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走出軍分區會議室,周飛宇向夏生榮和冷航招招手,三個人一起爬進等候在三角庭院的紅旗轎車裏。

這時已是上午九點多鍾,一夜暴雨後,天空碧藍碧藍的,陽光穿過清新、濕潤的空氣照射下來,顯得純粹而幹淨。周飛宇的車順著東風路駛過人民廣場。冷航朝左邊車窗看了一眼,廣場噴泉濺起數丈高的水花,三名手挽輕紗的女性雕像顯得分外妖嬈。

周飛宇終於說話了。“不管小冷眼下正忙著什麽,生榮同誌,必須讓他把事全部停下來。你們局長在省城開會,我會給他打電話。小冷手頭的案子由其他大隊接手辦理,小冷的辦公室要徹底清理幹淨,一切都是為了把這個差事辦好。”緩了一會兒,周飛宇轉眼盯著冷航,接著問,“需不需要在外麵另租辦公場地?”

“不用,如果調齊整個大隊參與,就在原地辦公吧!”冷航答道。

“好,但從現在起,它就是協助部隊偵查工作組。說是協助,卻要把其他任何事都撇開,像自己辦理專案一樣,不管部隊辦理進度如何,我們要盡快找到那件武器,消除隱患。小冷,你可以代表我與全市各縣市區、市轄各部門聯係,特別是政法機關。所有手段和資料信息都可以為你所用。另外,還需要其他助手嗎?”

“不用了。”冷航說完,看了夏生榮一眼,接著說,“如果需要增援,我再報告。”

“嗯,不論你們需要調用什麽人,都沒問題。但是,這件事必須絕對保密,真實情況隻有我們三個人知道。如果泄露出去,不僅會引起軍地矛盾,還可能造成國際影響。”

冷航遲疑了一下,說:“我的副手恐怕得知道我們在尋找什麽東西?”

周飛宇想了一會兒。

“應該沒問題。但隻能跟他說找這麽一件武器,背景不要說得太明白。”

“請書記放心,我會注意分寸。”

“好的,最後還有一件事。從現在起,你得每六個小時向我匯報一次進展,電話也行。不過,最好是當麵報告。手機不是萬能的。”

“這要一直持續到專案辦妥之後?”冷航問道。

“恐怕是的。這也許會影響你的工作,但請你理解我急切的心情。你必須在這個武器槍機扳動前找到它。我們不知道持有武器的人是不是自己有一個計劃表。也許今天晚上或明天早晨就是使用它的日子,又或許它隻是過境。在找到它或者抓獲那個持有人之前,你必須全速前進。”

“堅決服從命令!”冷航堅定地說。

“你是我見到部隊協查函後想到的第一個人。”周飛宇輕鬆地說,“我相信你能為我市爭得榮譽。但是,這不是一起常規犯罪,可能是一起政治犯罪,或者恐怖犯罪。在世界性恐怖活動頻發、人心惶惶的時代,有些事我們是必須應對的。提前有些心理準備總不會錯。接下來,你就專心想想怎麽做好這些事吧。”

汽車拐進戎城市公安局大門,掉了個頭又駛了出去。十分鍾後,冷航回到他的辦公室。他打開窗戶,向外探出身,目光跨過戎江,盯著前麵巍峨綿延的虎形山。戎江便發源於虎形山,繞行幾個縣市區,來到戎城。他依稀能看到山裏一股股泉水匯成小溪,一條條小溪又匯成小河,戎江便由這一條條支流匯聚而成。

如果他是一個傾心權勢的人,冷航會意識到,在過去的幾分鍾裏,周飛宇說的話——至少在一段時間內——讓他成為戎城最有權力的警察,甚至夏生榮都不能否決他的要求,如果需要秘密進行的話,他幾乎可以動用所有手段。

當然,他也會想到雖然權力讓人興奮,但壓力也是不言而喻的,所有的一切都取決於成功與否。成功了,他就能戴上光榮的獎章;失敗的話,他就會被碾成爛泥。

不過,冷航根本不是那種人,他沒有想那麽多。他這會兒最放不下的是雲端的案子,一旦他投入到查找武器案件中,他就無法再抽身關注雲端的事情了。

正在這時,有人敲響了他辦公室的門。

一大隊大隊長蔡斌走了進來,他是來拿冷航正在查辦的幾起案件的偵查材料的。蔡斌正是雲端案件的專案組長,另外他手頭還有幾個案件,現在又要接過重案大隊的案件,肩頭的任務更重。不過,夏生榮交代過,無論多難,擔子必須無條件地挑起來。這不,他就第一時間過來辦交接了。

冷航很理解他們的處境,把副大隊長白慎行叫過來,將案卷材料仔仔細細地擺出來,並詳盡地介紹了情況。

蔡斌前腳剛走,平時不多話的白慎行急著問:“怎麽把案件都移交給他們?”

“是的。在另行通知之前,我們不再經辦局裏的案件,我們大隊全體隨我一起參與一項特殊工作。這項工作必須在絕密狀況下進行,而且除了你我,其他人都不知情。”

他知道白慎行是一個嘴巴很緊的人,但公安部門隻講法製,講程序,不以主觀看人。“市委周飛宇書記批準告知你所有情況,其他民警隻告知他們偵查對象的部分信息。下麵,你就開始看這個吧!”

白慎行在辦公桌前看孫振武發給與會者的薄薄資料時,冷航把他的辦公桌裏所有剩下的文件夾和資料筆記都清理幹淨,把它們全堆在身後亂七八糟的書架上。接下來,他會讓內勤把它們全搬到檔案室去。

白慎行看完,抬起頭來。

“就這個,一支槍而已。”他說。

“不,恐怕它的威力超過一座炮,是一種導彈級的武器。”冷航回答,表情非常嚴肅。

“不過,”冷航接著說,“他的大小可能僅僅是一支稍大些的槍而已。現在,你得聽我跟你講講細節,我們得抓緊時間。”

他花了三十分鍾,簡明扼要地給白慎行講了講黎明時的事,從自己突然從暴雨如注的雲端路途中叫到市軍分區會議室,再到孫振武介紹的武器走私過程,最後是市委書記周飛宇親自點將由他們大隊偵查辦理,他們大隊將成為查找那件導彈級武器的總部。

白慎行一直安靜地聽著。

等冷航說完,白慎行開口道:“足以把虎形山轟出一個大坑?那不相當於日本廣島的原子彈爆炸?”

他想了一會兒,然後抬頭看了看冷航,目光既關心又憂慮。“你知道這個東西如果在戎城爆炸意味著什麽嗎?你知道如果你不能及時找到這個東西,抓住那個人,你會怎樣的身敗名裂,成為千古罪人嗎?”

冷航點點頭,帶著些許悲涼,些許無奈。

“是的,慎行,我知道。但我沒有退路,我們義不容辭。所以,從現在起,我們就得著手幹起來!”

“但是,就憑這些資料,我們從哪裏開始呢?”白慎行揚著手裏薄薄的紙。

“我們至少知道武器和人都進入了戎城境內,不是嗎?”冷航笑著說,“風過留痕,雁過留聲。我們有充分的理由將它找出來。何況,我們已經不是普通的警察,而是書記的代言人,可以利用一切手段和信息。”

冷航沉吟一會兒,接著說:“你拿一個筆記本,把我說的話記下來。”

“聯係技偵部門,留一條專線並配一名技術員隨時聽候調遣。如果他們推三阻四,直接報告局長本人。我所提出的任何其他請求協助的要求,都直接聯係各部門負責人,報書記的名字——這是上麵的命令。”

“好的,我首先該做什麽?”

“一、通知警令部,以市局的名義,安排一次大排查專項行動,全市出動,同一時間,對賭博、賣**活動,對小旅館、出租屋進行集中清查。你要以周書記的名義親自給各縣、市、區刑偵大隊長打電話,讓他們發現可疑對象第一時間向你報告。二、以書記的名義給國安部門打電話,請他們收集與此案可能有聯係的信息。看本市或臨市有沒有存在反社會傾向、曾被懷疑實施恐怖活動但一直在逃的人。另外的事我得自己去辦。現在,你知道該做什麽了嗎?”

白慎行臉上掠過一絲疑惑,看了看筆記本,說:“好,那我先去布置了。”

上午剩下來的時間,冷航一直坐在辦公室裏,心事重重地盯著窗外樓下灑滿陽光的庭院。院子的遠端是精鐵製成的漂亮大門,每個門扇上都裝飾著紅藍相間的警徽。再遠處是戎城大道與世紀大道的交叉口,從高鐵站和高速路過來的車流在這裏匯聚又分流,一位交警從容不迫地站在路中心。

交警顯得沉靜、自信而高貴,無論車流多大,就憑一座紅綠燈,幾個手勢,偌大的十字路口便顯得井然有序。真厲害,冷航想,他看起來就像嬉戲於戎城這兩條最重要大街的車流之間,仿佛他是這一切的主宰。冷航都有些豔羨起來。

他聽到腳步聲,於是把轉椅轉回來,麵對著辦公室門。門口一人捧著檔案盒,鄭重其事地走進來,把它放在冷航麵前的桌上。

“雖然我知道你可能在辦什麽神秘的大案,但我還是想打擾你一下。”

來人是蔡斌,剛從他這裏拿走所有的其他案件的案卷。他是個聰明而勤奮的人,記憶力出眾,又善於思考,遇事喜歡利用發散性思維,擅長串並案件。這也是為什麽他年紀輕輕就擔任大隊長的原因。

“剛收到上海發來的協查報告。”他說,聲音平靜,沒夾雜一絲感情,“上海的偵查可謂驚心動魄,結果卻一無所獲。但正因如此,這個案件一定潛藏著更多的意外因素,將更加危險。涉案的這個罪犯的潛在能量無法估量,嚴峻地考驗著我們的智慧和才幹。”

他一邊說,一邊翻開報告,大聲地讀出上海同行的結論:“這是一起潛藏著巨大陰謀的案件,絕對不可等閑視之。”

冷航用手指理了理剪得很短的烏青頭發,又轉身麵向窗戶。他並不是個懼怕困難的人,但這時,他被兩起疑難的案件困擾著。

多年來,他跟蔡斌一樣仿佛是為破案而生。在各種艱苦的環境中學會偵查,不管怎麽說,他們手裏幾乎沒有冤假錯案和死案、拖案。兩年前,兩人一起提任了隊長,直到昨天,他們都以為戎城沒有能難倒他們的案件。

現在,事情超出了他們的想象。一件動能殺傷性武器流入戎城,隻要一扣扳機,就能使整座城市陷於傾覆;一個小山鎮裏來了神秘人物,他的死竟然牽動上海做出連鎖反應,而且不斷逃脫警方的高科技追查。“這是隻有專業特工才能做出的反應和實施的行動”,上海警方如此評論道。

冷航對戎城的技偵手段和偵查人才非常清楚,所以他突然冒出一絲寒意。如果連上海警方都無可奈何,隻可能是國際敵對勢力在作祟。

“嗯,”他仍然望著綠意盎然的庭院,緩慢地說,“這裏麵確實藏著玄機。”

蔡斌沒有應答。他是來討教,或者說協商的,拋出了問題,沒有討出對策,他不會急於罷手,至少要將問題往深處討論。如果不是遇到重大疑難,他從沒想過要來向別人討教。當然,冷航可以例外。

冷航轉身對著他。“謝謝你,蔡隊。謝謝你拿報告跟我一起分享,但現在我也沒有想透其中的問題。”他的聲音幹淨利落。

蔡斌轉身離開。冷航拿過他留下的複印件,又打開楊帆從上海發來的QQ郵件,從頭開始看起來。他毫不懷疑上海方麵的判斷是正確的,蔡斌的問題讓他再也沒法回避。犯罪很高明,危險就在那兒,很嚴重,無法回避。

他看著那些資料,可怕的景象漸漸模糊了他的視線:動能殺傷性武器,山崩地裂似的爆炸,無數人的血肉橫飛……

他不敢再想那些駭人的景象。

武器?既然武器流入戎城,攜帶者、接應者會不會是戎城人?冷航腦海裏突然靈光一閃。從本地查起!目前這一切都太奇巧了。

決不能讓犯罪活動得逞!他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