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秘 境

司馬灰知道山海圖中描繪的奇怪物體,早在神農之時就已經有了,它要真是一部機器,至少也有好幾千年的曆史了,想來不能以常理度測,就遞了根香煙,請教劉壞水道:“您給好好說說,我願聞其詳。”

劉壞水嘬著牙花子道:“據我所知,這件東西確實是有,可年代太古了,您別說我一個打小鼓的,就算勝老板再世,他也未必解釋得明白,我把肚子裏的存貨抖摟出來不要緊,但這道聽途說,卻不敢保證是真是假,所以我姑且一說,您就姑且一聽。”

司馬灰點頭表示理解,他手中的那冊密碼本,前麵逐字錄有“夏朝龍印”的譯文,後麵還空著多半,便順手掏出筆來,聽劉壞水說到緊要之處,就在本子上詳細記下。

原來考古隊從地底下帶回來的山海圖拓片,隻是其中的九分之一,鑄刻於這部分的神秘圖形,記載著地表以下的各種地形地貌,以及大量古代生物。在接近頂端的區域,描繪了一個頭上生有肉角的巨人,麵前擺放著一個圓盤狀的神秘物體,它分為數層,像塔又不是塔,顯得奇形怪狀,遍體都有詭秘複雜的紋路,也不知道是金屬還是石料,四周有異獸盤踞,上方則是一條纏繞數匝的吞山怪蟒。

司馬灰等人在地底古城中,也見過與之類似的壁畫,根據解讀出的夏朝龍印,得知那頭上生有肉角的人形,就是上古之時的神農氏,而這個圓盤狀的物體,名為“天匭”,是通往地心深淵的關鍵所在。

劉壞水所言與司馬灰掌握的線索基本一致,但也有許多他根本不知道的情況,劉壞水講得十分詳盡。他說諸如“燧人取火、有巢築屋、女媧補天、伏羲結網、倉頡造字”之類,都是上古大聖大德之人的事跡,要是沒有他們,咱至今還得茹毛飲血在樹上睡覺呢,那上古之人身體長大者最多,其性情極為淳樸,因為處在十分原始的時代,形貌如獸者也多,到得後世,就把這些先賢古聖給圖騰化了。所以說到神農氏,在《述異記》裏描述他是頭上生有肉角,腹如水鏡,洞見腸胃,不管吃了什麽東西,都能直接在外邊看到,故此才能嚐百草、辨五穀。

不過劉壞水也認為山海圖裏描繪的神農,應該是個地理坐標,位置大概在一座大山底下,據說老君山最高處曰“神農架”,懸崖峭立,林木蒙茸,自古人跡罕至,此地處於大巴山餘脈東端,相傳神農氏在此架木為巢,因而得名神農架。咱們國家在1970年,於房縣、興山縣、巴東三地,析置“神農架縣”,這是先有山名,後有縣名。

司馬灰聽到此處,覺得有些搞不懂了,隻通過拓片中的圖形,怎麽就能輕易確定這是個地理坐標?

劉壞水說:“這山海圖裏記載得再清楚不過了,可要想弄明白地形地勢,得先搞清楚上麵盤曲起伏的東西是什麽。”

司馬灰莫名其妙地說:“那似乎是條棲息在地底的巨蟒,而且體形奇大,能吞山嶽,它與地形地勢有什麽關聯?”

劉壞水說:“這哪是什麽吞山的怪蟒,您再仔細瞧瞧,它還像什麽別的東西?”

司馬灰又看了看拓片,若說是地底怪蟒,也僅具輪廓,分辨不出蟒頭蟒尾,以他的眼力,終究看不出這是個什麽物體。

劉壞水說:“其實它是條山腹裏的隧洞,內部岩層色澤烏青,酷似從死屍身體裏拽出來的肚腸子,非說像蟒蛇也無不可,反正就是深山裏天然造化的盤疊洞窟,古稱屍腸洞,上邊的山形也很特殊,地層裏蘊藏的化石特別多,這種罕見的山形地勢,隻有大神農架的原始森林中才有。聽那些早年間的老郎們所言,屍腸洞深不見底,盡頭多半通著鎖鬼的陰山。”

司馬灰說:“它不就是一個盤疊形的山洞嗎?能比羅布泊望遠鏡還深?深淵在古書中也被稱為九重之淵,我要是沒記錯,莊子有言——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淵,而驪龍頷下。可見真正的重器秘寶,都在地下絕深之處,因此地洞越深越好。”

劉壞水點頭稱是:“你們此去如能得手,自是最好不過,我那件大貨就算有指望了。但莊子這話裏可也透著十足的凶險,別忘了古人還曾說過——雖有善燭者,不得照於九重之淵。可見那地底下有些東西是絕對不能看,也絕對不能知道的,隻盼八老爺您千萬不要有去無回才好。”

司馬灰聽得此言,暗覺一陣毛骨悚然,古時候所說的九重之淵,應該就是“綠色墳墓”想找的地方。於是又問劉壞水屍腸洞的具體位置所在,那一帶都是莽莽林海覆蓋的崇山峻嶺,峭壁險崖眾多,隻憑一兩個人怎樣才能找到隧洞入口?另外那部幾千年前的機器究竟是何物?能否確定它就在隧洞最深處?

劉壞水為了司馬灰許下的大貨,當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當即話複前言,接著說道:“咱還是一個一個地來吧,先說這個所謂的機器,或說是機械,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別的詞來形容這東西了,古書中稱其為天匭,是度量天地之物,能夠自行自動,春秋戰國的時候,它還在大神農架隧洞深處,近些年出土的古楚國墓葬壁畫和竹簡裏也有與之相關的記載,但內容過於神秘離奇,今人多不可解。”

因為當地也曾是巫風盛行的古楚國疆域,春秋戰國時六十萬秦軍大舉南下滅楚,卻沒在楚王宮室裏找到大批珍寶和青銅重器,據說都被楚幽王埋到屍腸洞裏去了,那其中有飛僵出沒,生人莫近。此後的兩千餘年,高山為穀大海生塵,地形地貌發生了顯著變化,如今這條深山隧洞的具體位置,可就很難找了,另外屍腸洞是春秋戰國時期的地名,之後的縣誌、方誌都不再用此稱謂,早已變成了一處不為人知的“秘境”,所以隻要世間確有此物,就應該還在神農架。

司馬灰聽完劉壞水的講述,仍舊難以想象天匭究竟是個什麽,大概這古老的傳說年代深遠,內容早已失其真意。看來隻有眼到腿到,真正在深山裏找到它,才有機會解開謎團,根據拜蛇人留在地底密室中的古篆記載,好像天匭就是抵達深淵的通道,這也是司馬灰所知的唯一線索,不管結果如何,他都打定主意要去探個究竟。

於是等羅大舌頭回來之後,眾人便繼續在車廂裏低聲密謀,司馬灰向來膽大包天,又自恃有一身本領,打算憑著一紙私自篡改過的介紹信,與羅大舌頭兩人冒充考古隊員,直接進山探秘,而且要盡量隱蹤匿跡,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為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此時無法確定國內還有沒有“綠色墳墓”的潛伏分子,萬一走漏了風聲,難保進山後不出意外。

劉壞水並不讚同,他指望司馬灰能活著帶出幾件大貨,自然要穩妥起見,大神農架處在鄂西腹地,山區嶺高林密,覆蓋著終年不見天日的原始森林,地底隧洞中更是情況不明,隻有兩人前往,縱然有些個手段,也未免勢單力孤,恐怕難以成事,應當先回去從長計議,最好多找幾位奇人異士相助。

司馬灰也深感力量有限,可來自時間上的壓力,根本不允許他再有延誤,現在是有條件要去,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去,另外司馬灰也不打算讓不相幹的人卷入此事,前兩回死的人已經夠多了。

勝香鄰上車前剛剛打過吊瓶,身體仍然十分虛弱,但始終在聽司馬灰等人商議去大神農架的計劃,她支撐著坐起身來,低聲對司馬灰說:“我現在已經好得多了,你們這次進山尋找天匭,事關重大,我也必須參加,再說小組中缺少了懂得地質結構的成員,探洞時麵臨的困難與危險都會成倍增加,咱們在一起多少是個照應,不管遇到任何情況也能商量著應付,你可以放心,我絕對不會給你添麻煩。”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兩個人,都知道勝香鄰的性格看似平和,骨子裏卻十分有主見,一旦是她認準的事情,就從來不肯聽人勸說,你不同意她也會自己隨後跟來,況且留下她孤身一人,也確實難以放心。

劉壞水不想讓勝香鄰冒這麽大的風險,但他的話更沒作用,勸說無果,隻得掏出收貨用的幾百元本錢和二百多斤全國糧票,全部交給了司馬灰,囑咐他一定想辦法照顧好勝香鄰,大貨以後再說不遲,這趟隻要活著回來就成。

司馬灰等人謀劃定了,看天色已然大黑了,就想在列車上睡下,但勝香鄰對司馬灰說:“列車在抵達首都之前,一定會有工作人員來軟臥車廂檢查,咱們這四個人,都加起來也夠不上行政十三級,到時候怕是遮掩不過去了,此外北京站裏人多眼雜,出於保密和安全因素考慮,最好在中途下車,直接取道南下。”

誰知羅大舌頭堅決不肯,他還發表了一番高見。說起火車來,羅大舌頭對它可實在是太有感情了,當年跟夏鐵東南下緬甸的時候,眾人哪裏有錢買票,途中好不容易才混上一列火車,那趟破車開得甭提多慢了,走走停停,一路上咣當來咣當去,都快把人給咣當散架了,車上人又多又擠,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加之天氣悶熱,老婆哭孩子叫,搞得烏煙瘴氣,到處都是亂哄哄的,空氣裏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怪味,那份兒罪遭的,可真是小鼻子他爺爺——老鼻子了。

一般像這種超員的火車,列車員大多會偷懶不查票了,因為有心無力,根本擠不進去,可那趟車恰好是紅旗乘務組,連續多年被評選為光榮的先進集體,一水兒全是年輕的女列車員,那些姑娘都跟打了雞血似的,也不怕又髒又亂,從人縫裏生擠進來查票,還幫著旅客們搬行李送開水,真要給你做出個樣兒來瞧瞧,可苦了羅大舌頭等人,擔心被查出來給攆下車去。

多虧夏鐵東急中生智,也不知從哪兒撿來一張破報紙,他不管旁人願不願意聽,就主動學習雷鋒同誌,義務給車廂裏那些乘客讀報,宣傳毛澤東思想和革命路線,當時夏鐵東裝得頗為投入,讀起來聲情並茂,估計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的播音員也就這水平了,那些女列車員看到此情此景大為感動,覺得這小夥子不僅長得高大英俊,思想覺悟也特別高,坐著火車還自發給群眾讀報,宣傳當前的大好形勢,有這麽高的思想覺悟,上車還能不買票嗎?於是隔過去沒查這夥人,眾人得以躲過一難,但心裏甚是自卑,至今留有陰影。

從緬甸逃回來後,羅大舌頭又同司馬灰在火車上出苦力,留下的記憶全都不堪回首,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還能進回軟臥車廂,並且還能去餐車上吃頓飯,能混到如此地步,這輩子也算沒白活,現在屁股還沒焐熱呢,怎麽能半道下車?

剛說到這裏,劉壞水突然起身道:“聽你們說起火車,我倒想起一件要緊的事來。”

羅大舌頭正發著牢騷,被劉壞水從中打斷,顯得頗為不滿:“瞅您這份記性,我不說您也想不起來,怎麽我一說您就想起來了,我看劉師傅您是有點兒老年癡呆,長此以往離彈弦子可就不遠了,趁著還明白,回去趕緊買倆核桃,沒事兒的時候攥在手裏搓搓……”

司馬灰使了個眼色,示意羅大舌頭等會兒再發言,然後問劉壞水:“您要說的這件事,它是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