。

這一次,他們連坐都沒坐。王亞夫跟石頭介紹道:“這是顏葉,是十五年前和我們一起經曆過那件事的人。”

石頭有些木訥地“哦”了一聲。

趙夢琳說:“現在,我們四個人都湊齊了。”

石頭問:“你們要幹什麽?”

王亞夫說:“那天我們和你告別之後,發生了不少的事。而且,昨天還出了大事,我講給你聽吧……”

石頭安靜地聽著王亞夫敘述,當聽到程醫生服毒自殺時,他“啊”地叫了出來:“什麽!有人死了?”

“你小聲點兒!”趙夢琳往屋外看了看,“聽王亞夫說完。”

幾分鍾後,王亞夫講完了,他說:“現在,你知道我們為什麽來找你了吧?”

石頭一臉的茫然:“殺了程醫生的凶手真的會來害我們?”

“這隻是推測,不一定就是這樣,可這種可能是完全存在的。”顏葉說。

石頭覺得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來。“可是……那個凶手根本就不認識我呀!”

王亞夫著急起來:“你怎麽還不明白?我們這樣大張旗鼓地追查當年的真相,大概早就被一些人暗中注意了。我們在明處,他在暗處。你知道他是誰,會躲在什麽地方窺視我們嗎?”

聽到他這樣說,石頭張大嘴巴,然後又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難道……是那個人……”

三個人一起望向他:“你說什麽?”

石頭猶豫著說:“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自從那天你們來找過我後,就老是有個人出現在我住的這房子附近,或者是在我們店門口周圍轉悠,像是在監視什麽一樣……”

“是個什麽樣的人?”王亞夫急迫地問。

“四十多歲一個人,男的。”

“你記得他長什麽樣嗎?”趙夢琳問。

石頭努力想了一下:“我都是遠遠看見他的,不過也有一、兩次瞧見了他的臉,那個人……鼻子旁邊有個很大的痔。”

“啊!”王亞夫和趙夢琳一起叫了出來,“是他!”

石頭訝異地問:“你們知道他是誰?”

“那個人就是在婦幼醫院工作了十幾年的醫生,叫吳偉!”趙夢琳喊道。

“你們怎麽認識他的?”顏葉問。

“我和王亞夫第一天調查這件事就去了那家婦幼醫院,那個醫生注意到了我們,還過來套我們的話——我們當時就察覺到他有些怪異,像是知道什麽似的!”

“難道……那個醫生知道十五年前那個晚上發生了什麽事。他發覺我們在調查這件事後,怕我們追查出當年的隱秘事實,所以暗中跟蹤我們——這樣一來,所有的事就都串聯在一起了!”顏葉分析道。

“你認為……程醫生也是他殺死的?”趙夢琳睜大眼睛問。

“有這個可能。”

“那麽,我們現在該怎麽辦?”趙夢琳驚恐地問。

王亞夫說:“我們不能再調查下去了,我們現在都處在危險之中!有可能現在都在那個人的監視下——一旦我們輕舉妄動,真的有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趙夢琳說:“要不,我們把這些情況全都告訴警察,怎麽樣?”

“不行。”顏葉說,“我們什麽證據都沒有,警察不會授理的。而這樣一來,反而有可能讓我們的處境更危險。”

“那我們該怎麽辦?你們倒是拿個主意呀!”趙夢琳說。

王亞夫歎了口氣道:“現在我們隻能小心謹慎、靜觀其變了,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他轉過頭,對石頭說:“你不能再在這兒幹了,那個人已經注意到了你,弄得不好,他隨時都有可能加害你!”

石頭發懵地說:“我不在這兒,到哪兒去呀?”

王亞夫說:“換個別的地方打工吧,離這兒遠些,讓那個人找不到你。”

石頭搖著頭說:“再過幾天就要發工資了,我不能在這個時候走。”

趙夢琳急了:“怎麽這個時候你還想著錢呀!命你都不顧了?”

石頭埋著頭不說話,趙夢琳說:“你要是覺得跟老板開不了口,我去幫你說。”說著就要往外走。

石頭攔住她:“不行!我等著這錢寄回去,要給我妹妹讀書用呢!”

“你……”趙夢琳見石頭固執的模樣,著急地想了想,說,“要不這樣吧,你妹妹讀書需要多少錢?我幫她出。”

“那怎麽行,我怎麽能要你的錢?”石頭低著頭說,“這是我的事,我自己決定怎麽辦,你們就不要管我了。”

王亞夫走上前去,在石頭的肩膀上重重地捶了一下:“你這是什麽話!什麽‘這是我的事,不用你們管?’你把我們當成什麽了,陌生人嗎?你以為我們心急火燎地跑到這裏來告訴你這些是為了什麽?”

“可不是嗎……”趙夢琳淌下淚來,“你說我們四個人,十五年前都還是嬰兒時就一起經曆了同一件事,現在我們又聚到了一起來,這容易嗎?如果不是緣分,我們怎麽可能再見得了麵?現在我們眼睜睜地看著你處在最危險的境地,怎麽可能不管你呢?”

一瞬間,石頭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什麽滋味都湧了上來,他望著王亞夫、趙夢琳和顏葉,突然覺得他們就像自己的兄弟姐妹一樣親切。他說:“我聽你們的。可我不能馬上就走,那樣太對不起老板了。今天晚上我跟老板說,我明天就離開這裏,行嗎?”

王亞夫望了一眼趙夢琳,趙夢琳說:“好吧,那你今天晚上可要提防著點兒,明天下午我們來幫你收拾東西吧,順便幫你再找個工作。”

“行。”石頭說,“你們別擔心我了,我跟店裏的夥計們在一起呢,沒事兒的。”

王亞夫說:“那我們就回去了。”

走出石頭的小屋,大家正要告別,石頭看見耍猴戲的老頭兒從街道一邊遠遠地走了過來,那隻猴子蹲在他的肩膀上。走近之後,石頭招呼了一句:“大爺,又要去練攤呀?”

雜耍老頭兒抬起臉來應了一聲,又低下頭朝前走去。肩膀上的猴子衝石頭“吱吱”地叫了兩聲。

王亞夫正想叫大家走了,回過頭來,卻看見顏葉臉色蒼白、目瞪口呆地望著那耍猴戲的老頭,眼睛裏露出驚詫和恐懼的神情。

王亞夫嚇了一跳,問道:“你怎麽了?”

顏葉呆呆地望著那老頭的背影,過了好一會兒,將臉轉過來麵向王亞夫,結結巴巴地說:“我……我……”

趙夢琳和石頭也望著他:“你到底怎麽了?”

顏葉臉上顯示出不可名狀的表情,他眉頭緊蹙,十幾秒鍾後,說:“我沒事,我要回家了……”

還沒等王亞夫他們開口,顏葉便不由分說地跑開了,不一會兒便消失了身影。

王亞夫、趙夢琳和石頭麵麵相覷,不知所措地望著顏葉消失的方向。

第二十章

因為疲倦,王亞夫今天早早地就睡了,可到了半夜,他卻莫名其妙地睜開了眼睛。

房間裏似乎有些微小的聲音,王亞夫警覺地判斷著——這聲音是從哪裏來的。

終於,他尋覓到聲音的方向,順眼望過去——是自己房間的窗子,不知什麽時候打開了,玻璃窗在風中搖曳發出“吱吱”的聲響。

王亞夫走下床,到窗戶麵前。手伸出去抓住窗子正要往回關——突然,窗戶下麵伸出一隻手,抓住他的手腕,王亞夫渾身一涼,向下一看,一隻布滿血絲的眼球直愣愣地盯著自己。

王亞夫大叫一聲,隨即猛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剛才是一個夢。

他驚魂未定地躺在**,大口喘著粗氣,仍為剛才夢中的驚駭而感到心有餘悸——不知為什麽,王亞夫覺得這個噩夢是一個不祥的預兆。

就在他思來想去的時候,突然聽到房間裏窗戶的位置發出一絲聲響。

王亞夫緩緩地轉過頭去——窗戶關得好好的。

他豎起耳朵聆聽了一會兒,沒有再聽到什麽聲響了。他想,也許自己還沒從那噩夢中走出來,出現錯覺了吧?

王亞夫覺得身子有些瑟瑟發抖,他一邊提醒自己不要害怕,一邊將身子緊緊地縮在被窩裏。

不一會兒,他又昏昏然然地睡去了。

早晨九點,王亞夫起床後連臉都沒洗,直奔客廳抓起電話,他想立刻知道趙夢琳現在的情況。

電話打過去,占線。

王亞夫等待了兩分鍾,又打,還是占線。他有些著急起來,索性坐在沙發上一直不停地撥打趙夢琳的電話。

電話一直占線了將近十分鍾,終於,這一次撥通了。趙夢琳接起電話後,王亞夫喊道:“夢琳,你剛才跟誰打了這麽久的電話呀?”

電話另一頭的趙夢琳似乎比王亞夫更著急:“亞夫!我正想跟你打電話呢!”

“怎麽……你剛才也在跟我打電話?”

“不是,我在跟顏葉打電話,可打了很多次他家電話都沒人接!”

“你找他做什麽?”

趙夢琳焦急地說:“今天早上我起床後打開電腦上的QQ,發現顏葉在昨天晚上十二點過的時候給我留了一句言——‘我好像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明天跟你們說。’——我馬上跟他打電話,可他就怎麽都不接了!”

王亞夫心中一顫,湧起一股不好的感覺,說:“他……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不知道呀,急死人了!”趙夢琳想了一下,說,“要不我們直接到他家裏找他吧!”

“你知道他住在哪裏?”

“前兩天在網上聊天的時候他跟我說過,離我家不是很遠。”

“那好,我現在馬上過來,到了你家附近我跟你打電話叫你出來。”王亞夫掛電話。

十多分鍾後,王亞夫便在趙夢琳家附近和她碰了頭,兩人坐出租車很快到了顏葉家的樓下。

兩個人跑上二樓,在右邊一家房門前,趙夢琳按下門鈴,等了好一陣裏麵也沒反應。王亞夫著急起來,用拳頭猛烈地捶門。

捶了半分鍾的門,整幢樓都震得“咚咚”作響。這時,從樓梯口走上來一個提著菜的婦女,她驚訝地問道:“你們找誰?”

“我們找顏葉。他是住這兒嗎?”王亞夫問。

中年婦女點了點頭,說:“我是顏葉的媽媽。你們找他什麽事?”

趙夢琳說:“我們是顏葉的朋友,本來約好今天見麵的,可我打電話他也不接,敲了半天門也不開——阿姨,他是不是出去了?”

顏葉的媽媽笑著說:“他沒出去,就在家呢。這孩子睡覺睡得死,一般吵不醒他。”

王亞夫和趙夢琳對視一眼,鬆了口氣。

顏葉的媽媽摸出鑰匙打開門,招呼他倆:“進來坐吧。”

王亞夫和趙夢琳坐到房廳裏。顏葉的媽媽到廚房放下菜,見兒子的房門還關著,歎了口氣道:“這孩子,都十點鍾了還不起床。你們坐一會兒,我去叫他起來。”

兩個人點點頭,顏葉的媽媽走到兒子臥室前擰開房門。王亞夫小聲問趙夢琳:“你說顏葉他到底發現了什麽,怎麽突然就想明白了?”

趙夢琳正要開口,從顏葉的房間裏傳出一陣聲嘶力竭的尖叫聲——是顏葉的媽媽。王亞夫和趙夢琳猛地一振,王亞夫叫了一聲“不好!”兩人一起衝了進去。

眼前的景象像一記重槌向他倆擊打過來,震得他們眼前發黑:顏葉的媽媽捂著嘴站在床前,被子被掀開——躺在**的顏葉滿頭是血,頭部的床單和枕巾已經被鮮血浸成了紅色。

顏葉的媽媽搖晃了兩下,雙腿一軟,昏死過去,王亞夫趕緊上前扶住她,回過頭衝嚇傻了的趙夢琳喊道:“快打急救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