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粉紅色琥珀,靜止的永恒

01

我和樂歐開始交往的消息很快便成了學校的大新聞,雖然普通學生無法進入星宿樓,但是每天下午放學,樂歐送我回家的時候,我總能聽到路旁有唧唧喳喳的議論聲:

“葉葉,是葉葉,她果然跟樂歐少爺交往了。”

“不愧是被紀初少爺稱為年糕的人,一定是她黏著樂歐少爺不放的。”

“他們哪裏相配了?樂歐少爺比葉葉漂亮多了,那個葉葉長得根本不像女生!”

“手粗腳粗,街頭混混一樣的氣質,還真是討厭!”

“哎呀,別說了,樂歐少爺聽到會不高興的。”

“哼,也不知道那個女人使了什麽手段?”

……

就連白媛媛也時常托著腮對我歎息:“小葉,現在學校的網站好亂哦,大家好像都對你跟樂歐少爺交往這件事情很不滿意。真是奇怪,這關他們什麽事呢?不過啊,小葉,你真的跟樂歐少爺交往了嗎?這真的是你心裏的選擇嗎?為什麽你看起來一點兒都不開心呢?”

“我不開心?笑話,我現在不知道有多開心!”我跳起來拍了拍白媛媛的頭,笑得非常誇張,“現在的日子簡直就是我夢想的生活,樂歐對我那麽好,我怎麽會不開心呢?哈哈……”

對啊,樂歐對我那麽好,我怎麽能不開心呢?

可是無論我怎麽笑,笑得多開心,心裏總是有個地方像被挖掉了一樣,空落落的。

“小葉,你在想什麽?牛排涼了就不好吃了哦。”

中午吃飯的時候,白媛媛又被端木紀末“綁架”走了,樂歐當然也不許我再吃麵包,他本來想帶我去餐廳吃飯,但是我執意不肯,他隻好讓人將食物搬到了我喜歡的星宿樓樓頂上。

沒錯,不光是食物,還有芋花市最有名的餐廳——絡歌餐廳的餐桌也搬了一套過來,甚至還有一個大廚和一個服務生站在餐桌旁專門為我們服務。

他是把星宿樓的樓頂當成絡歌餐廳的分店了吧。

“呃……”我從遙遠的沉思中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餐盤裏的美味牛排,又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大廚和服務生,始終覺得不自在,於是我忍不住小聲地對坐在我對麵漂亮又優雅地吃著東西的樂歐抱怨,“那個……樂歐,可以讓他們先離開嗎?被人看著,我實在吃不下……”

“這樣啊。”樂歐看到我為難的表情,點了點頭,揮手讓大廚和服務生退下了,然後笑著拿起餐巾替我擦了擦嘴角不小心沾到的醬料,“我讓他們走了,現在就由我來為小葉服務吧。”

“啊……”雖然是在交往,但是被這樣親昵地對待還是第一次,我忍不住臉紅了,條件反射地朝後縮了縮,“不……不要啦,我又不是殘廢。”

“可是,男朋友為女朋友服務是應該的啊。”樂歐認真起來,堅持將我拉回來,繼續擦幹淨我嘴角的那點醬料,然後彎起眉眼,甜蜜地笑起來,“能為小葉服務,我很開心,而且,我一輩子都要當小葉的服務生。”

“那怎麽可以?你可是王孫耶,是瑪加索王國國王的孫子,怎麽能讓你做這種事!”我躲開他的手,極力為自己的說辭找一個合理的理由,“要注意王室的形象啦。”

“小葉,你臉紅了耶!”樂歐看著我,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地大叫起來,“小葉,你真的臉紅了耶,好可愛!”

“呃……有嗎?”我摸了摸自己的臉,臉上微微發熱。

樂歐開心地伸出手,很溫柔地摸著我的臉,一邊摸一邊像觀察新物種一樣認真地呢喃:“紅紅粉粉肉肉的,好像……啊,對了,小葉,我之前不是說過會在玫瑰花瓣上刻上我們的名字,然後做成琥珀嗎?工藝有些複雜,不過,我終於做好了哦,就在昨天晚上……”

樂歐說著,興奮地從製服口袋裏拿出兩個錦盒,一個粉紅色,一個天藍色,然後將粉紅色的那個遞到我的手上,開心地笑著說:“打開看看。”

我慢慢地打開錦盒,隻覺得裏麵有一團溫柔的粉色光芒慢慢地溢出來,接著,一個淚滴形狀的粉紅色琥珀便出現在我的麵前,透明的粉紅色琥珀裏麵仿佛是奇妙的魔法世界,有一片剛剛凋落的紅色玫瑰花瓣永恒地靜止在那裏,上麵刻了一個心形,寫著兩個字——歐葉。

雖然不知道這種粉紅色的琥珀是怎麽做成的,可是真的好漂亮,用銀白色的鏈子穿起來,放在粉色的盒子裏,真的好漂亮。

我驚訝地看著樂歐,樂歐也正將他手裏的藍色盒子打開,裏麵是跟我手上的粉紅色琥珀同一款的琥珀,隻不過他的琥珀是藍色的,跟他的眼睛一樣,透明純淨卻閃爍著璀璨的湛藍色。

“這……這個是你親手做的?”

這麽複雜的東西,真是無法想象!

“當然啊,這麽重要的東西,如果不是親手做的就沒有意義了。”

樂歐的表情很認真,說著便將我手中的那塊琥珀拿起來,解開鏈子上的搭扣,溫柔且小心翼翼地為我戴上,然後俯身吻了琥珀一下,才輕輕地將它放下。冰涼的琥珀碰觸到我的皮膚,仿佛有比火還灼熱的溫度。

“而且,這麽貼近小葉身體的東西,如果別人來做,我會吃醋的。小葉,你喜歡嗎?”

他的笑容很明亮,讓我忍不住眼眶一片濕潤,我使勁吸了吸鼻子,重重地點了點頭:“嗯,喜歡。”

沒有人會不喜歡這種體貼入微的深情,可是樂歐,拜托你不要對我這麽好,因為你對我越好,我心裏的罪惡感就越強烈,就越會忍不住想起端木紀初在噴泉邊對我說“跟他交往吧”時的神情,就越是忍不住心裏很難過……

樂歐……

對不起!

“隔離審查教室”的課程還在繼續,隻不過端木紀末似乎看我越來越不順眼。

“年糕同學,你剛才在跟樂歐約會嗎?好開心對不對?可是你笑得真惡心!”端木紀末難得沒對我露出狐狸一樣的笑容,而是板著臉,似乎要討伐我,“明明跟我哥打得火熱,現在卻又跟樂歐交往,你知道你這樣叫什麽嗎?水性楊花,這個成語就是專門為你準備的。真是太感謝你了,你讓我對這個詞語的認識又加強了一百倍!”

聽了他的話,原本打算好好上課,好好跟他相處的我忍不住生氣了:“紀末少爺,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哎呀呀,你這是什麽表情?生氣了嗎?”端木紀末湊到我麵前,朝我眨巴眨巴眼睛,一副無辜的樣子,“我說錯了嗎?也不知道是誰,總是做一些可笑的事情引起我哥的注意,然後做完就跑,不負責任!”

“我沒有。”

“你沒有?那真是奇怪了,如果你沒有,那麽像你這種長相不好、脾氣不好的丫頭,怎麽會被我那個功課一流、頭腦一流、管理能力一流的老哥喜歡上?”

“最優秀的老哥喜歡上一個普通的丫頭,這點我勉強還能容忍,可是如果老哥因為你這種搖擺不定、看不清楚自己內心的家夥而受傷,我就絕對無法容忍!”

端木紀末丟下這麽一句話之後就不再理我,整整一節課都沒有再說話,而我也一直在發呆,連下一節課的老師西門已經來到我身邊都不知道。

“不開心?”

西門坐在我對麵的桌子前,麵無表情地問我,見我沒反應,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繼續問:“怎麽了?”

“啊,你已經來了。”我這才如夢初醒,連忙在桌子裏翻茶道課的書,可是那本綠色封皮的書卻怎麽也找不到,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由於桌子很久沒清理了,積了好多灰塵,嗆得我隻想流眼淚,“對不起哦,等我一下……茶道書,茶道書,呃,怎麽回事?好大的灰塵,看來桌子要清理了啦,嗆得我想流眼淚……哈……哈哈……嗚嗚……”

原本還在強裝笑臉,可是我真是太沒用了,笑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好在這個時候我終於找到了那本綠色封皮的書,於是一邊哭一邊將書拿到桌子上翻開:“昨天……昨天講到第三章了……嗚嗚嗚……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哭的,眼淚止不住……真是奇怪,我為什麽要哭……嗚嗚嗚……”

西門坐在我對麵靜靜地看著我哭,他的安靜讓我心中的苦悶瞬間放大了很多倍,我再也抑製不住難過的情緒,趴在桌子上哇哇大哭起來。

沒什麽大不了的,男人哭吧都不是罪,像我這樣的小女生哭就更沒什麽了。更何況西門肯定不會跟別人說起我哭的事情……沒錯,哭吧,葉葉,盡情地哭吧!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原來哭出來的感覺這麽爽,使勁憋著裝酷的家夥都是笨蛋。我邊哭邊在心裏安慰自己,心理上更像是得到了允許一樣,一邊大哭,一邊含糊不清地大聲嚷著:“嗚嗚嗚……為什麽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怪在我的頭上?嗚嗚,我才是受害者……把我推給別人,不想讓自己的好朋友受到傷害就把我推出去……那個混蛋,以為我就不會受到傷害嗎?三流次品也會傷心的……嗚嗚,從來沒見過那麽沒種的人……端木紀初是個混蛋!還有端木紀末也是王八蛋,罵我水性楊花……對啊,我是水性楊花,可是我要怎麽辦?我也不想看到樂歐傷心……我不想看到別人傷心有錯嗎?嗚嗚……而且這又是端木紀初那個混蛋希望的,我隻是做了他希望的事情……嗚嗚嗚,因為除了這麽做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嚷著,不知道過了多久,麵前的人突然伸出一隻手輕輕拍了拍我的頭,然後像撫摸小狗一樣輕輕摸了摸我的頭:“你不是……”

是西門……

我抬起頭用紅腫的眼睛看著他,他美麗的臉上竟然露出了細微的表情,一眼望不到底的漆黑眸子看著我,似乎還閃動著異樣的光芒,然後他動了動唇,說:“你不是。”

我知道他一句話從來不會超過三個字,據說從小就是這個樣子,非常不喜歡講話,誰也沒辦法逼他講出第四個字。可是想要被安慰的我,隻是聽到“你不是”這樣的句子,根本無法明白他的意思,於是邊抽泣著邊問:

“我不是什麽?我不是好女生嗎?我就知道,你們這些做什麽都很厲害的少爺們根本瞧不起我這種隻會在街頭打架的小混混……嗚嗚嗚……”

“你不是……”他似乎有些著急了,雖然幅度很小,但我就還是清楚地看到他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臉上也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說完前麵的話,他停頓了一下,硬生生地將一句話分成了兩句:“水性楊……花……”

他說最後一個“花”字的時候,咬字似乎很困難,但還是說了出來,一句話,四個字……

我驚訝地張大嘴巴,瞪著通紅的眼睛對西門說:“西……西門少爺,你說了四個字……”

被我這麽一嚷,西門的臉頰似乎更紅了,他又一次將手放在我的頭頂,像摩挲小狗一樣摩挲我:“不要哭。你很好。不要哭。”

然後我就真的忘記了哭,因為眼前的事情太讓我震驚了,永遠麵無表情的西門少爺不但一句話說了四個字,而且還臉紅了,還皺了眉頭!

哇哇哇!真是太驚人了,不行,我要趕緊拍下來發到網上去,一定會轟動全校的。

嗯,你看吧,哭完之後我很容易就恢複了元氣,沒什麽大不了的,端木紀初,就算你這麽對待我,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就算已經好幾天沒看到你了,我也一點兒都不想你,一點兒都不想!

02

一點兒都不想!

一連幾天我都這樣欺騙著自己,可是一旦想念到了臨界,從心裏漫溢出來的時候,我就真的無法再相信自己的謊言了。

一點兒都不想他?

葉葉,這是你這輩子說過的最沒說服力的謊言。

“葉葉,你的表情好可憐。”

連白媛媛都這麽說。

我摸摸自己的臉,大笑著使勁拍她的肩膀:“討厭啦,哪裏有?這樣說一個正在甜蜜戀愛中的人,太沒禮貌了!”

對,每次感覺到自己的心正在想念著端木紀初,我都覺得自己很對不起樂歐,他那樣全心全意地對待我,我卻三心二意地糟蹋他寶貴的情感。

可是,有的時候我真的控製不了自己,就像現在,星期六的中午,我騙樂歐說頭疼,要在家裏睡覺,而事實上我卻在離家十萬八千裏的位於橙明山的某一棟白色洋房外,攀著一樓的窗戶努力往二樓爬。

呃,別亂猜好嗎?我才不是小偷呢,我隻是……隻是太閑了,想來端木紀初家鍛煉身體,順便看看那家夥到底在家搞什麽,怎麽這麽多天都沒去學校上課?反正我上次被當作端木紀初的抱抱熊一起搬進這裏的時候,那個胡子花白的管家老伯絮絮叨叨地跟我講了一堆關於這棟建築的情況,弄得我連他家後花園種了幾株月季花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說怎麽躲過用人的眼睛,潛到後陽台了。

呼哧呼哧……

看來我是太久沒打架了,體力有些下降,以前隻要1分鍾就能爬上去的高度,現在卻足足用了5分鍾,才爬上端木紀初的陽台。

陽台上的窗戶沒關,窗簾也被拉到了一邊。我慢慢地走進去,一邊探頭探腦地往裏看,一邊盤算著該跟他說什麽。

“好久不見,你最近在忙什麽——呃,太生硬了吧?我可是爬窗戶進來的耶……那麽就說,哎呀,不要害怕啦,我是一不小心進來的,啊哈哈……是不是太奇怪了一點兒……”

我一個人蹲在陽台的角落裏喃喃自語了半天,還沒鼓起勇氣拉開陽台門走進去,就聽到門內突然傳來一個重物倒地的聲音,雖然端木紀初的房間裏鋪了質地很好的地毯,但是那個聲音卻依然很清晰地傳到了我的耳邊。

心裏慢慢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我慌忙推門進去,隻見端木紀初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就像我第一次在巷子裏看到他一樣,不知道為什麽又昏睡過去了。

他的間歇性昏睡症又發作了。

明知道這個時候走過去,一定又會被他當作抱抱熊一樣抱著不放手,但是我的雙腳卻不受控製地邁開,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已經來到了他的麵前,並且主動伸手抱住了他。

他動了動,突然反手抱住我,緊緊地,用一種我完全無法掙脫的力度,緊緊地將我抱住。

“端木紀初,你這個混蛋,你想勒死我嗎?”我嘴上這樣抱怨著,可是目光觸及到他的臉,看到他的臉上出現那種如受傷的小動物一樣寂寞的表情時,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將頭埋進他的懷裏放聲大哭了起來,“嗚嗚嗚……端木紀初,你是個混蛋,每天都躲著我,也不去學校,你以為你這樣很偉大嗎?你以為你這樣就是對樂歐好,對我好嗎?你根本什麽都不明白,我一點兒都不開心,樂歐也不會開心……”

就這樣斷斷續續地不知道哭了多久,一直哭到我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身邊早已沒有了端木紀初的影子,而我正躺在他房間的大**,床邊站著端木家胡子花白的管家老伯。

看到我醒了,他微微鬆了一口氣。

“小姐,您終於醒了,少爺吩咐這次會給您足額的費用,您盡管開價吧。”

費用?

難道是指我再一次當了抱抱熊的費用嗎?

我從**坐起來,心情卻一點兒一點兒沉到穀底,端木紀初,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了呢?

“不用了。”我走下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淡淡地說,“不用了,這一次是我自找的。”

“雖然不知道小姐您是怎麽進來的,但是少爺吩咐……”管家老伯似乎很為難。

“您就對端木紀初說已經給我錢了,我收了一萬塊,然後這一萬塊您自己拿去吧,我不想要。”

也許是說謊的報應吧,我對樂歐說頭疼,現在就真的頭疼了。

我揉了揉太陽穴,回頭對老伯笑了一下,然後毫不遲疑地轉身離開。

03

回到家之後,我的心情還是很不好,頭也疼得厲害,但是我卻在思考另外一個問題——端木紀初為什麽會患上昏睡症?

為什麽總是這樣莫名其妙地昏睡?

難道是因為曾經發生過什麽事嗎?

這個問題纏繞在我的心頭,令我越來越疑惑,甚至都有些坐立不安了。一直到第二天,我跟樂歐約會的時候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小葉,你在想什麽?這麽入神。”樂歐坐在遊樂園的長凳上,體貼地遞過來一瓶水,關心地問我。

“沒什麽啦,一些小事……”我慌忙搖頭,回過頭看樂歐。

他今天穿了一套白色的休閑裝,很簡單的式樣,卻被他穿得無比貴氣。脖子上掛著的那塊藍色琥珀會隨著他的動作偶爾跑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而世界上還有一塊跟那塊藍色琥珀同款的粉紅色琥珀,現在正掛在我的脖子上。

我看著樂歐漂亮耀眼的臉,躊躇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樂歐,你跟西門少爺、端木紀末,還有……還有端木紀初,真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嗎?”

“當然啦。”樂歐驕傲地笑起來,“我小時候是在外婆家長大的,我外婆是端木家的老用人,而西門家和端木家又是世交,所以我們四個人從小關係就很好……”

好複雜的關係!不過聽起來,他們的關係真的很好,那麽端木紀初的事情,他一定都知道嘍。

“真想知道你們小時候的事情,你們小時候真的像偶像劇裏演的那樣,一起上貴族幼兒園,而且在幼兒園就被女生告白嗎?”我好奇地問。

好吧,我承認我開始耍心機了,打算就這樣一步一步問到端木紀初的事情上去。不過我也會觀察樂歐的表情,如果他露出不開心的表情,我一定會立刻停止問問題。

“我們沒有讀過幼兒園,是將老師請到端木家給我們四個人上課的。那個時候西門就不怎麽講話,時常就在一旁看我們玩,老師和家長都擔心他心理有問題,可是請來很專業的心理專家來開導他,他還是不喜歡說話,也沒什麽表情,後來大家都放棄了。不過現在想一想,估計是遺傳啦,西叔叔就不喜歡講話,而且從來沒笑過,跟現在的西門超像的……”樂歐一講到小時候的事情就好開心,一直沉浸在幸福的回憶中。

“西叔叔?西門的爸爸不是應該也姓西門嗎?”我奇怪地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西門應該是一個複姓,跟端木一樣的複姓。

“哈哈,小葉也上當了。他不姓西門啦。”樂歐在長凳上笑得前仰後合,湛藍色的眸子忽閃忽閃的,漂亮異常,“從小到大,他的名字騙了好多人,其實他姓西啦,姓西名門,不是姓西門。”

“啊……原來是這樣,我還一直奇怪怎麽從來沒人提起過西門少爺的名字,就連學生卡上也隻有姓氏。”我也跟著樂歐笑,趁著樂歐正開心,我趕緊問下一個問題,“那端木紀初和端木紀末,他們兩個從小就很像嗎?我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嚇了一跳耶,除了頭發的顏色和氣質不像之外,他們的五官和身高都一模一樣的!”

“嗯,他們兩個從小就很像,不過他們的喜好卻不一樣,紀初喜歡穿冷色係的衣服,而紀末喜歡穿鮮豔的衣服,所以也好區分。不過我們也玩過將他們兩個弄成一模一樣然後去騙老師的遊戲哦。”樂歐似乎並沒發覺我的陰謀,依舊很認真地回答我的問題。

“他們兩個小時候調皮嗎?端木紀末肯定很調皮啦,端木紀初也很調皮嗎?我覺得很好奇啦,像端木紀初那種龜毛又古怪的家夥,是不是從小就已經脾氣很壞了?”漸漸地接近最想問的問題,我緊張得手都開始抖了。

樂歐眨了眨眼睛,仔細想了想,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他回答問題的時候聲音似乎沒有之前那麽興奮了:“紀初的脾氣其實沒那麽壞啦,他是好人,對朋友也很好,大家都很喜歡他,隻不過在父母去世之後才變得稍微冷漠了一些。可是這也不能怪他,AURORA集團那麽重的擔子全部壓在他一個人身上……”

“那他小時候有沒有發生過什麽奇怪的事情?比如……”我緊張地握緊了拳頭,“比如對他打擊很大的事,或者生過什麽病,不然他怎麽會患上昏睡的毛病?而且睡下去就像昏迷了一樣怎麽都叫不醒,還會抱著周圍的東西不放手,這是很危險的事情,萬一……”

“小葉……”樂歐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打斷了我的話,臉上雖然還掛著笑容,可是那個笑容已經慢慢地失去了光彩,“小葉,其實這才是你真正想問的問題吧?雖然我不想懷疑你,可是你知道嗎?從剛才開始,你的所有問題都是圍繞著紀初的,從別人入手,然後一步一步繞到紀初身上……小葉,你果然是喜歡紀初的嗎?”

還是被他發現了……

看著樂歐一點兒一點兒黯淡下去的湛藍色雙眸,我的心猛地一緊,慌忙解釋道:“樂歐,不是這樣的啦,我沒有刻意問端木紀初的問題,隻是湊巧想知道……隻是……想知道而已……”

“那我可以理解為,小葉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一點兒都不專心嗎?雖然我一直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發覺,可是小葉的表情總是很沮喪,隻有在提起紀初的時候才會笑得特別開心……”樂歐漂亮的臉上已經徹底沒有了笑容,慢慢覆蓋上的是一片讓人心疼的憂傷。他的背後有一片陽光照過來,他卻微微側了側頭,將自己的臉埋進陰影裏。

“小葉,你知道嗎?每次你在我麵前露出那種又寂寞又沮喪的表情時,我都覺得自己是拆散你們的壞蛋。”

原來我的表情真的有那麽沮喪嗎?

原來我一直那麽差勁,在跟樂歐交往的時候,還露出那樣的表情……

怪不得白媛媛說我的表情好可憐……

好可憐……

我抬起頭看著樂歐,看著他那張漂亮的臉上慢慢布滿陰霾。我想反駁,想好好安慰他,可終於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就連看到他轉身離開了,也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真是差勁,我真是一個差勁的人……

根本就不值得你喜歡,對不起,樂歐。

我獨自一個人在遊樂場裏遊**,周圍有很多情侶甜蜜地手挽著手從我身旁走過,女生踮起腳尖為男生擦汗,男生細心地為女生整理好被風吹亂的頭發,也有的情侶一起對著商店裏販售的小玩偶大叫“好可愛好可愛”……

甜蜜的戀愛,連天使看了都會向往。

看著那些女生的表情,我默默地站在路旁掏出小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臉,一點兒光彩也沒有,眼神黯淡,表情木訥,完全不像是在戀愛中的表情,果然……我果然沒辦法徹底忘記端木紀初……

“葉葉,你的樣子真是難看。”

沒錯,連自己都覺得難看,難怪樂歐會生氣。我對著鏡子裏的自己沮喪地苦笑了一下,然後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坐到路邊的花壇上,默默地流下一滴眼淚。

“小葉……”

身旁傳來一個柔軟的聲音,那個聲音仿佛瞬間穿過了雲層,帶著讓人展露笑容的力量。

接著我就被那個聲音的主人拉了過去,緊緊地擁在了懷裏。

樂歐,我知道是樂歐,就算不看他的臉,隻是聽到聲音,我就知道是他又回來了,他沒有因為生氣而丟下我離開。

“樂歐……”我趴在他的懷裏斷斷續續地哭,一邊哭一邊道歉,“樂歐,對不起……我不應該三心二意,對不起……”

“是我太貪心了,不能怪小葉。”樂歐拍著我的背,將臉埋進我的頭發裏,“是我太喜歡小葉了,所以太著急,想要小葉全心全意地愛我,對不起,是我太貪心了……”

“不要這麽說,樂歐,你這麽說會讓我更加無地自容。”我哭著抱緊他,隻希望自己的歉意能夠傳達到他那裏,“我無法回答你我到底喜不喜歡端木紀初,我也無法騙你,說我已經徹底喜歡上你了……對不起,樂歐,我不能騙你,對不起……”

“你能這麽說,我好開心,至少證明小葉還是很重視我的。”樂歐放開我,揚起唇角露出一抹笑容,可是那抹笑容裏摻雜了太多的憂傷,看起來比哭還讓人心疼。

他就那樣笑著,看著我說:“小葉,請你答應我,等你喜歡上我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哦,我會等著你,等著你全心全意喜歡上我的那一天。”

“嗯。”我吸著鼻子,使勁點了點頭。

“那麽現在輪到我來回答你的問題了。”樂歐說著,把我拉到一邊的長凳上坐好,“小葉想知道的事情,我都會說給小葉聽,不會再亂吃醋了。”

接下來便是樂歐的敘述:

端木紀初在小的時候也曾經很討厭為了公司、為了賺錢而忙碌得根本沒時間管他們兄弟倆的爸爸媽媽。在他們10歲生日的那一天,爸爸要飛往美國去談一個很重要的項目,而他卻十分想和爸爸一起過生日,於是便絕食,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出來。爸爸很為難,但也不能丟下他不管,就推遲了一天去美國,結果對方認為AURORA集團沒有誠意,更換了合作夥伴。

那一次的損失直接影響到AURORA集團的運營,讓AURORA集團出現了十幾年未曾有過的滑坡現象,資金難以周轉。為了節約開支,AURORA集團的董事會不得不裁掉了一個部門,並且裁了幾位高薪的經理。而經常跟端木紀初一起玩的那個叫雪希的小女孩的爸爸也被裁了,他們一家被迫搬走。那個叫雪希的小女孩走的那一天,端木紀初去送她,還送了她一條很漂亮的掛著戒指的項鏈。

“雪希,你戴著這條項鏈,以後我就能一眼認出你來,不管你長多大,都一定要戴著它。”端木紀初戀戀不舍地親手將項鏈為雪希戴上。

雪希哭著對他點頭:“我一定會戴著它的,你一定要來找我,紀初少爺。”

雖然舍不得,但是雪希還是被爸爸抱上了搬家公司的大卡車。

但是從那一天之後,端木紀初就再也沒見過雪希,而且永遠也見不到了。因為就在那一天,高速公路上發生了車禍,搬家公司的卡車與長途汽車相撞,雪希一家從此再也沒有醒過來……

聽完樂歐的敘述,我驚訝得幾乎合不攏嘴,仿佛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情。

端木紀初為什麽會那麽在乎錢……

端木紀初為什麽會那麽拚命地管理學校,還要處理AURORA的事務……

端木紀初為什麽會患上間歇性昏睡症……

他在自責,他一直在自責。

像他那樣的傻瓜,一定認為雪希一家的死都是他造成的。那樣沉重的心理包袱一直壓在他的心上,所以他才會在每次心情沉重的時候都不自覺地昏睡過去。

表麵上裝作什麽事都沒有,卻將最沉重的事放在心底,全部由自己一個人承擔,不跟任何人提起,這個傻瓜……端木紀初,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為什麽不找人替你分擔?

無論是端木紀末,還是西門、樂歐……或者就算是三流次品的我,也願意……也想為你分擔一些,無論是痛苦還是難以忘記的過去,全部都願意為你分擔……