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幾乎一夜之間，曾經精神矍鑠、辦事風風火火的雲端村村長衰老得不像樣子，眼袋深垂，滿臉的老年斑，頭發灰白，弓腰駝背。

他每天都泡在村前的酒館裏，既不與人招呼，也不聽人勸阻，一杯杯地喝著當地產的苞穀燒；喝醉了，便上後山的墳地去，在山爺的墳頭上呆坐著看雲卷雲舒。

鎮派出所的莫曉和楊帆上門向他通報了案情。在地宮裏查獲武器後，全國開展了一次空前的大搜捕。涉及這起案件的武器走私路線、策劃組織窩點，全部納入了搜捕範圍，上萬警察和部隊官兵投入搜捕行動，從新疆、雲南等邊防至內地相關城市，參與這次行動的骨幹分子和協同人員幾乎全部落網，隻有少數幾個無關緊要的人物逃脫。潛逃國外的丁祖蔭，以為能夠找到理想的庇護地，但國際刑警組織發布國際通緝令，很快將其抓獲，並被引渡回國。整個組織已經全部消滅。

這是件值得歡欣鼓舞的事情，可龍頭依然提不起精神，守護五百年的地宮毀了，隻留下原來供遊人參觀的五間宮殿。依他的想法，這起事件幾乎打通了所有的地宮，不妨招商引資，對地宮進行全麵修葺，吸引各地遊客前來參觀。但上級沒有給他絲毫商量餘地，隻頒布了一個字的命令：毀！

這次毀得十分徹底。不僅毀了各個出入口，而且對所有通道和宮殿進行填塞，讓它們從這個世界永遠消失，不可尋覓。

已快天黑，龍頭仍坐在山爺的墳頭，曆數這一件件事情給山爺聽。他相信山爺都聽到了。但是有一件事他不敢講，因為他自己不相信，更怕山爺聽了傷心。他相信山爺一定隻知道兒子楊大雄被綁架了，不會相信楊大雄也是團夥成員之一。

大雄手插在口袋裏，一動不動地站著。龍頭覺得詭異，他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喜歡耍帥擺酷，以出格的形象拚命掩飾自己沒有追求的事實。

“大雄回來了啊！”龍頭親熱地招呼。他走近他，展示作為長者的友好。

“你為什麽殺我父親？”楊大雄終於開口了。

“我沒有……”

楊大雄沒有答應，緊接著惡狠狠地發問：“你為什麽告發我？”

龍頭皺著眉，一隻手按著太陽穴，像患了偏頭痛。“你誤會了，這一切都不是我做的。”

“我真不是狡猾，我不知道……”

“你想把我交給警察，想滅我全家，我先滅了你。你不是相信放蠱嗎？”

龍頭終於相信了，莫曉說的是真的。隻是這個人因為團夥的覆滅已變得瘋狂。他在心裏飛快地盤算著：隻有一條路，就是不和瘋子理論，和瘋子理論隻能讓你自己變得和他一樣瘋狂，你必須退讓。

他將目光轉向龍頭。“無須擔心，不會疼的，它會很小心。你隻要像欣賞天上的閃電一般，看著它劃過，一切就會過去。再說啦，你不是很喜歡陪我父親嗎？隻要這麽一下，你就可以永遠陪著我父親了……”

龍頭的眼淚都快要出來了，雖然一大把年紀，但他不想死在楊大雄手裏。

楊大雄根本不看龍頭的表情，突然向他撲來，刀刃像風一般拂過他的臉頰。龍頭踉蹌著後退，反手抓起靠在石碑上的拐杖，朝楊大雄揮過去。楊大雄吃了一驚，抬起手臂擋住了。他饒有意味地盯著龍頭，頗有些欣賞，可能因為龍頭沒有嚇得一屁股倒在地上。

龍頭揮起拐杖，硬生生地頂在楊大雄的胸口。楊大雄一把握住拐杖，龍頭向前猛推，推得他踉蹌後退。龍頭抓起一塊磚頭，用力扔出去，砸中了楊大雄的臉，但他沒反應，仿佛沒有知覺。刀子再次刺出，這一次龍頭避之不及，刀刃割傷了龍頭的臉。

龍頭矮身蹲地，揚起地上堆積的泥沙，一陣灰霧撲到楊大雄的臉上，他吸進了一大口，咳了起來。楊大雄退後幾步，咳得四肢顫抖，泥灰沾在他流滿汗水的皮膚上。

他眼裏冒出凶光，揮舞著刀刃。龍頭將一根拐杖舞得虎虎生風，又好在熟悉地形，在坡坑之間不停地跳，但很快便耗盡了體力，喘息著，幾乎隻有呼出的氣。他已經完全眩暈，視野模糊，看不清東西，拐杖卻仍在手裏舞著。

這時，他聽見有人說：“好了，龍頭，沒事了。”

莫曉站在他麵前，手裏握著手槍。兩個警察已經把楊大雄按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