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晚，旅館裏一片寂靜。
突然——
“羅伊！！”院子裏的一聲大叫劃破了夜幕的寧靜。
“又怎麽了？攪和一天了，現在的猴子都不用睡覺嗎？！”被折騰一天的羅伊剛想好好休息一下，又聽見艾米噪音般的招魂聲。可是他雖然嘴上這麽說著，腳卻不由自主地走了出去。
院子裏很黑，隻有月亮的光淡淡地灑在地上。
“喂……你在哪？”羅伊的視力到了晚上更加模糊，站在屋簷下的他隻看見空****的庭院。
“這裏，上麵上麵。”頭頂傳來艾米聒噪的聲音。
“你幹什麽？！趕快下來，危險！”羅伊一抬頭，心髒緊張得跳到了嗓子眼。房頂上，壁虎一樣的艾米正趴在傾斜而光滑的瓦上朝這邊招手。
“艾米，你那樣子很危險的……”羅伊身體裏的諾蘭也被吵醒了，看見這樣的艾米被嚇得不輕。
“噫噫，沒關係啦，我是在曬月光的說！”艾米站起來，歪著腦袋，身體向後仰著輕鬆地說。
“曬月光……”她當自己是月光寶盒嗎？羅伊滿頭黑線地看著她。
“告訴你哦。”艾米看著月亮微笑著說，“在我
們寇西人的傳說中，月光明亮又有黑貓出沒的夜晚是非常吉祥的說。”說著，她舉起懷裏的黑貓。
羅伊和諾蘭這才發現剛才夜色昏暗，他們竟然沒有發現艾米懷中那團漆黑的毛球。
“你不要亂動！”羅伊環顧四周，上房的梯子呢？怎麽沒看到？這小猴子究竟是怎麽跑到屋頂上去的？
“所以每到這樣的夜晚，我們寇西人就會……”艾米笑嘻嘻地將貓舉過頭頂，抬頭迎向皎潔的月光，似乎想要舉行某種神秘的儀式，卻突然腳下一滑，一個趔趄從房上滾下……
“小心——”羅伊大叫一聲，伸開手撲了上去，千鈞一發的時刻，他手背擦著地麵安全地接住了艾米。
而艾米卻——
啪！
“喵嗚～！”
把手中的黑貓扔到了羅伊臉上。
“你幹什麽？！！”羅伊手忙腳亂地把緊抓著自己腦袋的黑貓扯下來，氣衝衝地對艾米吼道。
艾米卻好像自動屏蔽了他，反而關切地對著黑貓問道：“怎麽樣？小蘭姐，你附身到黑貓身體裏沒有？”
“沒、沒有。”諾蘭的聲音依舊從羅伊的身體裏傳來，而且明顯帶著驚魂未定的意味，“艾米，不可以再用這麽危險的方法嚇小蘭了，要是真摔傷了怎麽辦？”
“嘻嘻，不會啦。”艾米調皮地吐吐舌頭，剛要說什麽，忽然感覺到背後升起一團陰冷的低壓氣團。
“這麽說——你剛才是故意的？”羅伊冷冷地從地上爬起來，手背上掛著一道道磨破的傷口。
“噫！你受傷了？”艾米驚呼。
“你故意摔下來耍我？！”羅伊逼視著艾米，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我沒有耍你，我隻是想嚇小蘭姐的說。要想嚇到小蘭姐又對你沒有一點影響，這個辦法是最好的說。不過……小蘭姐怎麽沒有附身成功呢？按理說她應該會很緊張我才對……”艾米不明白為什麽沒有效果。
羅伊黑著臉沒有說話。手上的傷口有點礙眼。
很疼吧？艾米有點內疚地吐了吐舌頭。
“小蘭姐，你剛才真的沒有一點點能夠跑出去的感覺？”艾米不死心地問。
“嗬嗬。”諾蘭輕輕笑著，卻沒有回答。
為什麽小蘭姐笑得這麽奇怪？艾米感覺被笑得渾身毛毛的。
“難道——”她突然想到什麽，轉頭看向羅伊，狐疑地問，“你剛剛也有緊張我？噫噫~！”
“笨猴子！看別人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是人都會擔心的好不好？！”羅伊急急辯解著，但在此刻看來怎麽都像是心事被猜中的蒼白掩飾。
“咦~~！那邊有個孩子。”羅伊身體裏的諾蘭突然發現一個月光照不到的昏暗角落裏躲著一個小孩子，一動不動好像在偷聽他們講話。
“喂，小鬼！你在幹嗎？快給我出來！”羅伊朝那個小孩大聲嗬斥道。
嚓嚓——
清脆的摩擦聲。
黑暗的角落裏走出一個穿著睡衣拿著竹竿的孩子，當他走近時，居然揮起手中的竹竿猛地朝羅伊敲了下去……
“小鬼，竟敢打我！”躲開襲擊的羅伊暴躁的本性被激發出來，他頂著火紅的刺蝟頭，卷起衣袖朝孩子靠近。
“等等！”羅伊正要作勢嚇唬小孩，艾米拖住他，“你看，這孩子的眼睛是閉著的，該不是在夢遊吧？”
“夢遊？”羅伊仔細一看，果真跟艾米說的一樣。
“算了，既然這樣我就不和他計較了。”羅伊說著，右手一揮，一陣風卷起孩子將他送去了旅館大廳。
可是……
正當他們以為這個小插曲已經結束時，竟然有更多穿著睡衣的孩子陸陸續續地從黑暗的角落走了出來，緊閉著眼睛，不聲不響地包圍了他們。
“這……”羅伊警惕地擋在艾米前麵。這些小孩是從哪冒出來的？哪有這麽大規模的集體夢遊的？
看著越來越逼近的夢遊小孩，艾米也不由得緊張起來：“喂，你覺不覺得這景象很像一個傳說啊？”
“什麽傳說？”
“就是那個花衣吹笛手的傳說啊，一個吹笛手幫助某城市解決了鼠災，市長卻拒絕付給他報酬，於是他一怒之下在一個夜裏
用笛聲帶走了全城所有的小孩。”
“你別亂說，我早給過店錢了！！”羅伊不滿地嚷道。
“笨蛋！”艾米無力地扶額，“我是說這些小孩的樣子很像傳說中被笛聲誘拐的小孩。”
“你的意思是——這些小孩被誘拐了？可是誰要誘拐他們？他們又幹嗎衝著我們來？”
“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柯斯丁，我也是瞎猜的說。”
“羅伊先生可不可以把這些孩子都送回去呢？”就在艾米和羅伊爭吵的時候，諾蘭擔憂地插了一句。
“都送回去？你說得倒是容易！要是在以前這根本不是問題，可是現在被你拖累，怎麽可能送走這麽多小孩？”羅伊憤憤地脫口而出。諾蘭內疚地閉上嘴。
就在他們說話的當兒，已經有小孩走到了他們麵前，機械地伸出稚嫩的小手萬分凶狠地朝他們的胳膊抓了過來。
羅伊連忙護著艾米向後退了小半步閃過這一擊，卻也被徹底堵在了牆邊的死角裏。
“我從不打小孩的，今天是逼著我動手嗎？”
“噫！他們這麽小，被你打一下肯定掛掉啦！你閃開，看我的！”艾米止住羅伊，自己用右手迅速地在空中畫出一道印記。頓時，一束金色的光衝向天空，用力地和月亮撞擊在了一起。月光碎了，簌簌地落下來籠罩
在羅伊和艾米身上，形成一個牢固的結界隔離了他們和小孩。
“砰砰——”
“哐哐——”
“乒乒——”
“乓乓——”
夢遊的孩子們一個接一個地撞上散發著銀色光芒的結界。他們拚命用手敲打著，可是怎麽用力都無法靠近。然而他們越是進不來，就越是用力地敲打，而且越來越激烈。每個孩子的眼神都空洞得可怕，蒼白得沒有表情的臉在清冷的月光下也顯得格外猙獰。
“難道我們要一直縮在這個烏龜殼裏？”羅伊看著越來越多的小孩子湧現出來，愈發覺得形勢艱難。
“……”艾米沒有說話，額頭上悄悄地爬上了一排細密的汗珠。
結界的光芒時而明亮時而暗淡，羅伊知道她白天追逐自己也消耗了大量的精力，現在支撐不了多久了。
嘖！真是麻煩，如果是麵對勢均力敵的對手，還可以狠狠地教訓對方一頓，偏偏這次麵對的都是弱小的孩子，自己的力量完全施展不開！
“這些孩子擠來擠去會不會受傷啊？”都這個時候了，諾蘭還在關心結界外那些瘋狂地想要襲擊他們的孩子。
“你別添亂了！”羅伊有點惱火，他問越來越疲憊的艾米，“你剛才說這些小孩的樣子很像那個什麽吹笛手的傳說？”
“嗯。”
“那就是說他們背後有什麽東西在操縱他們嘍……”羅伊的眼神堅定起來，“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是也隻能試一試了。”
迎著艾米疑惑的目光，羅伊從身上掏出一個簡陋的小玩意。
“這是什麽？”
“柳笛。”
羅伊說著，將手中的小玩意兒放到嘴邊，試了試音，然後熟練地吹奏起來。
清越而純淨的樂音源源不斷地從柳笛的孔中流出，流淌到越來越微弱的結界外，伴著銀色的月光一起流動。
“噫！沒想到這麽難看的東西還能吹出這麽好聽的聲音，和哥哥吹的一樣好聽的說……”艾米盯著羅伊認真的側臉呆呆地看了一小會兒，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羅伊沒有聽到艾米的話，他的側臉隱沒在屋簷的陰影裏，似乎還有一絲少見的憂傷在臉上蜿蜒。
有多少年沒碰過了，媽媽做的這支柳笛……
那個時候，帶著自己躲到城郊山上的媽媽，每夜都是用這簡陋的小東西哄自己睡覺。那時候媽媽吹過的催眠曲，自己現在還能記得多少呢？
……
結界外，剛才還在暴躁地撞擊結界的夢遊小孩在聽到柳笛的聲音後，竟然奇跡般地安靜下來，不再捶打結
界，也不再向這邊圍攏。隨著笛聲的漸漸深入，他們七倒八歪地躺了下來，相繼進入沉沉的睡眠狀態。
艾米鬆了口氣，撤下了結界。
四下裏很安靜，隻有柳笛吹奏的催眠曲在靜謐的夜裏隨風四處飄**。
“羅伊先生吹得真好！”諾蘭由衷地讚歎道。
“啊，終於得救了！”艾米大大地鬆了口氣，拍拍羅伊誇讚道，“多虧了你，我們和這些孩子才沒有受傷。想不到你挺厲害的！”
厲害嗎？羅伊被這個字眼猛地驚醒。這是艾米第一次說他厲害。之前她被他的元素力量折騰得痛苦不堪的時候，也沒有半點屈服的意思，而這次他隻是吹了段柳笛，有什麽厲害的呢？
羅伊的視線定格在走到沉睡的小孩子們中間的艾米的背影上，眼神漸漸變得柔和而溫暖。
可就在這時候，黑暗中突然銀光一閃，艾米的脖子上架上了一把鋒利的刀，猝不及防的她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羅伊看著從黑暗中走出的影子驚叫：“諾蘭？你出來了？你拿刀幹什麽？”
“笨蛋！她不是小蘭姐！”艾米朝羅伊喊。
“不是？可是她……”羅伊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諾蘭。不！不對！這個“諾蘭”和之前見過的那個蘿莉女孩不一樣，雖然外貌完全一致，可是她卻長著一雙金色的瞳孔，眼神——犀利、冷冽。她們絕對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嗬嗬，不好意思嚇著你們了。”眼前的“諾蘭”冷笑著，
將鋒利的刀刃更加逼近艾米的頸動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蘭諾，不是那個軟弱的小鬼諾蘭。”
“蘭諾？”
“她是小蘭姐身體裏的另一個人格！”艾米著急地向羅伊解釋著，可是羅伊仍舊是一副不能理解的樣子。
“閉嘴！”蘭諾惡狠狠地製止艾米，然後她看向捏緊了拳頭想要衝過來的羅伊，傲慢地說，“你想救她？省省吧！告訴你，我有操縱他人的能力，這些小孩都是我指使的，為的就是試探和消耗你們的力量！你最好給我老老實實地待在原地別動，現在我要消滅你體內的那個諾蘭！這樣我就能獨占這個身體了！哈哈哈哈……”
蘭諾囂張地大笑起來。
原來她早就在這裏埋伏了，就是為了等這一刻出手！羅伊憤怒地把拳頭捏得哢哢響，卻顧忌著艾米脖子上的刀，不敢向前靠近一步。
“羅伊，你不要管我，她是個壞女人！你不要聽她的，你要保護好小蘭姐！”艾米掙紮著亂動起來，蘭諾把手中的刀子一緊。
“告訴過你閉嘴了！！！”
“你不要傷害她！”羅伊感到前所未有地頭大，艾米和諾蘭，究竟要保護哪一個？
“哼，要我別傷害她就乖乖照我的話去做。”蘭諾得意地笑。
“你……”羅伊忍無可忍地強壓著自己心中的怒
火。該死的！雖然我羅伊有原則不對女孩動手，但是你竟敢如此輕視我，還威脅我的朋友，逼我做我最討厭的“選擇題”，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你！
羅伊這樣想著，暗暗地將能量聚集到手心，準備召喚元素對蘭諾發動攻擊。
“不要！羅伊先生，不要！”就在這時，他體內的諾蘭急忙製止了他。
“你不要搗亂！”羅伊很惱火，“你還嫌添的亂不夠多嗎？”
“不是的。”諾蘭解釋道，“羅伊先生如果硬來的話，艾米會受傷的。”
“不然怎麽辦？你想停下來等死？！”
“不會的，羅伊先生。小蘭有個辦法：等會兒蘭諾刺過來的時候，我們就有機會接觸她，小蘭會抓住那一刹那時機回到身體裏控製住她。當然，前提是羅伊先生千萬不能有情緒波動，不要幹擾到小蘭。”
“說得輕巧，不能有情緒波動！要是你一失敗，你和我就掛掉了！你叫我怎麽平靜？”
“可是羅伊先生……這是唯一讓大家都得救的方法……”
“但是……那是刀啊，我沒有把握控製自己的情緒。”如果不使用元素的力量，他也隻是個平凡無奇的普通人啊……羅伊羞愧地低下了頭。
“我知道的，羅伊先生有為別人犧牲的心，你隻要相信自己就可以了。”
“為別人犧牲的心？”羅伊險些虛脫。這個蘿莉女孩，簡直是在拿生命開玩笑嘛！
“因為小蘭堅信羅伊先生能做到，所以才敢把自己和艾米的生命托付給羅伊先生！”
相信他嗎？即使是毫無力量的他也可以相信嗎？聽到諾蘭立誓一般篤定的話語，羅伊終於放下了召喚元素的手：“好吧，為了你和艾米，我試一次。”
兩個靈魂之間的交流，旁人自然是聽不到的，所以在蘭諾看來，一門心思和體內的諾蘭交流的羅伊隻是在原地怔怔地思考。
“怎麽樣？想好了嗎？你應該不想這丫頭有事吧？”蘭諾冷笑著，手中的刀鋒一偏，艾米頸側的幾縷頭發立刻飄散在風中。
“別受她威脅！她不敢把我怎麽樣的！保護小蘭姐！”艾米看羅伊的神色有鬆動，著急地對他大喊。
“嗬嗬，我不敢把你怎麽樣？小公主，你信不信下一次我會讓你的腦袋和這幾縷頭發一樣？”蘭諾的眼神變得異常凶狠。
“不許動她！”羅伊喝道。
不管了，為了救艾米也沒有別的選擇，硬著頭皮也要上。他終於徹底下定了決心。
“你來吧！”羅伊深吸了一口氣，一動不動地在原地站定。
“嗬嗬，看來你很在意她啊~！諾蘭，看見了嗎？這就是你的命，就別怨我嘍。”
蘭諾猛地推開艾米，揮著匕首徑直朝羅伊的胸口刺過來……
那一瞬間，她整個人的動作似乎都成了慢鏡頭。刀子一點一點慢慢靠近，羅伊被刀子反射的光弄花了眼睛，腦袋裏竟然在一瞬間閃過了許多念頭——
小時候常常給別人添麻煩的是他，被別人討厭也難怪。雖然後來掌握了能力，有很多人聚集在他身邊，但是他們的目光有崇拜有敬畏，卻從來沒有人發自心底地稱讚過他。
比較起來，反而是澈教他控製力量的那段日子更快樂啊……
這些年來，他一直糾纏澈到底是想奪回契約還是害怕自己失去朋友呢？羅伊重新審視著過去的自己。
這兩天和艾米、諾蘭在一起，他好像漸漸明白“朋友”這個詞的意義了。他所追求的究竟是什麽呢？真的是力量嗎？還是……別的……更重要的東西……
羅伊的神誌一下明晰起來。他終於明白艾米為什麽會說他厲害了。力量的強弱並不在於你的破壞力有多大，而在於你是否願意用自己的力量保護你身邊的人。
明白到這一點之後——
啪！
羅伊果斷地伸手抓住了蘭諾的手腕。
那一刹那，一陣電流刷地從身體裏穿梭而過，仿佛有什麽東西從自己的身體裏順著手臂向外麵湧去。
“諾蘭？諾蘭？”當那種全身輕快的感覺再次出現時，羅伊
試著呼喚諾蘭，可是沒有反應。
哈，成功了！而且自己也沒受傷，羅伊很開心。
可是就在開心之餘，他忽然意識到身前還站著一個人影：剛才他之所以能夠抓住蘭諾的手腕，並不是因為他及時鼓起了勇氣。
而是因為——
有人在關鍵時刻捉住了蘭諾手中的刀刃！！！
滴答——
滴答——
鮮紅的血在地上濺開一朵朵紅色的花。
捉住刀刃的人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大家眼前的柯利爾，血從他握住刀刃的手上一滴一滴流下。
“你到底還是不肯相信我……”蘭諾沒想到柯利爾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我隻相信看到的事實。”大概是從手上的傷口傳來的疼痛，讓柯利爾的眉頭皺了起來。
“你答應過我，救諾蘭的事一切都聽我的。”
一起追蹤諾蘭蹤跡的時候，柯利爾親口答應過的事情，這麽快就反悔了嗎？蘭諾怔怔地看著柯利爾，眼神中充滿了失望。如果柯利爾承諾的事情都不值得相信了，那麽她還可以相信什麽呢？
“是的，我是答應了你。”柯利爾開口說，“可是除了傷害小蘭這一件。”
銀色的月光下，他的臉上是一片沉重的蒼白。
蘭諾的瞳孔驟然放大，她一眨不眨地盯著柯利爾的眼睛，努力地想從那裏麵找尋出點什麽來支撐自己最後的意誌。
然而，終於還是失望了。
“嗬嗬。”蘭諾沮喪地放下刀，轉過身背對柯利爾，笑聲中帶著喑啞，“原以為柯利爾喜歡我會比喜歡諾蘭多一點，沒想到還是錯了……”
柯利爾的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但終究沒有說出口。
“現在諾蘭回來了，你滿意了？”
蘭諾的這句話聲音很輕，輕輕地飄進柯利爾的耳中，卻砸得他的心猛地一沉。
“蘭諾……”他想上前解釋，然而蘭諾的身體卻突然朝他倒了過來。
長發在夜風中淒然飛舞，一串晶瑩的淚滴從眼角悄無聲息地滾落，打濕了月光。耀眼的銀藍色光芒定格在柯利爾的瞳孔中，狠狠刺痛了他的眼睛。
柯利爾伸開雙手，將蘭諾緊緊地擁入懷中。
可還是來不及了。
蘭諾那雙漂亮而銳利的眼睛已經緊緊地閉上，滿是淚痕的臉上分明映著柯利爾再熟悉不過的神情——
那是被深深傷害之後的徹底絕望。
……
過了一會兒，漂亮的眼睛再次睜開，卻再也找不到銳利的鋒芒。
柯利爾知道，她已經不是蘭諾了。
“柯利爾。”醒來的諾蘭眼中滾出大滴大滴的淚水，“你誤會蘭諾了。剛才蘭諾假裝要消滅小蘭是為了刺激小蘭，幫助小蘭回到自己的身體裏。小蘭現在能感覺到，蘭諾剛才沒有傷害小蘭的意思。”
柯利爾安靜地聽著諾蘭的解釋，好半天才開口說道：“小蘭，你能不能幫我給蘭諾帶個話？就說……‘對不起’。”
“對不起，柯利爾，蘭諾已經潛到意識的最深處去了，小蘭沒有辦法去那裏。”諾蘭說著，再次哭出聲來。
柯利爾安慰地拍了拍諾蘭的肩膀，然後捧起了她的一隻手。
“呃？”諾蘭驚訝地抬頭看柯利爾，卻見柯利爾正以一種前所未見的認真神情注視著她。不，他不是在看她，而是……
“蘭諾，聽我說，我知道你能聽到。”柯利爾的手心溫熱，聲音卻哽咽得沙啞，“我抓住匕首，不單是為了保護弟弟喜歡的女孩，也是為了保護我自己喜歡的女孩。我害怕……害怕我喜歡的人變成凶手……
“原諒我，總是一次次無心地傷害你。
“但是請你相信，一定要相信，我總是來不及說出口的……真正的心意……”
風靜靜吹。
月光靜謐如水。
在場的所有人都默默無語，隻有樹葉相互拍打的沙沙聲仿佛在嗚咽這悲傷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