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唯有自救

今天是棉城四中的期中考,因為種種原因也推遲了半個多月才進行。

兩個人從公交車上下來的時候正有一大群學生從校門口往裏進,烏泱泱的一大片。

夏純準備往裏走,卻發現身後的人似乎並沒有跟上,轉過身,“不走嗎?”

後者搖搖頭,從口袋裏拿出了一盒煙,“一破考試,我懶得去了,你進吧,中午我有點事就不和你一起吃飯了,出事了就找陸程杜龍偉,他們都在。”

“哦。”夏純應聲,視線落在了那雙點煙的手上,幹淨的皮膚多了幾處劃痕和擦傷。

以前聽陸程說,他平時在汽修廠很少會出錯的。

“最近汽修廠裏很忙嗎?”夏純問。

江湛嗯了聲,毫不在意地把手揣進兜裏,嘴裏咬著煙,含糊不清地說,“還行,快進吧,我走了,晚上來接你。”

“好,那你路上小心。”

江湛下巴微揚了下以示回應,沒再開口。

期中考試的考場是按照上次月考的成績排名劃分的,夏純理所應當地在理科班的01考場。

一個考場30個人,進去的時候鴉雀無聲,她小心地環視了一周,大家幾乎都在安安靜靜地低頭複習,大概棉城四中所有的高三理科尖子生都在這裏了。

周圍有幾個熟麵孔,畢竟在這個考場的人員流動性不大,來來回回的總是那麽幾個人。

夏純在靠著門邊的第一個座位,距離考試開考還有一段時間。她本想著要再多看兩眼書的,可剛剛坐下就看見原本右手邊正對著自己背書的一個女生忽然轉向了後麵,皺著眉頭,一臉嫌棄。

緊接著,身後一陣小聲的議論傳過來。

“這個就是大家傳的那個跟江湛混的女的吧,真晦氣,怎麽跟這種人一個考場啊?”

“算了算了,別招惹她就行了,人以類聚,物以群分。”

細小的聲音像是針一樣,在安靜的氛圍裏精準傳到了耳朵中,一字不落。

大概是從前總跟著江湛一起走,夏純倒是很少能聽見這些不怎麽好聽的話。

“真不明白現在這些胡亂瞎搞的,家裏是沒人管嗎?”

“缺愛唄,誰對她好一點,就會貼上去,這種人可不少見。你要知道,垃圾都是臭味相投的。”

夏純原本真的想裝作沒有聽到的,但可能是跟江湛相處久了,她的忍耐度似乎不如以前。

她合上了書,轉過頭,對視的瞬間,那些個說閑話的人都紛紛低下了頭,眼神慌亂逃竄。

像是躲避災禍一樣,她們生怕夏純在江湛的耳朵邊說點什麽話,會平白無故地給自己招惹上一身的腥臭。

夏純細眉一皺,“我不是垃圾,江湛,更不是。”

她的聲音細軟,卻足以讓人一字一句的都聽清楚。

周圍的幾個人麵麵相覷,又默不作聲。

鈴聲響了,門外監考老師進場,一場小小的戲碼終於告一段落。

所有人都把資料書放了出去,考場裏安靜了下來,隻剩下嘩啦嘩啦翻卷子的聲音。

夏純重新調整好了情緒,開始寫題。

上午考的是語文,題目並不算難,隻是最後的議論文浪費了不少的時間,考完試的時候剛好中午十一點半。

夏純早就提前和段平安約好了中午要一起去食堂吃飯,等了大半天才在一樓看見她出來的身影。

自從和江湛一塊兒以來,段平安就一直跟著蘇嘉然吃飯,正巧今天蘇嘉然請了病假,兩個落單的人重新湊到了一起。

“平安。”夏純走過去挽上了她的胳膊。

段平安看著夏純,嘴角一彎,似乎比往常更加的內向。

兩個人一路去了食堂,打了飯之後就坐在了一個不顯眼的靠窗的角落裏。

段平安說話慢,夏純就等著她說完,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中途的時候碰見了陸程他們幾個男生路過打了聲招呼,段平安像個受驚的小鳥一樣把腦袋壓的很低很低,直到走遠之後才重新抬起來。

夏純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平安,其實他們和你聽到的那些是不一樣的。”

段平安點頭,膽怯地微微笑,“阿純,真羨慕,你。”

“羨慕我?”

“嗯。”段平安低頭吃飯不再多說。

夏純遲疑了下,放下了筷子,“平安,她們這幾天是不是找你麻煩了?”

遲雨冰已經很久沒有來找過她了,以前有她在的時候平安還能少受一點欺負,可如今自己抽身,平安無疑就成了被剩下的那個靶子。

“沒什麽,老樣子,她們就說兩句,不好聽的,我沒事。”段平安的情緒似乎低落了點。

那些人說的話做的事有多讓人難受,夏純比任何人都清楚。筷子專挑細處折,柿子專找軟的捏,是不可爭辯的事實。

“平安,你以後和我一起吧。”

這句話得到的回答無疑是否定的,段平安瘋狂搖頭,她不再說話,隻低頭吃飯,拒絕的態度再明顯不過。

夏純歎息,其實江湛有一句話說的很對,隻有利刃才能抗衡利刃。

破釜沉舟的勇士握住了刀柄,而懦弱膽小的人,在看到鋒芒的那一刻就已經縮回了腦袋。

想要活下去,隻有自救。

一整天的心情說不上好壞,隻是跟陰天似的被烏雲壓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下午考完試的時候天上飄了些雨絲,很細很小,落在人的身上根本感覺不到。

夏純收拾好東西走出考場,順著人流往校門外麵走,沒有打傘,隻下意識地把長袖子拽下來一些遮住了手。

早上的時候江湛說過要來接她,可是現在已經放學十分鍾了,卻依舊不見人影。

路邊停滿了車,來接孩子放學的家長幾乎把校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夏純穿過擁擠的人群躲在了公交車站牌底下,她找了好幾圈都找不到江湛,就連手機電話也打不通,隻能先在這裏等著,

春夏:你在嗎?我沒看見你。

發了一條消息出去,半天沒得到回複。

半個小時,一個小時,麵前的34路公交車經過了一趟又一趟,周圍的人也都陸陸續續的走光,直到最後隻剩下了她自己一個人。

天邊的黑色逐漸加深,夏純低頭看了眼手機,無最新消息通知。

春夏: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忙,我先自己回家了,看到的話記得回一條消息給我。

點了發送,夏純上了最近的一趟公交車。

晚上回到家倪紅已經做好了晚飯,夏純省了力氣,匆匆忙忙地吃過飯,回了自己的房間裏寫作業。

時針轉了兩圈,台燈底下黑色的碳素筆尖在和橫格紙上工工整整地寫完了最後一筆。

一整篇《出師表》用娟秀的字跡默寫下來,找不出一個錯字。

窗戶沒關嚴,偷溜進來的風吹的窗簾飄動。

夏純看著外麵發呆,直到手邊的手機忽而振了振,她被嚇了一跳,連忙點開,看到是移動廳發來的推銷信息。

歎氣的聲音很輕,臉上的失落卻在明顯不過。夏純的視線落在了那個熟悉的對話框裏,從傍晚的那條消息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過了。

江湛從來沒有失約過,隻要許諾過她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就算遇到很著急的事情也會提前跟她說一聲,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斷聯好幾個小時。

電話沒有回,消息也沒有回。

外麵的天早就黑透了,那種惴惴不安的感覺變得越來越強烈。

夏純捏著自己的指尖,就在要給陸程打電話的時候,手機上方終於彈出來了一個對話框。

Z:夏純,安全到家了嗎?

看到消息的那一刻,夏純心裏的石頭提起又落下:我到家了,你怎麽樣,是出什麽事情了嗎?

Z:對不起,今天太忙了,原本想著到時間點就去校門口等你的,結果臨時有點事情就給耽擱了。

夏純鬆了口氣:沒事,你這兩天好像是挺忙的,最近就別來接我了吧,休息一下。

消息發出,對麵的人遲疑了一會兒,然後發了一個“嗯”過來。

Z:早點休息,需要我就隨時打電話。

春夏:好,你也早點休息。

聊天結束,夏純揪了一晚上的心總算是短暫的落了下去,覺得身上有些冷,起身走到窗邊關上了窗戶。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這些日子江湛好像比之前要忙了許多。

汽修店的工作她不太懂,隻是知道最近的江湛總是很少露麵,偶爾出現也是滿身藏不住的倦意。

大抵真的是太累了,需要緩一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