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帶我走吧

十月的第一天,外麵下了連綿的小雨。

秋天的雨總是帶著愁緒,夾雜著冷風,像是一把淩厲的秋刀,刮在人的身上幾乎都要掉一層皮。

下午四點,烏雲陰沉慵懶,主席台前的場地上搭起了一個個棚子,各班的學生們坐了一排。今天是國慶節,也是早就準備好的國慶節匯演。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著,領導坐在最前排的位置,音樂聲不絕於耳,熱鬧的氛圍並沒有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陰雨而打斷。

夏純穿的單薄,此時正坐在後台的梳妝室裏做準備。

一件緊身的上衣和米白色的長紗裙將她的曼妙的身材勾勒的玲瓏有致,隻披了一件外套,身上的寒毛都不自覺的豎了起來。

鏡子裏麵的少女化了層妝,黛眉櫻唇,輕輕描摹就足以使那張淡顏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這個時間點應該差不多了吧?夏純低頭看了眼節目的排單,外麵我愛祖國的大合唱剛剛上台起了前奏,下一個就輪到了自己:《蘭亭序》古典獨舞。

深呼吸了口氣,夏純冷的打了個顫,雖然說已經不是第一次上舞台,但是底下坐著的都是和她一個學校的同學,說不緊張那一定是假的。

“叩叩叩。”門外忽而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夏純轉過頭去,見三四個女生從外麵走了進來,為首的人金色卷發,濃妝豔麗,眼神輕佻不屑,像是生來嬌貴的惡魔。

“我說這是誰,仔細一看,不是夏純嗎?”遲雨冰雙手插兜,眼線化畫的無比張揚。

隨著門的開合,雨絲順著飄了進來,打濕了地毯的邊緣。

夏純站了起來,警惕地攥了攥拳頭,“有事嗎?”

“嘖,這是什麽語氣?”遲雨冰偏頭,徑直走近坐到了梳妝台的桌麵上,“我今天來是給你帶個好消息的。”

這話,夏純不信。

“不信啊?不信你看看手機嘛。”

夏純皺了眉,猶豫地拿起了放在一邊的手機,幾秒鍾的功夫就蹦出來了一條消息彈窗,是某銀行發過來的,內容就是普通的交易信息:尊敬的用戶您好,您尾號為****的儲蓄銀行卡於10月1日收入人民幣10000元。

夏純一滯。

遲雨冰假意湊近看了眼,“怎麽樣,生活補助費,是不是發你啦?”

黃伊娜笑著附和,“知不知道財務部的金老師和我們雨冰姐是什麽關係啊,也就是雨冰姐善良,瞧你們家都快揭不開鍋了,這才去給你求求情提前發放給你的,還不趕緊謝謝。”

話語裏的冷嘲熱諷引來了身後兩個跟隨的女生的調笑聲。

夏純垂了眼眸,把這些難聽的話都盡數聽了進去,外麵的合唱已經進行到了一半,“不好意思,麻煩讓一下,我該去候場了。”

“候場?候什麽場?”遲雨冰兩個酒窩甜膩,伸手往前推了一把,夏純的外套順勢滑落,白皙的鎖骨涇渭分明,隻是一道醜陋的疤痕在上麵盤踞著,很是紮眼。

夏純從小到大幾乎都形成了生理反應,下意識地就抬手擋了上去。

遲雨冰眸子一深,“嗬,夏純,都醜成這樣了,還練跳舞呢?你也不照照鏡子,外麵都是領導,你上去想嚇死誰啊?”

夏純被戳到了痛處,清秀的眉頭一緊。

“我最看不慣某些假裝清高,實則浪**的女人了,你穿成這樣,一會兒是想著專門跳給誰看?”

這句話說完,遲雨冰已經裝不下去了,她稍稍擺了擺手,身後的幾個女生就朝著夏純的方向走了過去。

外麵的雨已經下了不少,淅淅瀝瀝的成不了什麽氣候。

我愛祖國的大合唱接近了尾聲,底下的領導們看起來還是比較滿意,十分給麵子地帶頭鼓掌,掌聲雷動。

待全員謝幕,主持人上台微微鞠躬,念完台本之後說道,“下麵請欣賞高三七班的夏純同學帶來的《蘭亭序》古典獨舞的表演,大家掌聲歡迎。”

掌聲再次響起,隻是台上卻空無一人。

在一片唏噓聲中主持人又不得已地重複了一次,安靜又尷尬的氛圍裏整個場子徹底冷了下來。

後台的休息室,耳邊的報幕聲響了兩遍。

夏純俯身被人壓在地上,目光所及隻能看到一雙高跟的黑色皮靴在她的麵前輕點了下,而後十分懶散的繞了個圈走到了她的身後。

遲雨冰眉眼倦怠,臉上金屬的耳釘和唇釘都透著一股寒氣。她垂眸看了一眼地上那張白皙纖瘦,骨骼分明的背部,蝴蝶骨在張合中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誘人。

冷嗤一聲,她抬起腳踩了上去,力道一點點的加重,像是要碾死一隻不知死活的螞蟻。

劇烈的疼痛感席卷了全身,夏純身上的冷汗在一瞬間冒了出來,她緊攥著拳頭,讓痛苦的聲音全部停留在了喉嚨裏。

“夏純,你天生就是要被人踩在腳下的。”遲雨冰長眉輕挑,“就像是現在,隻要我不抬腳,你就永遠也起不了身,聽懂了嗎?”

夏純緊咬著下唇,滲出了絲絲的血跡,心裏似乎有一張黑色的大網正在將她一點點的籠罩起來。

“誒,夏純同學該你上場了,怎麽回事啊?”

休息室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在所有人都放鬆警惕的那一刹那,夏純像是找到了翻身逃脫的機會。

她拚盡全力掙脫開所有的禁錮,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腰肢撞到了桌角,可她顧不上疼痛,像是亡徒一樣朝著門口跑了出去。

眾人一愣,反應過來,追了出去。

外麵下著綿綿的細雨,地上的泥土潮濕不堪。

校門正外麵,三三兩兩個人聚在一起。

“湛哥,今天打算怎麽過啊?人都說下雨天喝酒天,正好趕上這麽個特殊的日子,怎麽著晚上要不要出去玩兒啊?”陸程喝著汽水,吊兒郎當地開口。

杜龍偉拍了拍自己麵前的車,附和道,“對啊,咱們好久都沒騎著車出去飆一飆了,要不去轉兩圈?”

“不了,今晚回家陪奶奶。”江湛淡然開口,情緒沒其他人那麽的高漲,“走了。”

他沒穿校服,將黑色外套的拉鏈拉到了最頂端,長腿一跨邁上了黑色的車身,右手打火,發動機在雨聲轟鳴。

“等一下!”

頭盔於手中轉動,一個很細很小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江湛的動作停滯,轉眸,看見一個有些模糊的白色身影像一隻蝴蝶一樣,跌跌撞撞地朝著這邊跑了過來。

她提著白色的紗裙,裙邊早就粘上了泥水濕了一半,除了狼狽以外再找不出第二個可以形容的詞匯。

夏純瑟縮著肩膀跑到了江湛的麵前,發著抖,水珠順著臉頰滑落,“你說過,隻有利刃才能抗衡利刃,對不對?”

江湛的眸子深沉,他詫異於眼前人的樣子,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你說什麽?”

長而黑的睫毛被雨水打濕,夏純攥著裙角的手指鬆開,她湊近,毫無預兆地貼上的江湛的唇角。

冰冷而柔潤的觸覺讓江湛的腦海一亂,像是一潭被攪混的泥水。

女孩的吻轉瞬即逝,她就這麽站定著,“我說,你帶我走好不好?”

堅定的語氣裏甚至帶著懇求的意味,讓人的心裏狠狠地被戳了一下。

身後追趕來的叫罵聲越來越近,夏純眼中顯而易見的恐懼讓江湛的眸子一沉。他十分利落地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披在了夏純的身上,朝著不遠處早就看傻了眼的杜龍偉伸出了手,“你頭盔給我。”

杜龍偉滯愣,“啊?”

“我說你頭盔給我!”語調忽然的上升讓在場所有的人都莫名地害了怕,杜龍偉連忙地遞了過去。

江湛把自己的頭盔戴在了麵前小姑娘的頭上,手臂攬上了她纖細的腰肢,稍稍用力將她帶到了自己的後座上,牽引著她的手臂環上自己,“抱緊了。”

話音落下,身影疾馳而去。

尖銳的罵喊聲在雨中變得越來越模糊,直到完全消逝,到最後,什麽也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